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一件小事,卻讓她如此感動,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於是關切地問:「你哪裡受傷了,要不要去看醫生?」


  她輕描淡寫地說:「受傷倒沒,只是昨夜出了一個台,那三個傢伙事先嗑了葯,輪番上陣,我差點被他們折騰死。剛才勉強打開房門,渾身卻再也沒有一絲力氣了。」


  聽了這話,我噁心地差點兒吐出來,這才明白為什麼她身上有那麼一股濃烈的怪味兒。借口有事,匆匆逃離了她的房間。


  沒想到第二天晚上,女孩卻敲開我的房門,還送了我一盒大大的巧克力。我當然不要,但她卻拚命往我手裡塞,一邊塞還一邊說:「你不要就是不把我當朋友。」


  我心裡暗笑:「從來沒把你當成朋友啊?」但這話終沒有說出口。


  女孩很堅持,最後我只好收下了,她便露出孩子一般的笑容,開心地說:「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你知道嗎?我多想和你們這些在工廠里上班的女孩做朋友啊。以前,我也是在工廠上班的。」


  我奇怪地問:「那為什麼後來不上了呢?」


  她搖搖頭:「太苦太累太不賺錢了。」


  雖然我很喜歡吃巧克力,但一想起昨晚她身上那股濃烈的怪味和她所從事的工作,我就徹底沒了胃口,她一離開,我便隨手扔進了垃圾簍,後來還是後悔收下了。因為從那以後,這個叫娜娜的女孩就隔三差五地來找我。雖然我對她並不是很熱望,但她似乎也不在意,只顧滔滔不絕自說自話。我想,她可能是太寂寞了吧。


  從她滔滔不絕的敘述中,我知道她是湖南人,老家是全國有名的美人窩。她對自己所從事的「小姐」職業毫不避諱,經常說一些讓我瞠目結舌的話。比如「情義千金不抵胸脯四兩」;比如「十年寒窗不如衣服脫光」等等。


  她的家鄉和我們那兒一樣,除了種地,沒有別的生活來源,有的人家連買鹽的錢都沒有。剛出來打工時,她在深圳一家工廠做流水線,原以為,可以通過勤儉,通過勞動,最不濟也可以通過婚姻改變命運。所以,再累再累再苦她也不怕,但她怕的是,累死累活做了兩個月,才領到六百元的工資。她失望了,知道憑藉雙手永遠改變不了命運。


  這時,媽媽又病倒了。雖然生的是重病,死是無疑的。但是,她想讓媽媽臨死之前過上幾天好一點的日子。她己經成人了,有義務和爸爸一起支撐這個家。於是在老鄉的慫恿下,她到酒店裡做了「雞」,也就是所謂的「小姐」。


  其實,娜娜做「小姐」,在他們村並不是秘蜜,因為他們村己經形成了風氣,家家把女孩送出來打工掙錢,他們認為女孩比男孩掙錢容易。老公可以帶老婆出來做「小姐」,男朋友可以帶女朋友出來做「小姐」,爸爸媽媽可以帶女兒出來做「小姐」,兄弟可以帶姐妹出來做「小姐」。。女人的身體彷彿只是賺錢的工具,男人們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女人用身體帶來的鈔票。在他們村,倘若哪家沒有女人做「小姐」,這家往往就是村裡最窮的窮人家,要被人看不起的。


  可悲的是,做「小姐」的女人及其親屬經常互相攀比,誰家媳婦寄錢多了,誰家女兒為家裡蓋了新房。最離譜的是,女人如果能傍到有錢的大款,別人就會誇這家女人有本事,傍的「款」越大,得到的錢越大,說明這家女人越有本事,父母親友臉上也就越有光。


  所有這一切,和我的家鄉何其相似!一時間,我感覺思維混亂,這是怎樣一個顛倒乾坤的世界呢?

  我從為不看低做「小姐」的人,媒體上把做「小姐」的定義為「無非想滿足其奢侈淫逸的生活」,實在讓人難以認同。自尊、自愛、自重對中國女性而言,不僅是與生俱來,也肯定是為人處世的最後一條底線。


  娜娜和她的姐妹們,她們中的大部分人在邁出這最後的一條底線前,有人餓得深夜在垃圾桶里撿東西吃;有人一年到頭,連一條十幾元的裙子都捨不得買。所以,如可不是生活所逼,哪一個人願意走到這一步呢?


  就比如我自己,當初在東莞跑單,不也曾面臨絕境嗎?現在想想還后怕,雖然我並不愛沈洲,但當時若沒有沈洲的牽挂,我是不是也會走到這一步?

  但是,「小姐」似乎也不是那麼好做的,就比如那次遭遇的三個嗑藥的傢伙,她還算命大,第二天就可以下床了,一星期就可以繼續「工作」。但有的姐妹,卻因此送了命。就算沒有送命,她們時時也有得病的危險。


  因為「工作」時,她們不會準備套子,那筆錢能省就省。當然,就算有套很多客人也不用,那樣不夠爽。倘若客人不用套子,她們也不能拒絕,因為拒絕了就拿不到錢,誰會跟錢過不去呢?有時為了賺錢,她們連老外都接,接過就用藥水拚命清洗下身。


  我擔心地問:「要是洗不掉呢?你不怕得病嗎?」


  娜娜無所謂地說:「得病就去醫院唄,反正死不了人。」


  我提醒道:「艾滋病是無葯可治的。」


  她好奇地問:「什麼叫艾滋病,我從來都沒聽說過哎。」


  望著她那一雙茫然的大眼晴,我真是無話可說了。


  娜娜現在接客人接得很多,不多不行。她己經二十歲了,雖然年齡不算大,但性服務是一個吃青春飯的行業,大多數女孩只有十六七歲,或者十八九歲,到二十歲就是大齡了。一般到了這個年齡,有的會找一個老而有錢的男人做填房;有的也會拿錢開一家小店,然後重新找一個男朋友嫁掉;最可憐的是那種既找不到老而有錢的男人,又沒錢開店的,只好淪落到小發廓或到街上做暗娼了。暗娼的價錢,低到可以和蘿蔔白菜一樣便宜。


  「小姐」們的生活,完全和我格格不入,聽得久了,我便有些厭煩她。正想著怎麼徹底和她斷絕關係時,有一天上班,竟然接到她的的電話。她說她在醫院,要我一定要過去,她要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說。


  雖然我實在不想和一個做「小姐」的女孩走得太近,但她哀哀的語氣終讓我不忍心。當天下了班,我和王磊打了聲招呼,還是去了醫院。


  讓我意外的是,娜娜竟然是躺在重症監護室,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雙腿皮開肉綻,連路都走不了。看到我,慘然一笑,虛弱地說:「我以為你不來了呢。」


  我同情地問:「是不是又遇到嗑藥的人了?」


  她搖了搖頭:「其實本來是好事,不知怎麼就變成壞事了。」


  原來,半個月前,有一個當地小官員看上她了,想包她做填房。她年齡大了,也正想找個人包,於是兩人一拍即合。但這個「小官員」原來是另一個「小姐」的相好,自從「小官員」看上娜娜后,便對那個「小姐」冷淡下來,那個小姐被人搶了生意,當然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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