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永遠有多遠？其實很遠(4)
可楊嵐航的口氣浸透寒意：「趙院長說，網上的新聞是你同意公布的。」
新聞？凌凌昏沉的腦中寒光一閃，她快速移動滑鼠，打開T大的網址，瀏覽了一下最新的一條，也是點擊率最高的一條公告。
一目十行瀏覽一遍。原來學校發布了聲明，證實近日在網上發布的關於楊嵐航的流言純屬憑空捏造，捕風捉影。學校已經徹底調查清楚，這件事全部是某學生惡意製造的謠言，該生對學校和老師的名譽造成嚴重的破壞，學校已經勒令該生退學。
為了防止再有類似的事件發生，學校將嚴格控制BBS的言論，任何學生必須對自己在BBS上面的一切言行負責任，不得發表任何反動性、誣衊性的言辭。如有違反，必將嚴懲不貸！
「你為什麼要瞞著我？」楊嵐航問。
「我沒想瞞你！再說，由學校幫忙出面澄清，不正是好事嗎？」
「你知不知道，沉默和否認有著本質的區別！」他的聲音並不大，凌凌卻聽得渾身發冷，「學校已經公布了這樣的聲明，我再否認，你讓學校的顏面往哪兒放？」
她小聲說：「那就不要否認了，繼續沉默唄。」
楊嵐航沒有說話，呼吸聲明顯拖長。
「好吧，算我不對！」她放軟了音調，哄著他，「以後再遇到事情，我先問問你意見，好不好？」
電話里有人在叫他，他嘆了口氣，說：「等我回去再說吧。」
「好吧。」
沒多久BBS測試版開放，立刻有人用版主的身份發了帖子，把盧青所有發帖和跟帖的IP地址、ID，以及後台註冊的全部個人信息公布出來。
下面特意說明，盧青在大一時暗戀汪濤，後來汪濤愛上了凌凌而拒絕她，所以她一直懷恨在心，故意散布一些謠言。
有人說：有這麼整人的嗎？
有人回：就算要報復，也不該牽扯人家楊老師，太過分了，太惡劣了！
有人說：這種人，就應該開除。
有人回：到底真的假的？
有人說：我就說嘛，楊嵐航絕對不可能搞師生戀。
有人回：可不，這麼離譜的事情也有人信！
居然還有人說：噢！我的楊老師，我又有希望啦！
下面又是一連串的「頂」，帖子立刻上了十大頭條。
現在的網路就是這麼可笑且可悲，無論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貼上去，都有人信，有人頂。無論多麼真實的帖子放上去，都有人質疑，有人罵。
人們對事情的爆炸性往往遠比其真實性更有興趣。殊不知有些言語對話題中的當事人是一種無法逆轉的傷害。
傷害已經造成，無可逆轉，那麼就要勇敢面對現實。凌凌關了這個無聊的網頁，去強大的迅雷上狂下載學日語的視頻。
「我就不信，日語二級能比英語四級難！」挽挽袖子，凌凌決定和日語拚死一戰。正在研究五十音圖與中國拼音的區別，手機響了，凌凌拿起來一看，頭皮發麻。
「在哪兒呢？」鄭明皓問。
「當然是在寢室了。不然在哪兒？」
「哦……」尾音拖得很長。
「找我有事嗎？」
「當然有，不然打電話幹嗎？」
「哦……」凌凌也故意拖長尾音，等著他的下文。
「為了做一個合格的緋聞男友，我決定陪你吃早飯。」鄭明皓大義凜然地說。
凌凌揉揉疼痛的胃：「不必了，你已經通過國家認證，合格得不能再合格了。」
門外響起敲門聲，凌凌忙說：「有人敲門，等一下！」
凌凌拿著手機快步跑到門口，打開門，一個大大的畫著肯德基標誌的塑料袋出現在眼前，後面是鄭明皓比陽光炫目的笑臉：「我還可以更合格一點，送早餐給你。」
凌凌看著他，真是感動得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鄭明皓對著自己的手機說：「看來你說不出話了，我先掛了吧。」
白雲悠悠，陽光明媚，純純的豆漿香氣撲鼻而來。
凌凌笑了：「沒找你做我男朋友，是我今生莫大的損失！」
「這是我認識你以來，你說的唯一一句讓我欣慰的話。」
凌凌看看走廊里走過的女生，側身讓開位置：「進來吧。」
「謝謝！」
之後的事情，可想而知。凌凌與鄭明皓的關係成為下一個熱門話題，好多女生說她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一場師生戀的緋聞讓她與鄭明皓走到了一起。
她以為楊嵐航會生氣，會打電話質問她和鄭明皓的關係，可他一直沒有問，也沒有回來，凌凌默默地把回家的車票改簽了，再改簽……
三周之後，凌凌無意間在QQ新聞上看見李菲菲被爆出緋聞，還有照片。照片上有個男人摟著她，背景是酒店，照片很模糊，但她絕對不會認錯那個背影。
她顫抖著點進新聞，裡面竟然還有一連串舉止曖昧的照片，最後一張是楊嵐航摟著李菲菲走進B市的一家酒店。
凌凌全身都像著了火，燒得快要發瘋，她立刻打電話給楊嵐航，想問問他到底怎麼回事。可她給他打過幾次電話，他都沒接。就在凌凌快要崩潰時，電話總算接通了，接電話的卻是個女人。女人的聲音很柔，很媚，和李菲菲在偶像劇里的聲音一樣甜膩。
「我找楊嵐航。」凌凌咬咬牙，忍住內心泛濫的醋意，強裝鎮定地加了一句：「我是他女朋友。」
「你是嗎？」李菲菲理直氣壯地問，「如果我沒記錯，你們學校已經發表聲明，你們是正常的師生關係！」
凌凌氣得渾身發抖，卻盡量讓聲音平靜：「那麻煩您，請楊老師接電話。」
「很抱歉，他沒在，出去了。」
凌凌再也忍不了了，提高了聲音：「我看見網上的圖片了，我知道你們在一起，你讓他聽電話。」
李菲菲直接把電話掛斷了。她再撥過去，對方已經關機，凌凌氣得狠狠地將手機摔在牆上，碎了一地的零件，就像她碎了的心。
下午，凌凌一氣之下拿著行李箱，坐上了回家的火車。
顛簸的火車上，她努力想修好自己的手機，可惜她試了無數次，手機都沒辦法開機。火車一路前行，車輪不停地滾動，碾過她每一根脆弱的神經，無望的眼淚一串串留在破碎的手機殼上，她顫抖的手還在努力去拼湊這手機殼的碎片。
她旁邊的大叔有些看不下去了，問她：「你是不是想打電話？我借你手機用用。」
她搖頭：「我只是想知道，我的男朋友有沒有給我打電話。」
「那你打給他問問就知道了。」
她再搖頭：「他很忙，我不想打擾他。」
「……」
舟車勞頓的凌凌回到家，第一件事是去買了新手機，第二件事就是坐在電腦前等待著可愛的小光頭晃動著腦袋。
正煩躁地刷新著好友欄時，一個驚人的標題從QQ新聞中跳出來：「李菲菲自爆男友是大學老師！」
凌凌飛快地點了一下新聞。
李菲菲居然公開發布消息，澄清「緋聞男友」的身份，她還公然寫道：看見所有人都用許多有色的字眼形容我與他的關係，甚至還有人說他用一百萬買我一夜，我很失望。難道男人的魅力一定要用金錢去體現，女人的魅力只有一副年輕美麗的身體？難道娛樂圈裡就不能有真愛了？就只剩下權色的交易？
你們都很好奇他是誰，對嗎？
是用百萬美金請我「吃飯」的富豪？某電視劇的投資商？或者，極力追捧我的富二代？
都不是，他只是個平凡的大學老師，低調做人，潛心做學問。我不否認我喜歡他，從很小就喜歡，喜歡他的人品，他的才華，他的個性，在我眼中他是那種純粹用人格魅力征服女人的男人。
下面有人問：「菲菲，現在很多女明星都在儘力掩飾自己的私生活，你怎麼這麼坦白？」
她答：「喜歡就是喜歡，為什麼不敢承認？我不像有些人，明明喜歡，一面對別人的質疑就拚命地掩飾。」
還有人問：「你不怕你們的關係曝光，會影響你以後的演藝事業？」
她答：「對我而言，嫁給一個我愛的男人遠比做一個演員更有意義。為了他，我甘願放棄我的事業，做一個賢妻良母。」
下面很多人在感慨，說在浮華的娛樂圈裡還有這樣一塵不染的愛情，讓人十分羨慕和感動。
凌凌把頁面拉到最下方，寫了一段留言：
「我也喜歡過一個男人，被他的人格魅力深深吸引，喜歡他的人品，喜歡他的個性，欣賞他的才華。可我不敢說出來，怕我們的關係會耽誤他的前程，我不知道是我不夠愛他，還是我太愛他。可我做出的選擇，我不後悔！」
李菲菲沒有回復，凌凌的話很快被湮沒在潮水一般的留言里。
凌凌苦澀地看著電腦屏幕，比起李菲菲，無足輕重的她就像這條留言，渺若塵埃。
這一刻，她離開的意念真的動搖了。
「凌凌，算了吧！」白媽媽不知何時站在她的身後，早已把一切都看在眼裡。
「我——」
「這樣的男人，守不住的。」白媽媽拍拍她的肩，「聽媽媽的話，出國吧！女人還是要靠自己。別誤了人家的前程，也別誤了自己的一生！」
是啊，別誤了他的前程！
凌凌走進一所日語學校，諮詢好詳情，看了看教室，填了報名表並交了學費。剛走出日語學校，楊嵐航竟然打電話給她，她激動得差點把新手機掉在地上。
電話接通，不等她說話，楊嵐航先問：「凌凌，你在哪裡？」
「在我的家裡。」
他說：「伯母說你出去了。」
「你來找我了？」她立刻說了自己的位置。
「你等我。」
「嗯。」她笑了，點點頭，愛，已不需要更多的言語。「我等你。」
日語學校的門口，凌凌站在那裡，張望著路口。每一輛路過的計程車都會讓她的希望升騰一下，又沉沉地落下去。最後，一輛計程車停在她前方，楊嵐航走下車。
他站在原地，近在咫尺，只看著她。
她什麼都不想說，跑過去，緊緊抱住他，他的心跳，急速而沉重。這一刻，她什麼委屈都可以不在乎，什麼都可以原諒。
可他抬頭望了一眼「櫻花國際日語教育機構」的牌子，沉默了好久。
她站直，他的表情讓她有點慌了。
「為什麼要騙我？」他說，「我聽說你已經辦好了離校手續和出國留學證明。你已經決定要走，為什麼還要瞞著我？」
「我和你說實話，你能同意嗎？」凌凌想不出什麼語言能表達她的心意。她何其幸運，被這樣一個男人深愛，他什麼都擁有，又為她甘願放棄。她又何其不幸，愛上了這樣一個讓她甘願為他承受一切的男人。
「國外的日子不好過，我不想讓你去受苦。」
凌凌笑了笑：「你不用擔心，『舊社會』的日子我都經歷過，發達國家的生活還能受不了？」
楊嵐航極力平復好情緒才說：「凌凌，那你為我想過嗎？我是個正常的男人，我想過正常男人該過的生活。」
「……」
「凌凌，」楊嵐航抱住她，清晰地在她耳邊說，「留下吧，為了我。」
「我已經把協議郵給日本的教授了，他正在幫我申請在留資格證書，我不能反悔了。」
楊嵐航震驚地扳住她的雙肩，讓她站直，直視他的眼睛：「如果我一定要你留下呢？」楊嵐航的聲音嚴肅得可怕。
凌凌咬牙忍住肩膀的陣痛：「你別逼我。」
「如果在我和出國之間，你只能選擇一個，你會怎麼選擇？」
凌凌以為他只是說說，楊嵐航那麼愛她，他不會忍心和她分手，所以她的態度仍然堅決：「我希望你尊重我的決定。」
她在楊嵐航眼中看到了一種絕望，那是她從未見過的眼神。不管他發多大的火，凌凌都不會害怕，可楊嵐航的反應出奇地平靜，沒有憤怒，也沒有任何語言。
凌凌慌了，雙手捉住他的手臂：「航，你……」
「我尊重你，你去追求你想要的吧。正如你說的，愛你，就給你機會，讓你獨自去面對。」楊嵐航拉開她的手，轉身離開。
她追上去，死死扯住他的手：「航，你會等我回來的，是不是？」
他搖搖頭，一點點扳開她用盡全力抓緊的手指。
再沒有多餘的話，楊嵐航轉身上了計程車，車疾馳而去，越走越遠，只留下她追得氣喘吁吁。
她有種錯覺，他走出了她的生命，再也不會回來。可她立刻想起了楊嵐航給她的承諾。他說過，他和別的男人不一樣，他認定的事就會堅持到底，絕對不會放棄。他對科研如此，對感情如此，對婚姻也是如此。
他愛她，他絕不會放棄她，她相信，深信不疑！
一個月後，帶著對楊嵐航的深信不疑，她去了日本。
她離開中國的那天，天空下著蒙蒙的細雨，航站樓籠罩在朦朧的晨霧中。登機時間快到了，她焦躁地四處張望，卻尋不到想見的身影，心越跳越沉。
一個熟悉的人影快步走向她，身形在人群中靈活地躲閃，卻不是她等待的人。
「明皓？你怎麼來了？」凌凌驚訝地迎過去。
「當然是來送你，不然來閑逛啊？」
「……」是啊，不為送她，再閑也不能逛到山東來。
「到日本一切要小心，那邊色狼特別多。」鄭明皓交代著，凌凌恍惚著點頭，眼光仍穿梭在人流中。忽然，鄭明皓抱住她，緊得幾乎讓她窒息，她剛想掙扎，聽見鄭明皓說：「別動，我確認一下面積和體積，小一點點，我都去跟小日本算賬。」
廣播又一次催促登機，凌凌最後又抱抱她的媽媽，蹲下身子抱抱坐在輪椅上的外公，然後，轉身跑進安檢口，為了不讓任何人看見，她臉上滾滾而下的眼淚。
最終，她還是選擇離開，她不求楊嵐航的原諒，只希望他能做好他想做的事，實現他的理想。
飛機呼嘯而起，沖入一片碧藍的天空，飛向另一個國家。楊嵐航靜靜看著飛機消失的方向，落寞的背影，依舊沉靜，依舊優雅。
她終究還是放棄了他。
他愛她，不在乎為她付出多少，放棄多少，他已經為她走了九十九步，只希望她能向前一步，可她一直在後退。是她真的沒有自信愛他，還是她從來沒有真正地愛上過他？他已經不知道了。
轉過身，他走向另一個方向，越走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