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因為他,我已成為愛情里的驚弓之鳥,等待他給我的最後一聲奪命的弓弦之鳴。
胡巴躺在地上,滿身鮮血,雨水之下,通身冰涼,只剩下微弱而艱難的喘息。
胡冬朵在一旁嚇得嘔吐不止,江可蒙不住地安撫她,李夢露在一旁手忙腳亂地撥打120,康天橋撐著傘蓋在胡巴身上,回頭安撫胡冬朵。
顧朗站在原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崔九和幾個小跟班不顧打傘,衝上前來,看著顧朗腮邊被胡巴掄出來的血跡,問道,老大,你、你沒事吧?
顧朗看著地上的胡巴,擦了一下嘴角,搖搖頭。
我撲上去看胡巴,顧朗生怕我跌倒,慌忙上前,試圖扶住我,我卻生生躲開。
我驚慌地搖著胡巴的胳膊,嗓子里是腥甜的滋味,苦不堪言。崔九忙著幫胡巴止血,康天橋忙上前將我拉到一邊,說,天涯,天涯,別搖了,小心搖出人命,等救護車來!
顧朗看著我難過的模樣,很不忍心,輕輕走上前來,輕輕地,試圖將我拉起。
我回頭,猛然一把推開了他,心疼已經讓我不能思考。
我看著顧朗,幾乎是歇斯底里地沖他喊,他不過是打了你一拳,你怎麼就這麼狠心將他傷成這樣?!你是要殺了他嗎!
說完,我回頭,看著躺在雨地里的渾身是血的胡巴,悲傷絕望一點點地吞噬著我的心——
為什麼,你會傷害他?!
為什麼,傷害你的會是他!
一個是最好的朋友,一個是深愛的男子。
到底要將我置於何地!
我轉身沖向顧朗,新恨舊怨湧上心頭,不顧不管地扯住他的衣衫,我哭著大喊他的名字,顧朗啊顧朗,你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到底有多麼狠啊!
顧朗看著我,有些不可思議,眸子里是一種情緒慢慢碎裂的光,他只是看著我,冷的眼,緊抿的唇,在這個雨夜裡,他沉默著,不說話。
崔九連忙上來,滿手鮮血,說,天涯,你誤會老大了,那伙人不是咱們唐繪的人!
康天橋在一旁護著嘔吐不止的胡冬朵,冷笑,說,不是唐繪的人?還有誰敢這麼明目張胆地在顧老大的地盤上撒野?搞笑!
江可蒙在一旁緊繃著小臉,說,是啊。
我看著顧朗,一邊失神地流淚,一邊不信任地喃喃,是啊,是啊,誰敢在你的地盤上撒野啊。
是啊,顧朗,你告訴我,誰敢在你的地盤上撒野!又這麼恰到好處地在他沖你揮拳的時候!
我的拳頭落在他的胸膛上,可是痛苦滲入的卻是我的體膚。
雨水夾雜著眼淚,悄無聲息地落入嘴裡,是有苦難言的滋味。
崔九在邊上焦急地只跺腳,說,老大,你說句話,這事兒咱不能認!
顧朗一把推開崔九,捉起我的手腕,用力地牽掣住我的扑打。雨水落在他的臉上,他執拗地看著我,那麼認真,那麼仔細,眼底是藏不住的受傷。
那一刻,酒意肆意著他的血液,在這個迷亂不堪的夜裡,他的眼神直白得可怕,彷彿是擠壓了許久的情緒,終於要在此刻宣洩一樣。
他直直地望著我,說,你覺得是我?!呵!
我哭著試圖掙脫他的牽制,我說,不是你,又會是誰?!誰敢在你的眼皮底下撒野!你告訴我啊!
顧朗苦笑,眼神里彷彿要掙脫出一隻吃人的獸,他說,好!原來這就是你心中的我!原來,這才是你心中的我!
說到這裡,他一把將我拉近,冷冷地說,呵呵!就是這樣毫無人性的我,也值得你愛成這樣嗎!值得你等了這麼多年!值得你聽說我要結婚後在人前哭鬧到形象全無!值得你將每一個故事每一個字都不得圓滿嗎!你告訴我,我在你的心裡真的就這麼毫無人性嗎!你想想這一路上,我捨得傷害過你身邊的誰!
他一直是個沉默的男子,如今不再沉默。酒精作祟也罷,被觸碰到底線后的反彈也罷。一番激雷一樣的話,將我說得愣在雨地里。
他看過我寫的每一個故事嗎?知道哪些故事永遠不能圓滿嗎?
這是他對我沉默到不能言說的愛情最終的表白嗎?
這算什麼?守得雲開見月明嗎?
就在我幾乎難以自持的瞬間,往昔的片段一幕幕閃現將我驚醒——
曾經,他也對我有各種好,每一個微笑,每一個眼神……可最終不過是有名無實的曖昧;輕吻和擁抱他都可以輕輕抹去,何況今時今日這些含糊不清的酒後之語。
這不是他綿綿的情意!這不過是又一次的奪命的曖昧!遺憾的是,我卻再也不想、更不敢沉浸在其中,如同往昔自娛自樂。
因為他,我已成為愛情里的驚弓之鳥,惶惶不可終日中,等待他給我的最後一聲奪命的弓弦之鳴。
我悲哀地看著他,輕輕一笑,絕望地說出了一直想說,卻又不敢說的話,因為這也是我不想面對的事實。我說,顧朗,你錯了,這一路上,你不捨得傷害的,不是我身邊的誰!而是葉靈身邊的誰!
顧朗呆了一下,突然就笑了,說,好啊!這就是我做的,你報警啊!報警啊!
崔九在一旁喊了一句「老大」,試圖阻止顧朗。
而顧朗卻全然不顧,掏出電話硬生生地塞到我的手裡,一副同我拚命的模樣。
手機在我手裡,瑩瑩的白光,他早已撥好的「110」,如同示威的野獸,撩撥著我的痛苦與怯懦。
我看著地上的胡巴,又看著近在咫尺的他,抱著腦袋蹲在他的腳邊大哭起來,你知道我做不到!你知道……
江可蒙踱步到我旁邊,用很失望的眼神看著我,說了一句捅我心窩子的話,胡巴是你的好朋友啊。
是啊,曾經年少時,我以為我們之間的友情可以為彼此奮不顧身到納命赴死,卻最終,不過一個男子,就能將我羈絆如此。
我恨死了自己。
顧朗看著抱頭哭泣的我,依舊眉頭不展,聲音那麼冷,他說,我知道什麼?你算是我的誰,我需要知道你能不能做得到!
……
是啊,你終於說了實話。
除了算是葉靈的影子,是你少年情事的舊憶,我算你的誰?
艾天涯,醒醒吧!你不是他的誰!你不過是一個希冀延續他對葉靈愛情的小丑!
……
那一刻,我和他像兩個倔強的孩子,誰都不肯服輸,痛苦淋漓卻又酣暢之至地將對方逼向凌遲的刑台。
在一旁的李夢露沉默地看著這一切,而停在不遠處的那輛黑色的轎車,悄無聲息地閃爍著霧燈,如同野獸的眸,靜默地窺視著。
突然間,一束白色的疝氣燈光將整個雨夜映照成白色,一輛白色的轎車快速駛來,重重地剎車,激起一片水花。
有人從車上下來,撐著傘,高削的身影,生生克制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