第二十七章 為山九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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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傻子笑道:「你何不湊近些瞧瞧?」
賈言哉左手持劍,右手自懷中掏出幾枚暗器扣在手中,指向獨孤踏雪,這才緩緩貼近臉去看那丹丸,只見那丹丸通體鮮紅,彷彿一團尚未凝結的血液般隱隱流動。
唐傻子嘿嘿笑道:「五十年前華山絕頂一戰,五宗將大魔王打得形神俱滅,只留下這一課魔元丹。其後不久,這魔元丹便由我墨語宗保管。這五十年來,我墨語宗歷代掌門以身為爐,以陽魂為碳,日夜用功,將魔王元神練成這一顆囚魔丹。如你所說,初煉這魔元丹時,其非金非鐵,色黑而無光;煉過十年,其色轉灰;又過了十年,乃由灰轉白;又經過十年煉化,此丹才由白轉紅。囚魔丹終有小成。我接掌此丹已有二十年,費勁心力,直到三年前,才將這囚魔丹煉成這般模樣。」
賈言哉道:「以身為爐,以陽魂為碳?如此說來,魔王元神如今已被煉化了不成?」
唐傻子忍痛笑道:「你再貼近些看看?」
賈言哉依言靠近,仔細觀瞧,只見囚魔丹於鮮紅中隱隱有一絲黑氣時隱時現,彷彿在與丸中血氣抗衡。那血氣幾次眼看便將黑氣包裹其中,卻總是給黑氣脫逃而出。
唐傻子慘笑道:「本來魔王元神只剩這最後一縷。哪知行百里者半於九十,時至今日,我終究沒能煉化大魔王元神。」
賈言哉將暗器放入懷中,伸手去抓囚魔丹,哪料囚魔丹看似近在眼前,實則有形無質。他連抓幾下,囚魔丹便好像泥鰍一般自他指縫間滑走。
唐傻子道:「我瞧你雖修鍊魔功,到底還是人身。你要知道,若是這魔王脫困而出,乃是要殺光世人的,你縱不畏死,難道便沒有妻兒老小嗎?」
賈言哉獰笑道:「墨語宗既有辦法囚魔,怎知我便沒有?」他心知唐傻子絕不肯輕易就範,想來還得自獨孤踏雪身上想辦法,眼神便瞟向獨孤踏雪。
唐傻子嘆一聲:「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對賈言哉道:「你要囚魔丹不難,不過這囚魔丹中還有一個秘密,你須得知曉!」
賈言哉道:「那是什麼秘密?」
唐傻子道:「我墨語宗以三代掌門之力煉魔,這囚魔丹上可說是匯聚了我三代掌門的陽魂,這囚魔丹於大魔王乃是牢籠,於我墨語宗卻是一件滅魔至寶。」說罷哈哈一笑,鬚髮皆動。
獨孤踏雪只見紅光一閃,緊接著一聲巨響,賈言哉一聲慘叫,向後跌倒,直墜下山崖去了。
唐傻子拔掉胸口短劍,一股鮮血隨之噴出,他伸手點了自己身上幾處穴道,血便流得少了。獨孤踏雪見他緩緩起身,臉色蒼白,跳下石橋時,身子重重摔倒在地,過了好半天才勉強起身。
唐傻子緩緩走到獨孤踏雪身邊,背靠大石,頹然坐倒。他左臂自臂彎下已然不見,半截斷臂血肉模糊,鮮血兀自滴淌不停。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攤在地上,自紙包中取出一粒烏黑丸藥,遞到獨孤踏雪口邊,忽地身子一抖,那藥丸便自跌落。他連試三次,才將藥丸喂到獨孤踏雪口中。
那藥丸入口即化,甚是苦澀。獨孤踏雪只覺一股涼氣自腳底緩緩升起,體內燥熱之氣漸息。身子仍是動彈不得。他見師父全身血淋淋的,也不知流了多少血,忍不住一滴眼淚自眼角緩緩流下。
唐傻子伸出右手,擦掉他眼角淚滴,緩緩道:「傻孩子,這世上有誰不死呢?」
獨孤踏雪和他相處日久,知他面相雖惡,心腸卻是極好,否則便不會上今日這一個大當。如今聽他提起死字,再也忍耐不住,淚珠撲簌簌流了出來。
唐傻子將藥包包了,塞進獨孤踏雪懷裡,道:「這無憂丹若是配得齊了,便可保你三年無憂。只是如今尚缺兩味主葯,藥力便差得多了,即便如此,這十粒丸藥也可保你百日無憂。」他自背後掏出酒葫蘆,扒開塞子,咕嘟咕嘟喝了兩口,嘆道:「好酒好酒,可惜有酒無肉」。
獨孤踏雪只覺燥熱之氣漸漸平息,突然「哇」地一聲大哭出聲,他艱難爬起,跌跌撞撞奔回石屋,取了乾淨衣衫,撕了裹在師父斷臂傷口上。唐傻子背倚大石,雙目望天,不知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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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傻子忽然嘆了口氣,輕聲道:「天不可與慮兮,道不可與謀。遲數有命兮,惡識其時?」
獨孤踏雪不明其意,唐傻子道:「天道渺渺,其意難知。我墨語宗三代掌門,為了除魔衛道,不惜拼上性命,難道當真違背了天道不成?」他沉默半晌,復展顏微笑道:「盡人事,聽天命。古往今來,世人不知經歷過幾多大磨難,到了如今,仍舊繁衍不息。世上無墨語宗之時,便是好端端的,如今便是沒了墨語宗,想必也差不到哪兒去。我真是杞人憂天了。」說罷舉起葫蘆,咕嘟嘟又喝了幾口酒,他臂上鮮血本來流出已少。這幾口酒下肚,卻又多了起來。獨孤踏雪急得快哭了出來,一時間手足無措。
唐傻子淡然一笑,道:「我已經不成了」,手指自己胸口道:「我左臂雖斷,卻是外傷。只是這妖人心思極其狡詐。他一掌打來,已將我心脈震斷,復在我胸口上插了這麼一刀,我這肺也已受了重傷。受了這兩處傷,雖一時三刻不死,卻再無藥可救。」
他又道:「這妖人年紀雖輕,卻是個極厲害的人物,囚魔劍向來所向無敵,沒想到今日竟砍他不死!」
獨孤踏雪道:「他挨了師父一劍,又跌下這老高懸崖,想必已粉身碎骨了!」
唐傻子搖頭道:「我出劍之時,已是身受重傷,功力大打折扣,而且」,他嘆了口氣道:「此人年紀雖輕,卻已是半魔之身。身上魔寶好生了得,我這一劍下去,尋常魔頭頓時魂飛魄散,能擋得住囚魔劍的魔寶……」他輕嘆一聲,道:「按說當年魔教五大護法俱已伏法,再也不能出世為害。此事當真難解。適纔此人使了一招『摩頂放踵』,趁我分神之際,才能得逞。那可是我墨語宗不傳之秘,向不外傳。這世上知道這招的人連我在內不過三個,他卻自何處學來?這其中必有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