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跳也跳過了,鬧也鬧過了,但開發商那邊,依然沒有人出面給這些農民工以明確的答覆。很多人都泄了氣,罵了一通,也漸漸散去了。
我和王磊只好與小舅一行回到他們暫時寄居的地方。那地方遠離鬧市區,又臟又亂,地上用木板、尼龍袋簡單搭建著一棟棟窩棚。十幾個老鄉就擠在其中一個窩棚里。這麼冷的天,窩棚內竟然沒有床,地上放著幾張木板,木板上胡亂放著一堆又臟又破的棉被。
這種簡陋至極的住房和剛才的高大氣派的工業商場不但在外形上有天壤之別,在造價上更是相差萬里!想想真是悲哀,一邊是房價高得離譜,另一邊是造房子的農民工拿不到工資,甚至連棲身之地都沒有,這就是我們的和諧社會?
更慘的是,因為一直沒有發工資,他們每天都到外面撿垃圾。然後把賣垃圾的錢買米做飯。我進去的時候,看到二叔正在淘米做飯。我叫了聲二叔,二叔使勁揉了揉自己的眼晴,不相信地問:「海燕,你真的是海燕?」
望著他那渾身髒兮兮的樣子,還不到四十五歲的人,蒼老得象六十多歲的老頭!我鼻子一酸,落下淚來。
不用說,米是最便宜的所謂「民工米」,揭開鍋蓋就能聞到一股霉味,菜是到菜市場撿的爛蘿蔔、白菜幫子等,少油無鹽的。我向二叔介紹王磊,二叔很高興:「今年你帶男朋友回家過年嗎?」
我不好意思地看看王磊,王磊笑了笑,把我拉到一邊,塞給我兩百塊錢:「讓你二叔去買點菜吧,看他們一個個瘦得沒有人形了。」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了,給出二叔,二叔很高興,立刻遞給小舅:「去買幾斤豬頭肉回來。」
小舅走後,二叔一邊整理著他撿回來的垃圾,一邊如數家寶地和我說著,報紙幾毛錢一斤,破鐵幾毛錢一斤,易拉罐幾分錢一個。但他很快又嘆了口氣:「雖然在這邊撿一個月垃圾都抵得上在家種一年的地,但垃圾也不是那麼好撿的。」
我這才知道,垃圾真的不好撿。在ZX鎮進行廢品回收的個體回收站,要辦理營業執照並有專門的廢品收市場。但這個市場每月的租金幾百乃至上千元,還要交水電、工商、稅務等費用。在那裡經營的個體戶肯定是賺不到錢的,所以就很少有人去。因此,對這些不聽話的「破爛王」,政府便動用了公安、工商、城管和回收總公司聯合組成執法隊,進行清理、收繳。有一個「破爛王」一次就被他們收繳了上萬元的貨,連一個紙盒也沒給他留下。
就連二叔這樣走街串巷的流動收荒人,也一樣要辦證,費用高達800元。另外每個月還要給回收總公司上交150元,否則就是非法經營,各種處罰就來了。不僅如此,各個地方垃圾都有很多固定的拾荒人,倘若外人侵入,被發現,重剛沒收,輕則挨打。
說到這裡,二叔把他的褲腿捋了上去,小腿腳上一條長長的疤痕觸目驚心。我真不知道,這段時間,他們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
不一會兒,小舅就提了一大包菜回來了。他並沒有捨得買什麼好菜,買的都是地攤上的那種很便宜的「化學菜」。但老鄉們看到了,都非常十分高興,立刻「呼啦」一下圍了上來。
吃飯的時候,我和王磊也端了一個大碗,分別坐在僅有的兩張歪歪斜斜的凳子上。這樣的環境,讓我感到很不好意思。但王磊卻並不在意,吃得比我還香甜。
忽然,小舅指著角落裡的兩個人問:「這兩個人好象不是我們一起的,怎麼也來吃我們的飯?」
二叔趕忙解釋:「這是我們鄰縣的老鄉,我去撿破爛時,看到他倆蜷縮在天橋邊,好幾天沒吃東西,餓昏了。我看著可憐,就把他們帶過來了。」
那兩人聽了小舅的話,更加快速地扒著飯菜,好象怕飯被誰搶去似的。等他倆吃完了,細問才知,兩人比二叔他們還慘。
和他倆一起從老家出來的,本來也有十幾個老鄉。半年前,一位熟人介紹他們來廣州做一份「既好玩又掙錢的工作」。在熟人的熱心幫助下,懷揣著「掙個萬把塊錢回家過年」的美好願望,十幾位老實巴交的農民,隨著這位熟人來了廣州。
然而,他們哪裡知道,等待他們的,是暗無天日的奴隸生活!
他們並不是建築工,做的是磚廠,還是私人老闆的,吃苦受累自不必說。每天凌晨四點就被迫起床,一直干到晚上十一點,一天的工作時間長達十九個小時。稍微露出疲倦,立刻有監工前來謾罵毆打!每天在指定的地方工作,指定的地方睡覺。兩個指定的地方,構成了他們生活的全部空間。
如果說肉體上的折磨還無所謂的話,只要付出能有回報也好,但他們拿不到一分錢的工資!不僅如此,他們從來就沒有吃飽過,但還脫不了身!
他們想過逃走,但逃出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身上的一點現金和身份證早就被強行搜走了,更為可怕的是,逃跑如果不成功,等待他們的,便是當眾遭受毒打,他們倆是被毒打了好幾回才出逃成功的!
他們中間,除了五六十歲的老年人,還有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和身強力壯的中年人。長期的非人虐待,讓他們全部成了的敢怒不敢言的奴隸!不敢說話,不敢走動,不敢索取,只能餓肚子,只能幹苦力,只能被毒打,只能每天遭受非人的折磨!
我真沒想到,這樣奴隸般的生活,本來是電影里才會有的場面,竟然真實地存在這個社會上!更加可怕的是,這樣的磚廠在當地有數十家,保守估計也有幾百民工至今然被困在黑心老闆的手心裡!
說到這裡,兩個農民工淚流滿面,忽然對著家鄉的方向長跪不起!
所有人都紅了眼圈,我的眼淚不知什麼時候流了下來,怎麼也止不住,我永遠也忘不了這一幕!
王磊遞給我一方紙巾,小聲說:「這兩個人肯定是白乾了,就是二叔他們的錢,恐怕也要不到了!」
我滿懷希望地說:「不會吧,《勞動法》明確規定,工資必須在用人單位與勞動者約定的日期支付,如遇節假日或休息日,則應提前在最近的工作日支付,工資至少每月支付一次;用人單位應將工資支付給勞動者本人;用人單位不得借各種原因以實物或有價證券替代貨幣支付。一旦遇到上述情況,可向當地勞動監察部門投訴舉報。」
他無奈地搖搖頭:「現在問題的關鍵並不是《勞動法》是否規定,而是有法不依!不要說你二叔他們,現在這邊工廠幾乎都是押兩個月工資的,櫻之廠還不是一樣?至於支付時間,更是能拖一天是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