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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一秒鐘心動(2)

  一輛公交車緩緩駛進了遠處的站點。丁小野拖著封瀾就跑。封瀾腳上是一雙不合腳的拖鞋,被他拽著,跑得吃力又狼狽。


  「你就這麼送我回去?」封瀾氣喘吁吁地停在公交車旁,「不行……滿了……喂!我不想擠,下一輛行不行……」她話說完的時候整個人已經被塞進了擁擠不堪的車廂。前面有人下車,後面又有源源不斷的乘客湧上來,封瀾被動地往前挪動著,最後在某個角落終於動彈不得。


  丁小野的聲音在她頭頂傳來,「別啰唆,末班車。」


  封瀾的家在大學雲集的城東,而餐廳位於繁華的商業街區,末班車上擠滿了逛完街回家的學生和小情侶。她覺得自己快被擠得雙腳離地了,前胸後背都緊貼著別人的身體。


  站在封瀾正前方的丁小野儘可能地往後仰了仰,讓她得以伸手扶住上方某個吊環。封瀾個子不矮,即使今天脫掉了高跟鞋,讓她在丁小野面前感到了明顯的身高差,但抓住吊環對她而言輕而易舉。只不過她能夠著的那個吊環在她的右前方,而她的腳在人群中動彈不得,也就是說她維持這個姿勢必須整個人向前傾倒,這也代表著她基本處於一種向丁小野投懷送抱的姿態。


  封瀾有點小小的不好意思,但並沒有提出抗議。丁小野反而比她更不自在。車子幾次轉彎之後,他果斷替換下她的手,讓她改為扶著自己。


  「抓住胳膊就可以了。」他忍耐著封瀾的手在他身上的各個部位做著選擇。剛往後仰倒,在兩人之間騰出一線空間,又被填補得嚴絲合縫。


  「後面的人在擠我。」封瀾無辜地說。她在他的肩、手臂和胸口之間選擇了最後者作為她保持平衡的安置點。其實坐公交車也不算太壞。


  這時已近凌晨,七夕的夜晚。幾個小時前封瀾還為自己的孤單冷清而感慨,一轉眼就站在人滿為患的公交車上,耳邊是嗡嗡的人語,窗外是忽暗忽明的光影,身畔緊緊相貼的是讓她怦然心動的人。剛經歷了一番驚心動魄的危險,她手掌和膝蓋還貼著膠布,心裡卻有一種詭異的亢奮。


  難道這就是荷爾蒙的偉大力量?他的心是否也如她跳動如擂?封瀾好奇地想要求證這一點,才剛動了動手指,就被丁小野抓住了手。


  「別亂摸。」他警告道。


  於是封瀾就不動了,她仰起臉看丁小野。他正低眉斂目,不知道想著什麼。以前封瀾並不十分中意男人的大眼睛雙眼皮,總覺得那是一種過時的審美取向,反不如細長眼睛來得有味道。現在她近距離地注視丁小野的這雙眼睛,他的眼睛很大,眼皮頗深,瞳孔幽黑,像一口深井,看得她的魂魄往下墜,一直下墜,觸不到底,沒有回聲,只有一種想要尖叫的慾望。


  「封瀾。」丁小野叫醒她,把她的額頭往後推,「我說過不要用這種饑渴的眼神看我……」


  封瀾被丁小野推得脖子後仰,等他的手撤離,她忽然踮起腳尖去吻他的嘴。四周都是人牆,丁小野毫無防備,避無可避。得逞的那一刻,封瀾只覺得他的唇遠比說出的話柔軟。


  她只是輕貼上去,並未妄動,數秒過後便鬆開,雙手依然平放在他胸前,臉脹得通紅,偏裝作若無其事。丁小野綳著臉,忽然想起什麼,用手背在自己嘴上蹭了一把,果不其然在指節處發現與她嘴唇相似的顏色。他就這麼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好像這忽然變成了他身體多出來的部分,也不知道該放在哪裡,更不知該如何處理那抹曖昧之極的唇膏印記,留著礙眼,抹到任何地方也不合適。身旁不遠處有人吹了聲口哨,丁小野耳根處緩緩地泛起了可疑的紅暈,一時間竟也沒有說話。


  封瀾喃喃道:「我也說過我遲早會收拾你這張嘴!」


  公交車的速度遠比想象中更快。封瀾下車的地方是個人流量很大的站點,剛才還擠得像一盒沒開封的火柴似的公交車瞬間人就走了大半。封瀾和丁小野隨著其他乘客下車,人群瞬間就被深夜寂靜的街道稀釋了。她的心也一樣,一時滿滿的,一時又空空落落。


  今天她一滴酒都沒喝,人卻有點迷迷瞪瞪的,恰似喝到臨界點的微妙感,明明心裡萬分澄明,卻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平坦的路上彷彿被人安置了無數細小的彈簧,每走一步都可以感覺到從足底蔓延開來的細微震顫。


  四周行人漸稀,封瀾的腳步聲並不孤單。丁小野不說話,但他還在身邊。他們中似乎沒人願意主動提起公交車上的小插曲,佔了便宜的心竊喜之,被佔便宜的也放棄聲討。


  封瀾在小區大門口猶豫了幾秒,她沒有停步,丁小野也沒有反對,兩人就穿過了迂迴曲折的小區園林綠化帶,終於到了她家的單元樓下。


  封瀾清了清嗓子,說:「那個……我家就在樓上。」


  「嗯。那我走了。」 丁小野掉頭就走。


  「你怎麼回去?剛才是末班車。」她找到了一個理由。


  丁小野說:「還有夜間公交,只不過走遠一點。」


  「等等,喂……我……我家沒別人,你要不要上去坐坐?謝謝你送我回來,我可以給你泡杯茶,咖啡也有,你要喝什麼?」封瀾又叫住了他。


  丁小野無奈地站住。他好奇地問:「你想幹什麼?封瀾?」


  封瀾再一次不爭氣地鬧了個大紅臉,夜色應該會給她掩護。其實她沒有多想,屢次的挽留也並沒有更深層次邀約的意義,她只是不能看著他這樣就走了。


  「你怕我?」她咬著嘴唇說道。


  丁小野的手插在口袋裡,他笑出聲來,「你好像總是忘了,你只是個女人——而已!」


  「謝謝你也知道我是個女人。」封瀾自我解嘲地說。


  丁小野問:「你平時也這麼隨意邀請男人上樓?」


  封瀾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眼睛卻紅了。她是怎麼容忍他一再地輕視侮辱她的?可是在丁小野看來她不就是像這樣的女人嗎?她的情不自禁對他而言只是一貫的放浪形骸?


  想到這裡,方才還盤旋在封瀾心中的小旖旎蕩然無存。她再一次深深領悟到媽媽說的話是對的。封媽媽說,千萬不要主動向一個男人示好,即使心裡愛他愛得發狂,太容易得到東西的男人不會珍惜。前二十九年封瀾都謹遵母親大人教誨。那些愛過她或者她愛過的男人,也有的說她「作」,說她不好哄,但他們都願意在她樓下等,願意捧著鮮花說著動聽的話,陪她耗,陪她慢慢走那個開場。


  唯獨丁小野。


  唯獨他!

  她第一次上趕著捧上自己,他丟在腳下,看都不看。


  封瀾想,媽媽還有些話沒有說透,「賤」這個字不分性別,得不到的才是最好,或許在男人、女人看來都是如此。


  「你走吧。」封瀾對丁小野說。


  丁小野走了幾步,聽到封瀾不甘心的聲音在身後傳來。


  她說:「丁小野,我有過別的男朋友,但我沒這麼對過別的男人。如果你是要吊著我的胃口,讓我求你,那你得逞了。我恐怕不是一時心動,我喜歡你。」


  丁小野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他說:「那又怎麼樣?」


  「你對我連一點感覺都沒有過?我不信!」封瀾問得急切。


  丁小野回頭,「你要我怎麼說才滿意?」


  「我要你說實話,看著我說。」封瀾把手按在自己心口,「就連一秒鐘的心動都沒有過?我吻你的時候也沒有?」


  丁小野看著她的手,還有她手按向的部位。小區里百合花形狀的路燈明晃晃的,像要把人的五臟六腑照透。他緊抿著嘴,搖了搖頭。


  「我最後再說一次,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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