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撥雲見日

  瑟瑟從雲粹院直接回了桃夭院,她輕功甚好,倒也無人發現她的行蹤。換下一身男子衣衫,她躺倒在床榻上,只覺得身心俱疲。可是想要睡覺,卻是無論如何也睡不著。


  微風吹,紗幔輕揚,屋子裡流動著一股靜謐與凝重。


  青梅忽而急匆匆奔了進來,跑到瑟瑟面前,輕聲道:「小姐,出事了,雲粹院那位出事了!」


  瑟瑟顰眉,冷聲道:「什麼事,值得你這般大驚小怪。」


  青梅氣喘吁吁道:「我聽說,方才柔夫人和王爺的幾個侍妾一起到雲粹院去拜見王妃,結果,小姐,你猜她們看到什麼了?」


  瑟瑟心知肚明,不動聲色地問道:「看到什麼了?」


  「看到雲粹院那位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她的幾個侍女也昏倒在地。據說房中沒少什麼金銀珠寶,看樣子八成是遭遇了採花賊。沒想到堂堂璿王府,竟然還有採花賊進來,真是令人難以置信啊!你說那個採花賊,怎麼這麼大的膽子,璿王王妃他也敢動,我真是佩服死了。」青梅一臉興味地說道。


  「哦?」瑟瑟淡淡挑了挑眉,伊盈香還真夠倒霉的,怎麼就讓柔夫人和那些侍妾瞧見了。這樣一來,事情不鬧大才怪。


  「小姐,你不高興嗎?伊盈香昨夜害你跌下水,這麼快就有報應了。」青梅對伊盈香實在沒有好感,誰讓這個異國女子,奪了她家小姐的王妃之位呢。


  「青梅,閉嘴,不要亂說!」紫迷在一旁斥道。


  「夜無煙有什麼動靜?」瑟瑟冷聲問道。


  「我聽說他一得到消息,便匆忙趕過去了。看到心愛的王妃出事,他自然大發雷霆了,而且,我聽說,北魯國的赫連傲天也過去了。」青梅繼續聒噪道。


  風暖?瑟瑟一驚,倒是沒想到風暖會這麼快趕到。她也沒想到事情會鬧得這麼大,如若是夜無煙第一個發現伊盈香出事,估計就不會這樣了。


  世事總是難料啊!

  「來得好快啊,難道這件事已經傳了出去?」瑟瑟凝眉道。


  「那個赫連皇子昨夜根本就沒走啊,他宿在王府的,聽到此事,自然過去了!」青梅道。


  原來如此。


  「小姐,我們要不要也去瞧瞧熱鬧,後院別屋裡的人都去了,我們是不是也該去關心一下伊王妃。」青梅完全是一副瞧熱鬧的心態。


  瑟瑟可沒有那樣的興趣,她冷冷笑了笑,道:「青梅,你若是還想要這顆項上人頭,就乖乖待在這裡。哪兒也別去!」


  青梅嚇得縮了縮舌頭,笑道:「小姐,有這麼嚴重嗎?」


  紫迷冷著臉,「你以為呢,你以為璿王願意將這件事宣揚出去?」


  青梅嚇得一哆嗦,這的確不是好事,還是不知道的好。當下笑道:「我什麼也不知道就是了。」


  不過,事情還沒有完。


  過了不一會,青梅又神秘兮兮地走進來,道:「小姐,你可知那事情是怎生收場的?」


  瑟瑟正坐在椅子上飲茶,懶得理她。紫迷在旁邊坐著繡花,也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青梅在屋內轉了一圈,終究還是憋不住,忍了又忍,終於說道:「小姐,那採花賊竟然是赫連傲天!」


  瑟瑟原本喝到口中的茶,忽然就嗆住了。


  採花賊是風暖?!

  「據說赫連傲天一直暗戀著伊盈香公主,所以昨夜才會情不自禁。哎,我說呢,哪有採花賊這麼大膽,採花竟採到璿王府了,卻原來是他。大約也只有他有這樣的膽子了。」青梅搖頭道。


  瑟瑟握著茶盞,只覺得心頭一片混亂。如若那採花賊不是自己,她還真會信以為真。可是,明明不是風暖,他為何要認下此事呢?這可不是什麼好事。難道說,風暖一直喜歡伊盈香?


  這個念頭在瑟瑟腦中一出現,有些事情忽然就明朗了。


  瑟瑟忽然想起香渺山上,風暖出乎意料對自己的輕薄。胭脂樓中,風暖故意買醉尋歡。難道,這些都是因為風暖喜歡伊盈香?!她早知他為情所苦,不想對象卻是伊盈香!

  如若風暖真的喜歡伊盈香,如若伊盈香和夜無煙真的只是名義上的夫婦,那麼,昨夜,她那般做,不僅傷害了伊盈香,連帶也毀了她和風暖之間的感情。雖說,她恨伊盈香那般待她,可是,對跟了她一年的風暖,她是一定不能傷害的。如今,風暖承認了昨夜之事是他所為,不知夜無煙會怎生處理此事。她做的孽事,莫要連累了風暖才是。


  瑟瑟黛眉輕顰,將手中茶盞輕柔放下,杯中茶液輕顫,盪出數圈光紋。


  「紫迷,青梅,隨我出去走走!」瑟瑟起身道。


  紫迷凝眉擔憂地看了瑟瑟一眼。青梅聞言,卻是雀躍萬分,率先奔了出去。主僕三人來到雲粹院,瑟瑟透過門洞,隱隱看到雲粹院內那一架薔薇,開得正盛。而地上,一層落紅,卻無人打掃,好似鋪了一層紅毯,煞是艷麗。


  「小姐,我們要不要進去?」青梅問道。


  「一會兒再說。」瑟瑟帶著紫迷和青梅,向著湖泊那邊走了走。如今,雲粹院一片寂靜,顯然事情還沒到她想象中那樣不可收拾。若是夜無煙和風暖真的打起來,她再進去也不遲。


  她站在湖畔,靜靜觀賞著皎潔如玉的蓮,自在悠遊的魚,波光瀲灧的水。待了一會兒,不見雲粹院有動靜,瑟瑟輕輕舒了一口氣,或許事情已經解決了。她正要離開,卻見守在門口的一個侍衛向她們奔了過來。


  「江側妃,請留步,王爺請您進去。」那侍衛沉聲道。


  瑟瑟腳步一頓,不想夜無煙竟發現她來了,還讓她進去。聽說,方才那一眾侍妾,都被他厲聲趕走了,為何獨獨要她進去?


  瑟瑟疑惑著,莫非有些事情終於要了結了嗎?她清眸輕眯,唇角勾起輕淺的弧度。她囑託青梅和紫迷在門口候著,翩然向雲粹院而去。


  偌大的室內,一片清冷的寂靜。


  瑟瑟昨夜灑在地上的薔薇花瓣依舊鋪在地上,嫣紅而凄艷。昏倒在地上的侍女已然不在,大約已被救醒。室內只有三個人,夜無煙,風暖,伊盈香。


  明明有三個大活人,可是,空氣冷凝,氣氛肅然,讓人幾乎懷疑,室內沒有人。


  夜無煙懶洋洋地坐在臨窗軟榻上,一言不發,只是渾身上下,卻散發著一股令人戰戰兢兢的氣勢。


  風暖原本負手凝立在几案旁,對著几案上一個細腰花瓶出神,看到瑟瑟進來,原本靜如深潭的黑眸,泛起一絲漣漪。他有些不滿地揚眉,眸光轉向夜無煙,冷然道:「璿王,此事外人知曉得越少越好,為何璿王還要江側妃進來。」顯然,風暖並不知夜無煙派侍衛去請瑟瑟進來。


  「你也知她是我的側妃了,不是外人,知曉也無妨。何況,赫連皇子既然敢做這樣的事情,還怕人知曉嗎?」夜無煙似笑非笑地說道。眸光輕掃過素衣翩然的瑟瑟,俊臉上的平靜隱有一絲波動。


  「妾身參見王爺王妃,參見赫連皇子。」瑟瑟眼眸一彎,一抹輕淺的笑意在臉上綻開,「聽說王妃玉體欠安,不知現下可好些了?」


  夜無煙盯著瑟瑟的玉臉,當看到她臉上那似有若無卻偏偏極是醉人的笑意時,他忽然覺得胸口發悶,好似有什麼東西纏住了他的心。


  伊盈香半躺在鋪著貂皮的卧榻上,整整齊齊穿著一身淡綠色衫裙,只是墨發卻凌亂披散著,顯然沒有心情梳理。一張小臉更是掛滿淚痕,看上去楚楚可憐得很。很顯然,昨夜,她被瑟瑟這個採花賊嚇得不輕。


  「璿王,我看此事我們日後再議吧!」風暖清了清嗓子,深幽的眸光飄過瑟瑟,凝聲說道。


  夜無煙淡淡一笑,雖依舊保持著悠然的姿勢,但眸光卻極是冷寒,「日後再議?赫連皇子倒是說起來輕巧,香香是我的王妃,昨夜卻無端被你羞辱。就算香香是你北魯國的臣民,可出嫁從夫,香香現下是我南玥之人,你這樣做,就是侮辱我們南玥王朝的臉面。這樣的大事,還待日後再議?以本王看,不如現在就去找皇帝評評理!」


  「璿王,你非要將事情鬧大嗎?本皇子已經說了,昨夜我什麼都沒做。只不過和香香開了一個玩笑。」風暖氣急敗壞地說道。


  「什麼都沒做嗎?赫連皇子,非禮勿視你應當懂吧?非禮勿動你也應當懂吧?看都看了,摸也都摸了,你還說什麼都沒做?」夜無煙滿面冷厲地說道。


  風暖登時啞然,高大的身軀凝立著沒動。但是,拳頭緊握,很顯然他已被氣得不輕。


  「好,那你倒說說,你要本皇子如何做?」風暖冷聲道。


  夜無煙彎腰,拈指拾起一片飄落在地下的薔薇花瓣,答非所問地說道:「我只是奇怪,赫連皇子發暗器的功夫倒是不錯。竟然能以花瓣為暗器,這份功夫,恐怕比名滿京都的纖纖公子也差不了多少!」


  他兩指拈著花瓣,舉到眼前,眯眼瞧著。嫣紅的花瓣,映著他漆黑的眸,分外魅惑。


  風暖聞言,神色明顯一僵。再也無人比他更清楚纖纖公子發暗器的功夫了,今晨一來,他一眼便認出,昨夜的採花賊就是纖纖公子江瑟瑟。


  他凝立在那裡,臉上神情依舊波瀾不驚,只是黑眸中卻劃過一絲驚愕。莫非,璿王已經看穿了事實,知曉昨夜的採花賊並不是他?


  「纖纖公子?本皇子不曾聽過!」風暖冷言道。


  「沒聽過?那我的側妃應當聽過吧!」夜無煙忽然轉首,如夜空一般深幽的黑眸對準了瑟瑟。


  瑟瑟淡淡笑了笑,曼聲道:「妾身的確聽說過,聽說他發暗器的功夫極是高超。」


  看來夜無煙的確不相信昨夜之事是風暖所為,而且,還懷疑到了纖纖公子頭上。夜無煙,果真眼力過人啊。只是,既是如此,他為何還要為難風暖?他,到底意欲何為?

  「暗器千千。這是坊間送他的一句詩。可見他發暗器的功夫是何等高超了,本王也曾有幸和他交過手。」夜無煙淡笑著道。


  風暖面容一冷,淡聲道:「璿王,莫要扯得太遠。本皇子只問你,此事你到底意欲如何收場。」


  「煙哥哥,香香能不能說句話?」伊盈香咬著唇,從榻上走了下來。


  「香香,你說吧!你知道,本王從來不曾拒絕過你的要求。」夜無煙的眸光轉向伊盈香時,眸底劃過一絲疼溺。


  「煙哥哥不要再為難傲天哥哥。香香求煙哥哥履行當日的承諾。你曾說過,只要我找到自己的真愛,就會還我自由。當年,在北魯國,香香就一直傾慕傲天哥哥。可嘆,那時,我只是一個族長的女兒,並不曾被封為公主,無緣結識傲天哥哥。待我封為公主后,雖和傲天哥哥只有幾面之緣。但,我卻一顆心深陷。後來,傲天哥哥來到南玥做人質。從此兩地相隔,思念煎熬。這次,香香之所以願意隨著煙哥哥來南玥,也是想要尋找傲天哥哥的。如今,老天垂愛,讓我和傲天哥哥重逢。而且,很顯然,傲天哥哥心中也是有香香的,香香希望煙哥哥成全我們。」北魯國的女子就是坦率,一番真情傾訴,瑟瑟都聽得忍不住感嘆。


  「香香!」夜無煙卻是冷冷皺眉,「你以為赫連皇子真的在乎你嗎?我怎麼沒看出來?!」


  「傲天哥哥,你心裡是有香香的,是嗎?」伊盈香仰首,水漾雙眸脈脈含情,帶著幾分傾慕,幾分期盼,望向風暖。雪腮上還蕩漾著兩抹紅暈,看上去是那樣醉人。


  風暖低首,望著伊盈香撲閃的睫毛,小小的秀挺的鼻,波光瀲灧的黑眸,心中忽然一滯。


  三年前,她不過才十三歲的小人兒,卻已是身姿曼妙,模樣傾城。他和她初遇在青青草原上,他被她的天真無邪所吸引,被她的國色天香所迷惑。


  他的一顆心就那樣深深地陷入到她的眼波里。如若不是到南玥做質子,他想他或許已經娶她為妻。


  可是,天意弄人。長達三年的離別,他雖然時時挂念著她,甚至於聽聞他要嫁給璿王時,也曾是那樣黯然,以至於要借酒澆愁。可是,他卻清楚地知曉,曾經的情意早已悄悄變了味。


  那一次胭脂樓買醉,並非為情所苦,而是向逝去的情感道別。酒醒后,他不再思念她,只是一心想著要她幸福,要她做璿王唯一的最寵愛的妃。


  他怎麼也沒料到,她和夜無煙竟是一場假姻緣,所有的寵愛只不過是做給世人看。她還喜歡著他,愛慕著他。


  可是,他卻不再愛她,或許當初他對她的感情,根本就不是愛意,只不過是一時對她的美麗和純真的沉醉。他的心,早已不知何時,被一個素衣翩然的背影佔據。


  此時,他望著她期盼的眸,雖然明知說出來的話就像薔薇花上的尖刺,會刺到她的心裡。他還是不得不開口。因為一時的欺騙,無疑更會誤了她。


  「香香,我心中是有你,只是……」風暖猶豫著怎樣說。


  可是,不及他說完,伊盈香便湊到他懷裡,用溫軟的小臉蹭著她的胸膛,軟語呢喃道:「傲天哥哥,我就知道你還是喜歡我的,誰也不能把你搶走。」她的眸光,有意無意地掃向凝立在一旁的瑟瑟。


  風暖無奈地推開她,斂了所有不忍,語氣朗朗澈澈,用最溫柔的聲音說著最殘酷的事實,「香香,我心中有你,也關心你,但不是你想象的那種情感,我們兩個也不可能在一起的,你懂了嗎?」


  「傲天哥哥,你在說什麼呢?」伊盈香瞪大眼睛,好似不認識風暖一般連連後退,直到身子抵到了身後的床柱,她才停住腳步,淚眼朦朧地喊道,「你心中明明是有香香的,在香渺山,你就是因為知曉我要嫁給王爺了,所以才會輕薄江姐姐,做給我看的,你不過是在吃醋,不是嗎?王孫宴上,你因為怕江姐姐這個側妃和我爭寵,所以你才派人去刺殺她,是不是?昨夜,輕薄我的採花賊明明不是你,可是你卻認下了,是為了要保護我,不是嗎?你說話啊,傲天哥哥,你明明是喜歡我的,為何現在不敢承認了?」


  她撲倒在床榻上,盈盈哭泣起來,可是她的一番話說下來,震驚了瑟瑟,還有夜無煙,甚至風暖。


  一時間室內再次被詭異的氣氛籠罩。


  瑟瑟靜靜站在那裡,原本在心中纏繞的一團亂麻瞬間全部解開了。可是,心雖然不再凌亂,卻添了一絲難以解除的複雜失落。


  香渺山上風暖的輕薄,胭脂樓中他的借酒澆愁,她猜出是因為風暖對伊盈香有情。可是,她沒猜出來,王孫宴上,那場針對於她的刺殺是風暖所為。


  就為了避免自己和伊盈香爭寵,他就要殺了她?那個時候他不知她就是纖纖公子,殺她這樣一個無辜的人,他倒真是下得了手啊!他還說不喜歡伊盈香,不喜歡會為了她而去殺人嗎?

  「你……」風暖張了張嘴,有些話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伊盈香說的是事實,只是原因卻不盡然。香渺山上,他確實是因為心中煩躁,卻不是吃醋。昨夜的採花賊事件,他之所以認下來,一方面確實是要保護她,另一大半原因卻是因為他知曉採花賊便是瑟瑟。他不想夜無煙追查到瑟瑟身上。


  「怎麼可能呢,赫連皇子怎會做出這種事?我不信。」瑟瑟勾唇淺笑道,雖然她心中已有七分相信,可是眼下形勢,不是找他算賬之時。


  「是呢,本王也不信赫連皇子會做出這樣的事。但是,香渺山上的劫匪,雖然蒙著面,但卻是赫連皇子無疑了,否則,香香也不會寧做人質也要本王放走你。」夜無煙似笑非笑地說道,慵懶的聲音就像閉目養息的豹。可是,任誰也看出他怒了,因為他全身上下,瞬間被冰冷的氣息所籠罩。


  他不會忘記,當日,他的側妃那綉著出水芙蓉的兜肚兒,是如何暴露在眾人的視線之中。他更不會忘記,她白皙的脖頸上,那肆虐的吻痕。原來啊原來,這些都是這個赫連傲天弄上去的。想起他的唇曾經從瑟瑟纖美的肩柔軟的胸上吻過,胸口就乍然悶得難受。


  「確實是我,那又怎樣,璿王爺,你並不愛瑟瑟,何不還她自由?!王爺不會如此健忘吧,當日在香渺山,你對她那般無情,我的刀架在她脖頸上,你都不曾眨一下眼,還惦記著上香是否誤了時辰。」風暖冷聲說道,一雙黑眸直直對上夜無煙的鳳眸。


  一個是冷光四漾,一個是寒意四濺。


  室內本就凝結的空氣,一瞬間又好似被凍結了。


  伊盈香早已不再哭泣,她坐起身來,有些愣愣地瞧著。那原本以她為中心的爭議,忽然就換了主角。


  而身為主角的江瑟瑟,此時卻是一臉的笑意,很淡很淡的笑意,如幽蘭初綻,如新月清輝,掛在唇角,那樣玲瓏剔透,那樣醉人心魄。


  他對她的輕薄,他對她的無情,再次從記憶里被拉了出來。


  本已結疤的傷口,再次被人揭開,能不痛嗎?痛,再痛也不過是傷口上再撒了一把鹽,比這更痛的事情,她早已經歷過,這不過是小巫見大巫,沒什麼的!


  江瑟瑟笑靨盈盈,語聲柔柔地說道:「王爺,你們慢慢聊,妾身告退了。」她的話既軟且柔,然,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有些事情,不是她逃避,而是她真的不想在乎。


  她悠然轉身,便要離去。


  「赫連皇子,看來你是從未被劫持過。難道你不知道,如若想要人質安全,最好的法子便是把人質說得一點也不重要,不是嗎?」夜無煙漫不經心的話在身後響起。


  瑟瑟頓足,卻沒有回頭。或許夜無煙說的是實話,只是,對她已經不重要了。她抬足繼續前行,伊盈香卻擦乾眼淚,從床榻上緩步走了下來。蒼白的臉上,掛著一絲輕淺的笑意。她疾奔到瑟瑟面前,「江姐姐,你不要走!」


  瑟瑟頓足,在斑駁的日影里驀然回首,日光給她白皙的臉上染了一層淡淡的嫣紅,清眸彎成新月的弧形,瀲灧的笑意是那樣清媚,又是那樣疏離。


  「王妃,我真的要告退了!」她語氣淡淡地說道。


  「江姐姐,香香求你勸勸傲天哥哥,讓傲天哥哥接納我。」她猶自不死心,扯住江瑟瑟的衣袖低喃道。


  「王妃,這世上只有一種東西是強求不來的,那就是情愛。」伊盈香倒真算得上一個痴情的人兒,大膽而執著,只可惜,手段有些自私。


  這句話,不僅令伊盈香神色一變,就連夜無煙,似乎也為她這句話所震動。


  只是,話是這麼說,世上又有幾人能真正做到。明知不得而強求之的,大有人在。


  「香香,我方才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風暖低嘆道。


  「傲天哥哥,你為什麼要幫著江姐姐說話,你為什麼要王爺休了江姐姐,莫非……你喜歡江姐姐?」伊盈香轉向風暖,期期艾艾地問道。


  瑟瑟一呆,沒想到伊盈香會問這個問題,今日,她也算見識了這個小丫頭的勇氣。


  「是!我喜歡她!」風暖神色凝重,深眸凝視著瑟瑟,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瑟瑟被他灼亮的眸光一望,心中不僅一滯。


  「傲天哥哥,她是煙哥哥的側妃,你怎麼能喜歡她?!」伊盈香感到自己的一顆心,在這一瞬間碎了,淚珠再次泛濫。


  「赫連傲天,你非要在拒絕了她的示愛后,就即刻向另一個女子示愛嗎?」夜無煙冷著臉說道,他的聲音比雪片還要幽冷。


  他攬住伊盈香的纖腰,任她俯在他懷裡哭泣。他輕拍著她不斷聳動的肩頭,柔聲道:「香香,煙哥哥說過,一定為你選一個最優秀最疼你的男子,將你風風光光地嫁出去。你不要任性,好么?」


  夜無煙難得一見的溫柔,竟是有著致命的吸引力。此刻的他,竟令瑟瑟很難和當初無情待她的那個人聯想到一起。


  他的溫柔,從未在她面前展露過。


  為你選一個最優秀最疼你的人。這句話,竟是從夜無煙口中說出來的。


  瑟瑟轉首,將眸光轉向院外的薔薇架,一隻只小蜜蜂在花叢里穿梭,為失落的心添了一絲熱鬧。


  「傲天哥哥,就算你喜歡江姐姐,你們也是不可能的。江姐姐已經是煙哥哥的人了,就是昨夜,他們已經在一起了。」伊盈香忽然從夜無煙懷裡抬起頭,連哭帶喊地說道。她已經完全情緒失控,有些歇斯底里。


  瑟瑟的臉,在這一瞬間,忽然慘白。有些事情,總是瞞不住的,她也從未想過要瞞,說出來或許更好。


  風暖更是臉色大變,夜無煙對瑟瑟的冷落,他是知道的。瑟瑟的為人,他更是清楚。對於這樁沒有情感的婚事,她是一定不會賠上自己的清白之身的。否則,婚前,她也不會煞費苦心地叫他去劫持她,以壞了她的名節。


  伊盈香盯著風暖幽暗的臉色,悠悠說道:「傲天哥哥,昨夜江姐姐沐浴完后,我在送她的衣衫上,熏了『眼兒媚』。如若江姐姐沒有和王爺燕好,怎還會好端端站在這裡?!」


  眼兒媚?風暖對這個名字並不陌生,那是產自北魯國的一味媚葯,藥性極強。


  她竟然給瑟瑟用了眼兒媚。


  風暖身子一僵,說不出隻言片語。只覺得似有重物壓住了胸口,一時間令他喘不過氣來。他靜靜地凝視著瑟瑟,眸中漸涌疼惜。


  他能想象,當時的她,是怎樣的痛苦!

  他大步向瑟瑟走去,他想伸指抹去她唇角那輕淺的笑意,他知道她此刻並不想笑。強顏歡笑的她,更讓他心疼。


  可是,他沒有觸到她。


  因為夜無煙一聲令下,從門外衝進來兩個侍衛,將瑟瑟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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