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戒不掉你的溫柔(1)
商務車停在一間很普通的三星級酒店門口。酒店只有七八層樓，外牆的色彩已經被歲月剝落，裡面的裝修和陳設也透著歷史的滄桑感。可見「勤儉」這一優秀的品質在學術界體現得尤為明顯。
楊嵐航拉著凌凌的行李箱，扶著她坐電梯上到七樓。
一出電梯，凌凌頓覺眼前一亮，目光完全被一位美女吸引，還是極品的西方美女。金黃色及腰的捲髮，全身上下都散發著職業套裝無法掩蓋的魅力。美女不但身材一流，臉更迷人，白得透明的膚色，富有立體感的五官，尤其那碧藍色的雙眸，看得她頭暈目眩。
「Yang！」美女一見楊嵐航，幾步跑過來，與他來了一個深情的擁抱，「I miss you so much……」剩下的話語速太快，凌凌沒聽清楚。
「Angela？」
楊嵐航因為「驚喜」而呆在原地，片刻之後才緩過心神，放下行李，用英語和她交流。
正常來說，以凌凌的英語水平不至於全部聽不懂，可是自從她聽見那句「我很想你」，精神就開始恍惚，後面的話一句都沒聽清。
她獃獃地看著他們，很感人的久別重逢，異國戀情，為什麼她卻有種被人從雲端推下懸崖的感覺？為什麼她有種「眼前的男人」不再屬於她的錯覺？
「這是我的學生，白。」
聽到楊嵐航提起自己，凌凌才恍然回神，對美女擠出點不太自然的笑，鞠躬：「你好！」
一想起對方是國際友人，她忙用不太純熟的英語說：「你好，很高興認識你。」
「她是Angela，我在美國的同學，也是我教授的女兒。」楊嵐航又用中文為她介紹，想了想，又解釋一句：「她來參加國際會議，順便來看看我。」
MIT的高才生？出身書香門第？凌凌忍不住重新審視面前的美女，這就是傳說中的美貌與智慧並重？楊嵐航說得沒錯，她冰雪聰明，又可愛熱情。
這樣的女人，很難不讓男人動心。
可是中國有幾億的女人，真的沒有一個能比得上這個美國女人嗎？
「您好！」Angela居然用中文和她打招呼，還特有禮貌地伸出手，與她握手。握完手，Angela又跟楊嵐航說了一連串的英語。
凌凌很累，不想聽讓她煩躁的英語，更不想聽他們敘舊。她提起自己的行李，口氣生硬地問：「楊老師，我不打擾你們了。哪個是我的房間？」
楊嵐航指指她右邊開著的門：「這間是你的，你把東西放進去，我帶你去吃晚飯，我在國際飯店的星光餐廳訂了位置。」
「對不起，楊老師。我有點累了，想休息一下。你們去吧，不用管我的。」
她累了，真的累了！累得連站都站不穩，隨時可能跌倒；累得連呼吸都沒有力氣，心跳都沉甸甸的。
楊嵐航看看手錶：「那你休息一下，我住隔壁705，睡醒了過來找我。」
「嗯！」
她進門，順手關上房門，無力地丟下手中的行李，閉上眼睛靠在門上。
今天，她太累了，精疲力竭。她什麼都不想做，只想找個床躺一躺，讓她抽痛的心臟暫時平復一下。
凌凌不知道自己抱著被子躺在床上看天花板看了多久，只知道天花板的顏色越來越深，後來再也看不見。
再後來，她的胃開始用抽痛控訴她的虐待。她摸索著爬下床，拿著包走出漆黑的房間。她本想偷偷去酒店的超市買點零食充饑，誰知經過燈火通明的走廊時，發現隔壁705號房間的門是半敞開的。
她感慨地嘆了口氣：果然是戀愛中的男人都會變成白痴，遇見心上人，連楊嵐航這麼注重細節的男人都忘了關門。
可悲！可嘆！
按捺不住好奇心，凌凌悄悄向裡面瞄了一眼。Angela坐在床上，豐滿得快要撐破衣服的胸部，線條流暢的腰肢，還有一雙雪白的長腿，一覽無遺。因為她身上穿的裙子上面遮不住胸，下面蓋不住大腿，睡衣都沒有這麼節省衣料的。
凌凌剛要偷偷溜過去，門意外地被人完全打開。她無所遁形地定在原地。
「你睡醒了？感覺好點了嗎？」楊嵐航極力表現得很平常，可他急促的動作泄露了他的措手不及。
「楊老師，我……」她張口結舌半天，咽了下口水，「我，路過。」
「進來坐吧。」
「您不用客氣，您忙您的，我先走了！」
她正欲逃命，楊嵐航突然抓住她的手臂，將她硬生生拖了進去。Angela一看見她被拉進去，微微詫異地看著她。
凌凌急忙道歉：「對不起，打擾了！」
「沒關係！」她的表情顯然不是「沒關係」那麼簡單。
「你應該餓了，我們出去吃晚飯吧。」楊嵐航說的是中文，所以凌凌忙說：「不用，不用，我一點都不餓。」
「我們也沒吃晚飯呢，」他說，「在等你。」
房間忽然變得好亮——因為有她這個超級無敵亮的「燈泡」存在。
為了不跟他們一起出去，凌凌只好騙他說：「楊老師，對不起。我剛剛約了個朋友出去吃晚飯，敘敘舊。」
她偷看一眼楊嵐航，見他的眼神倏然沉寂，只好讓語氣聽來更加懇切：「我們好久沒見了，我難得有機會來一次B市，想看看他怎麼樣了。」
楊嵐航的眼神更沉寂，但他還是舒緩了一下呼吸，說：「去吧，早點回來。」
「謝謝楊老師。你們慢慢聊，我先走了！」
退出他的房間，她以最快的速度逃出酒店。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凌凌一個人走在街上，辨不清方向，沒有目的地，風沙像戈壁的沙漠一樣肆意飛舞，凌虐著她的臉，迷了她的眼。
今天當她看見楊嵐航與別的女人深情擁抱，那種深深的失落感讓她無法再否認——在她眼裡，他已不再是老師，或者說，她不想只做他的學生。
「吃碗面吧，熱乎乎的牛肉麵。」一個女人站在小麵館前招呼她。
聽到這句話，凌凌才想起自己胃痛，麻木地走進去，找了個位置坐下：「一碗牛肉麵。」
「稍等，馬上來！」服務員說。
熱乎乎的牛肉麵很快端上來，碗里只有零星幾塊肉，她喝了口湯，濃濃的面香味。
她的腦海里突兀地出現楊嵐航和那個極品美女在國際飯店用餐的畫面：暗光，紅酒，悠揚的小提琴，楊嵐航很紳士地幫她切著牛排……
用力晃晃頭，她笑著對自己說：「國際飯店的菜肴再豐盛又如何？屬於我的即便是一碗湯麵也是熱的，不屬於我的，山珍海味也會吃得胃痛。」
山珍海味是奢侈品，LV是奢侈品，楊嵐航更是奢侈品。喜歡不喜歡不重要，是不是適合她才是最重要的！
「可哪裡不合適呢？」一個聲音在凌凌的左邊耳朵問。
另一個聲音在她右邊耳朵答：「第一，臉長得帥不是他的錯，但舉止優雅、氣度不凡絕對是他的錯，這樣的男人到了四十歲一樣吸引女人。
「第二，出身名門不是他的錯，可動不動請女人在環境優雅的地方吃飯，隨隨便便就要給女人買奢侈品絕對是他的錯，這樣的男人到六十歲也能讓美女愛得死去活來。
「第三，智商高是天生的，更不是他的錯，幹嗎非要立志做個科學家！科學家多有魅力，楊振寧八十歲能娶二十多歲的女學生。
「第四，遇到困難從不放棄，這種科研精神非常值得人尊重。可對感情執著不悔，永不放棄，這男人……」
凌凌捂住兩邊的耳朵，逼自己不要再去想楊嵐航的優點。
其實，根本不是合不合適的問題。
他是她的老師，他有喜歡的人，一切都是她一廂情願的單相思，這才是關鍵！
想到自己可悲的單相思，凌凌放下食之無味的牛肉麵，走出門。
狹窄雜亂的街道上，她漫無目的地向前走，她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兒，因為她沒辦法思考，她的腦子裡全都是楊嵐航，亂七八糟，塞得滿滿的，容不下任何事。
她知道愛上楊嵐航是最最痛苦的事，她一直以為自己很堅定，很堅定。可是，現在她才明白：她的心早已遺失在他的溫柔里。
從他們第一次見面超過七秒鐘的對視，她便已經被他吸引，所以，她才會無法忍受他的輕視，才會在他面前戰戰兢兢，才會聞到他身上的味道時有種窒息感。
說他變態，抱怨他的苛刻，以為討厭他便不會被他吸引，這不過是一種掩耳盜鈴的自欺欺人。現在，真真切切的心痛已經讓她無法再欺騙自己，她必須面對這個殘酷的現實。她愛他，這份愛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生了根，結了果，即便咬牙拔去，留下的也是鮮血淋漓的傷口！
忽然，街對面燈箱上鮮紅色的四個字出現在她迷亂的眼前：網路廣場。
她定定地看著對面，想起了「永遠有多遠」，她愛了六年的人，能讓她在任何時候都笑出來的人。從沒有哪一刻，她如此想念他，渴望和他聊聊天。
一輛輛車從她身邊呼嘯而過，刺耳的喇叭聲此起彼伏，她無暇顧及。她以最快的速度穿過街道，跑進網吧。
網吧很大，進門先是一個休閑區，用綠色的植物把每一個位置隔開，蠻有情調。往裡面走，穿過休閑區，凌凌到櫃檯前登記，時尚的前台美女把上機卡交給她，指了指她上機的位置。
凌凌接過卡，看看架子上擺放的飲料，問：「有茉莉清茶嗎？」
前台美女轉身拿了一瓶茉莉清茶給她：「五塊！」
她剛要旋開瓶蓋，看見茉莉花朵朵鮮活靈動，彷彿能讓人嗅到花瓣上的裊裊清香。
「對不起！」她縮回手，把飲料瓶放回桌上，「給我換一瓶水晶葡萄吧。」
「一樣價！」前台美女不耐煩地說。
凌凌拿出錢放在櫃檯上，微笑著說：「我剛戒了茉莉茶，我忘記了！」
估計有人聽過戒煙戒酒戒賭戒毒，沒人聽過戒茉莉茶的。美女怪異地瞥她一眼，換了一瓶水晶葡萄給她。
凌凌找到她的位置坐下。打開QQ，「永遠有多遠」的頭像暗著，也沒有留言。凌凌打開飲料，邊喝邊等，剛喝了兩口飲料，濃郁的甘甜嗆得她咳嗽不止。
她皺眉，到吧台買了一瓶鮮橙汁，味道酸澀甘苦。她仔細看看生產日期，分明沒過保質期。
她又去吧台，拿了五塊錢放在桌上：「給我瓶蜜桃汁，謝謝！」
前台美女欲言又止，給她一瓶蜜桃汁。五分鐘后，凌凌又到吧台前，在色彩繽紛的飲料中搜尋了半天：「給我一瓶可口可樂，謝謝！」
「美女，來瓶茉莉清茶吧。」
她笑笑：「對不起，我戒了！」
十分鐘后，凌凌站在吧台前。網管沒等她說話，拿了瓶茉莉清茶放在吧台上。
凌凌說：「礦泉水，謝謝！」
前台美女默了！
快到九點時，小光頭的頭像終於亮了，並很快發來一條留言：「你在哪兒？」
她飛快地在鍵盤上：我在B市，楊老師……
看著屏幕上的「楊老師」，她的手指頓時僵硬，再也打不出一個字。
「在嗎？」他又問。
她坐正，拍拍冰冷的臉頰，逼自己笑著回復：「我在B市，楊老師帶我過來開會。」
永遠有多遠：「你吃飯了嗎？」
「吃過了！」如果喝了半碗麵湯算吃飯的話。
「你在什麼地方上網？」
「網吧。」
他沒有回復。
凌凌喝了一大口礦泉水，艱難地咽下去。對白和她嘴裡的礦泉水一樣平淡無味，可人卻無論如何也不能離開水。
她決定找點熱情洋溢的話題，抱著礦泉水瓶想了半天，才打出一句話：「你吃飯了嗎？」
永遠有多遠：「沒有，不想吃。」
「為什麼？是課題遇到困難了嗎？」
「不是，是約不到想約的人。」
看著上面的回答，她竟然不知回復什麼。如果換在以前，她一定會追問：你想約誰？是男人還是女人？現在，她居然不想問了。因為她心中最想知道的是——楊嵐航和Angela將會怎麼度過今夜。
一種紛繁複雜的情緒洶湧而來，有茫然，有後悔，也有自責，自責自己愛了「永遠有多遠」六年，卻在一夕之間，徹底地轉移到楊嵐航身上，她很想為自己的移情別戀找個借口，譬如，網戀是虛幻的，他們之間沒有結果，她已經為這場曖昧耗盡心力……然而，這些蒼白無力的借口蒙蔽不了她內心強烈的自責和愧疚。
沒有楊嵐航，這些又算得了什麼！
……
此時此刻，酒店裡的楊嵐航無奈地揉了揉額頭，端起桌邊的茶杯，淺抿一口。他靜靜看著電腦屏幕，回味著唇齒間的茶香。
茉莉的雅香淡到極致，又濃郁得久久不散。就像「白凌凌」與「永遠有多遠」的感情，淺嘗是甘苦，細品是幽香，說不出，道不盡的回味。
他們相識多年，他太了解她。
她將網路當作一個保護層，隔著這層保護，她才可以毫無顧忌地表現出她最真實的一面。她寧願每天和一個從沒見過面的網友聊天，也不願意去嘗試一段真正的戀情，因為她總以為躲在網路的背後，遊走在曖昧的邊緣，感情就能永恆不變。
與其說她對愛情沒有勇氣，對男人沒有信心，不如說她是對自己缺乏自信。
他要撥開網路這一層保護很容易，可他要揭下她自我保護的外殼，逼她去面對真正的他，面對殘酷的現實，太難了！所以，他必須耐心地等下去，等到她有足夠的自信去愛那個叫「楊嵐航」的人，否則，他們的感情不會有好結果。
電腦上顯示一條信息，白凌凌：「你在做什麼？」
楊嵐航看了一眼桌邊的手機，拿起手機。手機響了很久才被接起，凌凌有點緊繃的聲音伴隨著些許吵鬧聲傳來：「楊老師，您好！」
「你在哪裡？」
「我……在朋友家附近的餐館，您有事嗎？」
他早已習慣了她睜著眼睛說瞎話，淡淡地說：「很晚了，我去接你。」
「不用了！」她的聲音更緊張，「我的意思是，不用麻煩您了，我朋友會送我回去的。」
「你朋友是男的還是女的？」
「啊？」她似乎思考了一下，權衡利弊，「男的。」
「那我更要去接你。」他用茶水潤了潤喉嚨，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作為你的老師，我必須對你的安全負責。」
「我保證十分鐘之內回去，行不行？」
他看看錶，八點五十一分：「好吧，我九點在樓下等你。」
「好的！我馬上回去！」她很有禮貌地說了句「老師再見！」掛斷電話。
楊嵐航低頭品著茶，嘴角泛起一絲笑意：「白凌凌，我就不信你敢九點零一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