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米娜微微一笑:「這又不是什麼秘密?你是新來的吧,其實老員工都知道。我們每月要做兩份工資,一分是發給你們的,一份是應付上面檢查的,為了少繳稅。公司所有帳務,包括財務、物料等等,都有兩份帳的,一份是廠里的真實情況,一份應付『上面』檢查。」


  我驚訝地問:「那『上面』會相信嗎?他們不查嗎?」


  米娜「切」了一聲,並不自覺地說了一句粗話:「查個屁!哪個廠不是這樣?廠里每年都要送給他們好多好多錢,你以為那是白送的?你真天真!」


  天真就是傻瓜的代名詞,為了防止她直接說我傻瓜,我趕緊閉了嘴。這時碗筷也洗好了,我們小心將碗筷捧出后,又手忙腳亂地收拾好了桌子。


  可再坐在桌子邊,人人都沒有了食慾。只好胡吃了幾口飯草草收場。雖然家裡亂成一團,但李梅還是和胡海波將我送到了廠門口,年底正是東莞最亂的時候,他們不放心我一個女孩子走夜路,讓我非常感動。李梅讓我放假三天都到她那邊吃飯時,想到剛才吵成一團,他們心情肯定也不好,便沒有答應她。


  雖然其餘的三天我在廠里買了飯票,因為在飯堂吃的人很少,大多數是去親戚朋友或老鄉處租房子做飯吃了。所以廚房的人也很怠慢,飯都凍成了疙瘩,菜里也結著一塊塊的油塊。每次吃飯時,我們都把飯和菜放在一起,然後沖熱水進去,沖一次倒掉一次,直至飯菜有些熱氣了再吃。


  宿舍里除了我,還有兩個人跟我一樣是在飯堂吃飯的。一個是車位組的張珊,一個是包裝組的柳翠花,大家都叫她柳姐。平常我們的關係也是淡淡的,這兩天就我們三個人長期在宿舍,反而親熱了起來。因為除夕和初一早晨打電話的特別多,直到下午磁卡電話前的人才少了些,我才和張珊結伴去打電話。


  前段時間,大姨家的「小霸王」因一件小事把海鷗暴打一頓后,媽媽便和海鷗般回我們家,暫時住在柴房裡。我的電話是打到村裡一個「包工頭「家的,全村只有他一家裝了電話,電話號碼是年前海鷗寫信給的。「包工頭」倒還熱心,很快叫來了我媽媽。


  當好久沒叫的「媽媽」兩個字衝出喉嚨時,我感覺嗓子硬生生地痛。媽媽剛叫了一句「海燕」,便催促我掛電話,我知道她是心疼電話費。在我的一再堅持下,媽媽只好說:「你寄回家的錢還沒有到一萬,但我還是決定過了年就開始建房子,反正差的錢也不多了,你領了工資再寄過來。只是,只是苦了我女兒了。」說到這裡,媽媽泣不成聲了,我只好戀戀不捨地掛了電話。


  回頭再看身後的張珊時,只見她滿眼是淚,哭得甚是傷心,我嚇了一跳,關心地問:「你,家裡還好吧?」


  她邊擦眼淚邊哽咽著說:「電話是我五歲的小侄女接的,剛聽到我的聲音,她便哀號起來,她說,『姑姑,叫我媽媽別打工了,我要媽媽啊。』我就哄她,『傻孩子,媽媽在外面給你賺錢呢。』沒想到她哭得更傷心了,『我不要錢,我要媽媽,我要媽媽。』為了省錢,我嫂子都兩年沒回家了。」


  張珊越說越傷心,回到宿舍,正在織毛衣的柳姐問明原因,不以為然地說:「你還只是姑姑就哭成這樣,要是象我一樣把親生兒子留在家裡三年五載的,你還不要哭死?」


  我好奇地說:「三年五載?那他還認你這個媽啊?」


  她嘆了一口氣:「你還別說,不但那小兔仔子不認我,我更是不認他了。我來這邊打工時,我家貓兒才八個月。兩年後,趁著不是過年,車費便宜,我就請假回家去看他。才剛到村口,滿村的孩子都過來問我要糖吃。我們那兒就是這樣,在外打工的人回家,就是手頭再緊,在村裡看到小孩子要發糖吃的。我早就準備好了糖,糖發了,孩子們也走了。但身邊有一個孩子卻不走,不遠不近地圍著我轉,我以為他可能還想多要一點,於是就滿足了他。如此三次,我就有些煩了,我問鄰居,『這是誰家的孩子呀,我都給了他三次糖了。』鄰居呵呵大笑,『這就是你家貓兒啊。』我當時抱貓兒,那個哭啊。」說到這裡,她放下正織的毛衣,抹起了眼淚。


  我心情非常沉重,出外打工的人,誰個沒有一本難念的經呢?聽柳姐一說,張珊就不哭了,只是雙眼茫然地望著天花板,柳姐卻眼淚越抹越多了。難得有三天時間不用上班,我不想讓自己總是傷心,便爬上床,拿起久違的筆和日記本,把自己所經歷過的點點滴滴一一記錄下來。和以往的記錄不同的是,我的記錄里多了一個人的名字,這個人就是沈洲。自從發生過關係以後,我一天比一天更強烈地思念著他。


  可惜三天的假期太短,短得還沒來得及品味便過去了。初四一早,我們又開始了象往常一般的忙碌。每次忙碌,我們想的是趕緊把這批貨做完,做完后也許可以休息一下。但真的休息了,很多人又會抱怨,因為放假時每天十元的補助,實在是太少太少了。


  廠里是初十正式上班,大約是初三開始,回家的人己經陸續有人回來了。於是我開始度日如年地盼望沈洲也能早些回來,但我一次次失望了。直到初九晚上,我簡直是絕望了。因第二天就正式開工了,那晚就沒有加班,吃過飯我就早早沖了涼,爬上床寫日記,我心亂如麻,對他也由思念變成了怨恨。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忽然聽到張珊尖叫一聲:「海燕,有帥哥找。」


  我心裡一震,發現竟然是沈洲站在門外。這是自看過病後,他第一次出現在我的房間。我立刻連滾帶爬地跑下床,所有的怨恨都煙消雲散。站在他面前,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沖我溫柔地笑笑,轉身往外走,我順從地跟了出去。剛一進他的房間,他便把把我緊緊擁在懷裡。我幸福地差點暈眩,喃喃地說:「你想我了,是嗎?」


  他卻一句話也不說,迫不及待地將我壓在我床上。


  說句實在話,我對他的思念雖然也有性的成份,但更多的是精神上的依戀。分別了半個月,我很想和他好好訴說一下別後的思念,反而對性沒有了渴求,但為了迎合他,我還是順從脫了衣服。


  他表現得很兇猛,彷彿要把我吃了一般。但不知為何,在我剛有感覺的時候,他便又不行了。我就象一隻正在水裡活蹦亂跳卻一下被人曬在海灘的魚,但我並不在乎。現在對我來說,只要他在我身邊真實的存在,我就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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