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淑貴妃娘娘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宮內宮外,人人都關注著鳴鸞宮。
但如今,後宮有皇后庇佑,前朝有薛晏坐鎮,皇上如今又中了這樣的毒,故而滿宮上下,沒有一個人敢惹淑貴妃不痛快。
宮中最為名貴的補品物件,全都流水似的往鳴鸞宮送。太醫院裡的太醫們也嚴陣以待,隔三差五便要替淑貴妃好好檢查一番,生怕出半點閃失。
君懷琅得了空,也常入宮去看她。
淑貴妃肚子大了起來,人也豐潤了一圈。天色漸涼,宮中培植的菊花大半都送到了他的宮裡,從窗子看出去,一片金燦燦的,像落到凡間來的霞光。
淑貴妃搖著扇子,歪在榻上,還要同君懷琅抱怨。
「恨不得一日來瞧我三回,乾脆都在本宮這裡住下算了。」她說。
君懷琅笑道:「若非宮中規矩嚴,想必薛晏也恨不得讓他們住下。」
淑貴妃湊近他。
「本宮都聽說了,皇上屬意薛晏坐這皇位,怎的薛晏就不同意?」她問道。「如今竟連太子也不願做,他究竟想幹什麼去?」
君懷琅想到昨天夜裡堂而皇之從自家大門出去,又做賊似的翻牆跳窗,進了自己卧房,同自己糾纏了大半夜的薛晏,揉了揉自己不大舒服的后腰,一時啞口無言。
不過淑貴妃只當君懷琅沒參加科考,更沒入朝堂,自然不知道這些前朝之事,故而見君懷琅不說話,也並沒起疑,轉頭又去說別的事去了。
君懷琅只當躲過一劫。
畢竟,他同薛晏的事,告訴自己父母也便罷了,對於姑母來說,薛晏算是她的養子,自己又是她的侄兒,這關係……便亂了些。
他自然也無法開口了。
但是君懷琅沒想到,自己躲過了這一劫,薛晏卻沒這麼幸運了。
這日清晨,淑貴妃起了個大早,閑來無事,去找皇后請安了。
她同皇后閑聊,聊著聊著,便又說到了薛晏。
和與君懷琅一起時,說的都是差不多的話,但皇后同她聊得正開心,隨口說道,說薛晏這般,全是因為心裡有人了。
皇后話說出口,才想起來,薛晏心裡頭的那個人,正是淑貴妃的侄兒。
皇后忙閉上了嘴,但淑貴妃一聽這話,卻來了精神,纏著皇后一定要問出來,自己的兒媳婦是誰。
皇后看著她,進退兩難。
她知道,這話自是不能騙她的。畢竟淑貴妃知道了,定然會去同薛晏說。薛晏同旁人不同,自然不會在這種事上說瞎話,一定會如實告訴淑貴妃的。
皇后只恨自己一時嘴快。
恰在這時,薛允煥來了。
他同皇后和淑貴妃請了安,便笑嘻嘻地問她們在聊什麼。
淑貴妃忙告訴他:「問薛晏呢!你母后說了,薛晏是因著有心上人了,才不做太子的!」
太子之事,薛允煥向來置身事外。聽到這話,頓時來了看熱鬧的興趣。
圍著皇后八卦的,立時從一個人,變成了兩個。
江皇後面對著兩雙亮晶晶的、充滿期待的眼睛,艱難地說出了那個名字。
「是……是懷琅。」她說。
兩雙眼睛都呆在了原地,期待又八卦的目光,逐漸變得獃滯,又不約而同地轟然燃起了怒火。
「膽大包天!」淑貴妃驟然從椅子上站起來,嚇得兩側的宮人忙上前來扶她。
她一把將宮人推開,怒道:「沒想到這人心眼竟這般壞,竟敢對懷琅下手!快來人,給我把薛晏帶來,本宮要親手揍他一頓!」
旁邊的薛允煥怒目圓睜,忙上前來:「貴妃娘娘且等著,我先去將那廝好好揍一頓!」
說著,薛允煥便擼著袖子大步走了出去。
周遭宮人不敢攔,江皇后忙要上前,卻被淑貴妃一把拽住了。
「娘娘別去!」她道。「只管讓他去打!」
江皇后急得直跺腳,眼睜睜看著薛允煥帶著一眾宮人,浩浩蕩蕩地走了。
定然要出大亂子了。江皇后著急地心想。
薛晏這會兒還在上朝,走出皇后寢宮的薛允煥,一路氣勢洶洶,徑直往永和宮去了。
他邊走邊罵。
「好他個薛晏,竟敢對懷琅動那樣的心思!我就說當初他不對勁,對誰都一副死人臉,偏偏對懷琅不一樣!」他氣呼呼地自言自語。「原是起了這般心思!」
周圍的下人自然一句話都不敢答。
薛允煥自言自語道:「懷琅那般單純好性,一定是被他逼迫的!好他個薛晏,我定要替懷琅將他的腿揍斷!」
宮人們低著頭,默不作聲地跟著他一路小跑。
永和宮此時剛剛下早朝。
官員們陸陸續續地往外走,極高的漢白玉石階上,零零星星地散落著下朝的官員。
薛允煥逆著人流,一路拾階而上,衝到了永和宮中,直奔後殿。
後殿的薛晏正在整理衣冠,準備換下朝服,去御書房理事。
卻聽一陣腳步聲,氣勢洶洶地由遠及近。
薛晏抬頭,看了一眼。
就見薛允煥大步朝自己這兒走來。
看起來應當是從後宮一路趕來的,累得氣息不穩,額頭還覆著細細的汗珠。
薛晏冠冕還未除,好整以暇地坐在原處,看著他。
就見薛允煥一路走到他面前,抬手攥住了他的衣領,便將他往上抬。
薛晏揚了揚眉,順著他的力道,大大方方地站了起來。
立刻,薛允煥的面前投下了一片陰影。
薛晏高他小半頭,腰背挺拔,肩寬腰窄,渾身那股賁張的力量感,連厚重逶迤的朝服都掩蓋不住。
分明一身和尚的檀香味,卻蓋不住那股殺伐氣,反而顯得他身上的戾氣更加張揚恣意,讓人不敢直視。
他下巴微微抬起,垂眼俯視著薛允煥,淡淡問道:「什麼事?」
薛允煥知道,打不過。
自己雖然想把薛晏的腿打斷,但是要真打起來,想必斷腿的是自己。
薛允煥一時語塞,咽了一口唾沫。
薛晏有點不耐煩。
「到底什麼事?」他站在原地,動也沒動,甚至沒將薛允煥攥著自己衣領的手拿開。
薛允煥的脊梁骨卻有點發麻。
片刻之後,薛允煥清了清嗓子,艱難開了口。
「……淑貴妃要見你。」他說。「她說了,要把你的腿打斷。」
——
薛晏趕到了皇後宮中。
淑貴妃怒氣沖沖,皇后坐在上首,面上的神情有點內疚。
薛晏自然知道淑貴妃知道了什麼,也頗為坦然,沖著她和皇後行了禮,便對淑貴妃說道:「母妃放心,我定會全心待懷琅好。」
淑貴妃氣得痛罵一聲,撲上來便對薛晏又捶又撓。
薛晏隨便她打,坦然地挨著,淑貴妃打他用大了力氣,不小心站不穩時,他還適時將她護住,半點沒讓她磕著碰著。
淑貴妃邊打他便罵他,但她自幼便被家裡保護得好,真到罵人的時候,也罵不出什麼花樣來,到頭來,只連聲罵他豎子流氓。
整個中宮都回蕩著淑貴妃罵廣陵王的聲音。
如今整個大雍,最不能惹的便是這兩人了。周遭的宮人動也不敢動,各個屏氣凝神,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
跟在後頭的進寶直捂眼睛,也擋不住自己眼裡嘴邊幸災樂禍的笑。
半晌之後,淑貴妃累得直喘氣,打不動了。
一直挨揍的薛晏,卻面不改色,心平氣和地開口道:「母妃還需愛惜身體。父皇百年基業,還等著母妃腹中的皇子繼承呢。」
淑貴妃氣得又捶了他幾下。
「什麼皇子,公主,是公主!」她道。「本宮絕不幫你,你自己繼承皇位去,別碰我家懷琅!」
他們二人的話說得一個賽一個的目無王法,放在往日里,都是要掉腦袋的罪過。
但如今,誰也沒膽子給他們定罪。
薛晏淡淡一笑,沒回她的話,只隨手倒了一杯茶,遞給淑貴妃。
淑貴妃接過茶來,氣勢洶洶地喝了一口。
茶還沒咽下去,淑貴妃又想到了一茬事。
她看向薛晏,目光里全是戒備和審視,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你和懷琅,是誰欺負誰?」
薛晏頓了頓,坦然道:「母妃,您接著打。」
淑貴妃:「……。」
她懂了。
她氣急,徑直將茶盞砸到了薛晏身上。
「你……你混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