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再遇傾心(6)
「陛下說,他早就準備了三十六套禮服,夫人不必擔憂。」
十五抿唇,看著水牢里恨不得將自己碎屍萬段的艷妃,淡淡道:「如此,麻煩都尉再去跑一趟,將剩餘的三十五套全送來吧。」
都尉眉心亂跳,卻不敢忤逆,飛快地退了下去。
半個時辰之後,三十五個宮儀雙手捧著鮮紅的嫁衣,站在了十五身後。
十五隨手抓了一件,塞到艷妃手裡,「嫁衣不在,婚事不成。這裡還有三十五套,你還敢撕嗎?」
「你以為我不敢撕?」艷妃抖著唇道。
「那你撕。」十五做了一個自便的姿勢。
艷妃扯著那裙擺,作勢一拉,動作卻突然頓住,冷笑,「你想激將我?那你就失望了。」方才撕了那嫁衣,她心裡還后怕,好在都尉來時並未說蓮絳發火,她心稍安。
可如今自己這個狀況,不能再忤逆蓮絳,她要做的便是表現出對蓮絳百分之百的溫順服從,再次拿回屬於自己的一切。
「我是失望了,原來你比我想象的怕死。」
艷妃不似其他女人那般衝動,她有著常人所沒有的隱忍和理智,如今看破十五的目的,她轉身,重新躺在那稻草上。
「夫人,天色將晚,陛下傳你早些回去。」
水牢里又來了一個人,那人頷首,默默地立在入口。
水牢潮濕,那人似故意躲避十五審視的目光,十五也無法看清他的神情。
「冷護衛,勞煩你去回稟陛下,這三十五套衣服我就留一套。一生一套嫁衣,多的,撕了才回去。」
「一生一套嫁衣?夫人說得好。」正當一群人被十五這要求嚇得不知所措時,水牢入口傳來一個慵懶的聲音。
聞此聲,牢里眾人紛紛跪在地上,「陛下萬歲。」
艷妃更是提裙而跪,姿勢優雅。
唯有十五依然撫著披風,傲然而立,臉上冷漠得有些殘酷的表情並沒有因為此人的到來,而有絲毫的變化。
蓮絳姿態雍容,款款而來,他抬起手,一一撫摸過那些嫁衣,最後停在十五身側,嘴角噙著溫和的笑,「夫人看中了哪套?」
十五並未看他,冷聲,「一件也看不中。」
眾人皆暗自倒抽一口涼氣。雖心裡知道陛下寵這位新來的夫人,可萬萬沒有料到這女子竟然如此不知道好歹,敢用這種態度和陛下說話。
蓮絳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展顏一笑,「既如此,那都撕了!明天再讓人趕製,補上你的嫁衣,直到你滿意為止。」他言下之意,今晚沒有嫁衣,照樣要舉行婚禮,十五根本逃不掉。
十五回頭狠狠盯著蓮絳。
許是以前和蓮絳待久了,她也能學著點毒舌,可面對蓮絳,她總是啞口無言。
見她氣鼓鼓的神情,蓮絳溫柔的笑容中又多了幾分寵溺。他湊到十五耳邊,笑道:「夫人,你的激將法,對本宮也沒有用啊。」
蓮絳方才那句話,很明顯是看到了十五對艷妃使絆子。
「原來陛下早來了。那我方才那要求,陛下看如何?」十五挑眉看著他。
蓮絳目光掃過那套被撕爛的嫁衣,紅紗上綉著的金色地涌番蓮在水牢中迎風輕輕顫抖,白色的襯底沾了污泥。
「既然艷妃撕過一件,想必她會非常願意為夫人效勞撕掉剩餘的。」說完,他目光冷冷地回到艷妃身上,「艷妃,是吧?」
跪在地上的艷妃如落冰湖,周身透著刺骨寒意,她袖中手指緊握,手心被自己掐出幾個血痕來。
到此時,她才明白,方才十五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等這一刻:拖延時間,等著蓮絳來,再讓蓮絳親自責罰自己。
「呵呵……」
她傳出一聲低低的悲笑。
那笑聲真是又恨又不甘心。
那女人如何折磨她都不怕,但是,艷妃萬萬沒有想到,那女人竟然根本不想自己動手,而是讓蓮絳出手。
那樣的傷痛,比什麼酷刑都難以讓艷妃承受。
「嘶啦……」安靜的水牢里,穿著依然華貴的艷妃娘娘跪在地上,一件件地撕著身前堆積如山的衣服。
她那雙保養極好的手,此時早就鮮血淋漓。那些嫁衣全都用金絲繡花,稍不小心,就會勒傷皮膚。
幾件衣服撕下來,她白皙的手,竟然找不到一處完好的地方。
但是,她卻撕得越發的帶勁,好像手裡的衣服就是她的仇人,每撕爛一件,她眼底就暗湧起瘋狂而嗜血的笑。
轉身走出水牢時,蓮絳負手立在暗處,雙目看著十五。
「陛下也看到了,我可不是什麼善女,手段狠起來,什麼都做得出來。」十五沉聲,「陛下還是仔細考慮一下。」
「人不狠,站不穩。夫人就是要這樣,才能鎮得住這後宮。本宮看了,甚為欣慰。」
「……」
十五咬牙瞪著蓮絳,找不到話來回駁他。
哪知他卻跨步上前。
十五慌忙後退,卻反而被他逼到了牆角。
他漂亮的手指撫摸過她的眉眼,愛戀地在她眉心落下一吻,「本宮甚愛你這番糾結矛盾的樣子。」
「陛下這番縱我,難道就不怕我做出無法無天之事,造成國破家亡?」
「國破家亡,那是男人沒有本事,怎麼會是女人的原因?」他幽幽道,「再則,夫人手下有一批不輸我斬夜軍團的神秘侍衛,想必夫人有許多過人之處方能領導一支如此優秀的衛隊。」
「我來路不明,陛下不怕我是敵國的姦細?」
「本宮有敵國?現如今,本宮都是你的,這個大冥天下都是你的,這可比做姦細所得的報酬多得多。」
「什麼你是我的?」十五怒斥。
「今晚。」他語氣曖昧,手指亦調戲似的滑向她唇角。
「拿開。」十五試圖避開,哪知他手指又追隨而來,一怒之下,她張口咬了下去。
而他根本不避開,漂亮的臉蛋上還露出一絲得逞而詭異的笑。
十五大驚,忙鬆開手,緋紅著臉盯著蓮絳,「你在手上抹了什麼葯?!」
身體暖意和燥熱絲絲縷縷地鑽遍全身,不過瞬間,十五就覺得全身發軟。
若非這強烈的感覺,她根本不知道中了道。
「什麼極樂散。做皇帝就是好,進貢來的房事強身丸、媚葯之類的比金銀珠寶還多。」
「你無恥。」
「在赤霞城時,你就如此評價過我。」他將軟綿綿的她攔腰抱起,「人無恥則無敵。謝謝夫人對我做出如此高的評價。」
十五氣得發抖。這哪裡是無恥,簡直就是無賴!
隨行的人早就被他打發下去了,而他也懶得走那繁複的宮道,直接輕功翻牆,抄近路往正泰殿掠去。
一看他走的方向,十五臉都嚇白了,「陛下,不是要去南苑宮舉行婚禮?怎麼去正泰殿?」
「你如此迫不及待地把嫁衣都撕了,我們乾脆就省掉那個過程。再則,我們要做少兒不宜的事,動靜太大,怕驚了兩個孩子。」
十五恨不得找一把匕首,將此人大卸八塊!
巍峨的正泰殿位居整個大冥宮中央,四周群苑圍繞,在黑色的雲端下,猶如君臨天下俯瞰眾生的帝王。
此時的正泰殿,沒有了昔日的孤傲冷漠,亦沒有那種隱入雲端的深沉神秘,而是,奢華絢麗。
漫天紅綢如雲霞縈繞著整個正泰殿,紅色的宮燈,隨著紅綢蔓延,一路點綴排開,如紅色嫁衣綴著的金片,華麗到了極致。
十五驚愕地看著眼前一切,回頭,見他正盯著自己。
「那些嫁衣都讓你撕了。這件,你總撕不掉吧。」
他笑,眉眼溫柔。
十五隻覺得心口劇痛,伸手欲將他推開,卻軟綿無力地放在了他胸膛上。
心,劇烈而狂亂地跳動。
「你會痛嗎?」十五垂眸,苦澀問道。
蓮絳不明,然而,女子的手放在胸膛的瞬間,帶來的不僅僅似是電流的顫意,還有縷縷疼痛,像一枚銀絲,纏繞住他心臟,慢慢勒緊。
這種痛,讓他怔住,卻很快適應過來。
不久前那次靠近,他的心也這般痛過,可更多的卻是狂熱。
也不知道,眼前的女子,對自己做了什麼,會有這種疼痛感?
可是,痛才能活著。
他抱緊她跨入寢殿,腳一勾,身後的門隨之合上。
大殿內,亦是一片旖旎,紅色的紗幔層層垂落,拂風而動,他抱著她徑直而走,將她安放在床榻上。
髮絲如素,絲絲縷縷地鋪散開,與身下那紅紗交織,映襯著她的臉,寸寸如雪,卻又那樣的明艷生動。
他壓在她身體上方,也懶得再和她廢話,咬著她眉眼的同時,手指解開了她的衣帶,輕車熟路地鑽入,握著她纖細的腰肢。
她身體軟綿無力,被這一握,像觸電般地輕顫起來,唇里溢出的壓抑聲音,似羽毛撩動心弦。
他一直克制的情緒和情感,瞬間爆發出來。
「我警告你……唔……」在這緊要的關頭,十五仍不放棄試圖阻止蓮絳。
「嗯……」他喘氣,碧眸瀲灧地看著她,那漂亮的睫毛濕潤顫抖,似有些茫然急促,「我應該會溫柔的,雖然……應該是……第一次。」
十五隻覺得身體像被人斬成兩半,非常不適地疼,當即弓起身體,不停地顫抖,用那樣的方式排斥著他。
可他卻緊緊地扣住她的腰肢,讓兩人結合得更緊密。
他同樣也不好受,身體亦戰慄不已,卻不敢鬆開一點,生怕她逃走。
見到她緊蹙著眉,他低下頭,貼著她的唇,道:「我,是你的了。」
這是一種絕對的宣告。
宣告之後,就是一個侵略者無情的剝奪。
「這是溫柔?」
十五此時只想找出幾個渾詞將他痛罵一番,難怪他會說動靜太大驚嚇到孩子。
「嗯?下次我溫柔,這一次,還是……先別管了。」
紗幔旖旎,纏著她的身體,絞著他的青絲,到最後也不知道是愉悅還是疼痛,她只記得這晚徹底失去意識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今晚,最後一次好嗎?」
但是,她分不清,他這句話,說過幾次。
睜開眼,滿室光明,紅色的紗幔拂動,空氣里仍殘留著昨晚頹靡的氣味。
門被推開,淡淡的蓮香傳來,來人俯身,似知道她此時比昨晚還沒有任何力氣反抗,更加肆無忌憚地在她唇上遊走啃咬一番,直到呼吸不繼,才戀戀不捨地放開。
他蹲在床邊,一手托著腮,一手勾起她一縷素髮在手中把玩,「若沒有氣力,再休息一會兒。」
十五氣得發抖,無力地吐出兩字,「無恥!」
見她氣惱的樣子,他笑,「不無恥,怎能成為夫人的人?」他忍不住低頭吻上她的耳垂,「夫人,你睡了我,若不想負責,那才是真正的無恥。」他說完,身體突然一僵,只覺得心口傳來絲絲縷縷的痛。像無數條銀絲裹著心臟,慢慢勒緊。
「我要起來。」
「嗯,剛好起來用早膳。讓人做的馬蹄水晶糕和粟米粥。」他忍住心口的不適,將她扶起來,取來旁邊的衣服替她穿上。
「不要碰我。」十五低聲呵斥,神色依然冷漠,「都是阿水伺候我起床更衣。」
他凝視著她無情的臉,笑道:「今後,便由我來。」聲音,低沉而溫柔。
他手指仔細地將她腰帶系好,只是低著頭,像是不敢再看十五的臉。
是啊,不敢看,不管他怎麼熱情,眼前的女子,和她的容貌一樣,冷漠如冰山,絲毫不為他融化。
「陛下。」
殿外傳來火舞的聲音,似有些焦急。
蓮絳抬頭,看了門口一眼,「我出去一趟。」說著,跨步而出,拿著門口的一把傘,轉出了門。
此時十五才發現,蓮絳的衣襟竟有些水漬,背後幾縷青絲亦有濕意。
隔了一會兒,火舞走了進來,對十五恭敬行禮,「夫人,請用早膳吧。」
火舞穿著暗紅色的衣服,顯得有些深沉,她雖然站在暗處,但十五也發現,她滿身風雪,應該是剛才離開了大冥宮。
更重要的是,她目光有些飄忽,顯然心事重重。
「我自己來就好。火舞若是有事,先退下吧。」
「陛下讓我保護夫人。」
「保護我還是監視我?」十五冷笑。
火舞雖然知道十五性格不好相處,但是卻沒想到,她竟然如此尖銳。她正想著要如何解釋,十五已經走了過來,跨步出了大殿。
看著桌子上精心準備的早膳,火舞忙收進食盒,追在十五身後,「夫人,請不要為難我們。」
十五回頭看著她的臉,伸手拿過食盒,「好。只是,我本就有自己的護衛,不需要火舞來保護。而且,火舞不見得能護住我。」
說這話時,十五已經走出了正泰殿。見她出來,早早候著的侍衛上前,將十五護住。
見火舞沒有跟來,十五低聲開口,「有什麼消息?」
「今晨,整個大冥宮守衛又增加了一半,西邊的兵力最多,夜帝陛下方才也趕往那邊,應該是出事了。」
想到蓮絳濕了的衣衫,很明顯,他出去的時間不短。而且按照他的性格,若真有時間,他一定又去做陽春麵了,而不是送來糕點。
「你們再去探!」說著,十五提著糕點,朝南宮苑方向走去。
宮廊那頭傳來一聲凄厲的尖叫,十五一怔,退到拐角的樹後面。
她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被推了出來,那人正要進去,裡面的女子卻發出驚慌的哭喊,「你走開、你走開,不要碰我,你們都是騙子……」
「安藍……」男子不敢往前一步,生怕刺激了那女子。
細雪中,冷的臉上有幾道鮮血淋漓的抓痕,看起來觸目驚心。
安藍見到雪地里的一粒藥丸,衝上去就踩爛,大喊:「我不要吃,我不要吃。」
「帶郡主進去。」
幾個宮儀出來,將安藍拽了進去。冷蹲在地上,將那粒被踩爛的藥丸捧在手心裡。
十五看不清他的表情,卻注意到他雙肩在風雪中抖動,許久,他默默站起來,垂首,轉身朝水牢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