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周未(即周六及周日)加班費:3。25(元/小時)※128(小時)=253(元)


  衛生費10元,宿舍沒在規定時間熄燈罰款10元,如果說這三項可以理解,那麼暫住證320元我就理解不了了。


  我委曲地問發工資的出納員:「深圳的暫住證怎麼比東莞還貴?再說九月份才來呢,怎麼也要辦一年的暫住證?」


  出納員是一個瘦小的本地女孩,從不用正眼看人,不耐煩地用生硬的普通話說:「這是上面規定的!」


  我還想問什麼,她卻再不理我,繼續發工資。


  雖然討了個沒趣,我還是不甘心,便抽空問了班長化強。


  化強無奈地說:「沒辦法的,大家都一樣。按照暫住證以前的收費標準是每證300元,自從2002年改成新版,暫住人口管理費每月25元,每證收取工本費20元,正好是每年320元。新版暫住證發行后,不象以前那樣捆綁收費,現在出租屋都開始徵收治安費了。」


  我不由得氣憤填膺,但除了接受現實,還能怎麼樣呢?


  即便七扣八罰算下來,九月份我還是領到560元工資。雖然560元不算多,但想到在家時恨不得一分錢掰成幾瓣花,相比較農民,這錢來得實在是太容易了。況且,櫻之一般不需要通宵加班。以後如果我上滿一個月並且不請假的話,我就會有50元的全勤獎;如果三個月試用期滿轉為正式員工,並且沒被罰款的話,我每個月還可以拿到100元的績效獎。也就是說,三個月試用期后,我可以拿到八百元左右,我就又興奮起來。小心翼翼拿出500元去了銀行。


  因為即便是寄100塊錢回家,我也要付十幾元郵資,很不划算。所以這次出來,我把銀行卡留在家裡了,只把存摺拿了出來。我很快到銀行將500元存進存摺,這樣海鷗就可以用銀行卡直接取錢了。


  做完這一切,我長長吸了一口氣,並買了一張IP電話卡。


  宿舍每一層樓都有十台公用電話,由幾個宿舍共用。打電話時用自己買的IP電話卡,接電話則不要錢,非常方便。


  舅舅開肉鋪,在二表舅的幫助下,很快賺到一些錢,為了方便和在外的親友聯繫,他裝了一部電話。拔通了舅舅家的電話,是舅媽接的。我請舅媽轉告我媽可以去銀行取錢,並把宿舍門前的公用電話號碼給了舅媽,讓她轉告我媽。


  十天後,我接到一個電話。來電顯示是家鄉的區號,我以為是我媽,誰知電話里卻傳來一個男人激動的呼喚:「海燕,是你嗎?」


  我立刻怔住了,好半天才想起這是張大維的聲音。說來真是慚愧,自從離開家后,這兩三個月不停地奔波,生活壓力太大,我幾乎忘記故鄉還有一段愛情守候我,還有一個人等我回去。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平靜地說:「大維,是我。」


  他略帶責備地說:「海燕,我終於找到你了,你怎麼這麼長時間不跟我聯繫,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我苦澀地「哦」了一聲,我想說,既然如此擔心我,為什麼還要堅持那渺茫的理想,為什麼不和我出來,但說這一切又能解決什麼問題呢。所以,我終究什麼都沒有說。


  他彷彿並沒有意識到這些,用抑制不住的興奮語氣說:「海燕,你知道嗎?我的修理鋪雖然小,但現在好多人都來找我,他們都誇我的技術好。我的修理鋪一定會越做越大的。」


  我為他感到高興的同時,很自然地問:「那你一天能賺多少錢呢?」


  他頓了一頓說:「錢倒沒賺多少,不過應該是要以養活一個家。海燕,你回來吧,回來我們就結婚。我和我媽說了,除了你,我誰都不娶,我媽好象不象以前那樣堅持了呢。」


  我實在不想潑他的冷水,但還是忍不住問:「你知道結婚要多少錢嗎?你知道你和我結婚,不但娶了我,還要供我弟弟讀書呢。」


  他不以為意道:「你不要總為海鷗著想,要多想想你自己。海鷗己經是大人了,實在沒錢就不要上大學,不能總讓你這個姐姐供他。」


  我有些生氣:「你以前可不是這樣說的呢!你也知道,不上大學就永遠被排斥在主流社會之外了,註定一生坎坷。所以,再苦再累我也一定要供他上大學。」


  他譏刺地說:「你真堅強!」


  我欲哭無聲,我想對他說,女人的堅強是被逼出來的,如果可以選擇,我願意做個幸福的小女人,愛自己所愛,恨自己所恨,可是,我卻不具備自由愛情的能力啊。


  我喃喃自語道:「你那個修理鋪,如果能養活這一大家人該多好啊,就是你不說,我也會馬上回去的。」


  他很不高興地說:「你又是嫌我沒錢嗎?」


  我嘆了一口氣:「我不是嫌你沒錢,但沒錢就沒法生存卻是真的。這是事實,你為什麼從不承認這個事實呢?」


  我原意是想說服他出來打工,沒想到他卻勃然大怒:「楊海燕,我沒想到你是如此見錢眼開的一個人,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你知道嗎?無論別人怎樣說你,我都不在乎,因為我愛你,你依然是我十六歲時認識的那個海燕。但你現在變了,張口閉口就是錢,錢,錢,你不覺得太俗氣了嗎?你不覺得為錢活著,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嗎?」


  我委屈極了:「你要是知道我現在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你就不認為提錢是一件俗氣和悲哀的事情了。」


  他冷笑道:「那是你自找的!當初我就不讓你出去你偏要出去!」


  「自找的」三個字也激怒了我,我恨聲道:「你清高。我看沒有錢,你去喝西北風?對,我俗氣,我悲哀,我配不上你!你還是去找一個配得上你的人結婚吧。」


  他咬牙切齒道:「你這樣說,是不是表明你己經找到了?聽說廣東那邊有錢人很多呢!當然也有很多象你這樣鑽進錢眼裡的女孩子!」


  他言外之意非常明顯,雖然我一直知道他對我的信任是有所保留的,但依然胸悶得彷彿要炸開一般,一字一頓地說:「對,我就是找到了,我己經把自己賣了個好價錢!」說完,我「啪」地一聲掛了電話,忍不住淚流滿面。


  但我仍然心有不甘,於是我長久地守在電話台邊,可鈴聲再沒有響起,雖然我知道,這段感情一定會無疾而終的,但我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結束。


  「我己經把自己賣了個好價錢!」想起對張大維說的這句氣話,我覺得很心疼。在進櫻之廠的時候,我確實把青春、血汗、健康、人格、尊嚴等等全賣了,但不是賣了好價錢,而是以透支生命的方式賤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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