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要是以前,聽了這話許娟肯定早嚇得半死了。但是現在,巨大的悲傷似乎己經讓她忘記害怕了。她越發大聲地叫起來:「那你叫110把我抓起來吧,反正我己經沒有活路了。」


  很多人都生氣地望著那個老男人,敢怒不敢言。我這才知道,這個老男人就是亮光廠廠長。廣州、深圳、東莞等地,為了給本地人提供就業機會,規定每個工廠都要給本地人一個或幾個崗位。幾乎是約定俗成的,廠長基本由本地人擔當,然而他們文化素質普遍偏低,有些連字都不會寫,什麼事都做不了。工廠為了出錢消災,乾脆只發工資,他們平時根本不用來廠里上班。只是廠方用「錢」和相關行政職能部門「聯絡感情」,或因勞資糾紛需要當地政府「幫忙」時,一般通過廠長出面,當然,代表的是廠方的利益,比如這次石輝事件,


  正好林老闆的車開過來,幾個保安趕緊向他敬禮。他揮了揮手,剛下車想看個究竟,身後跟著他養的那個女孩子。許娟眼疾手快就撲了上來,林老闆敏捷的一閃,許娟撲了個空,卻將那個女孩絆倒了。那女孩發出一陣尖叫,趕緊向林老闆依偎過去。林老闆氣急敗壞地指著保安罵道:「你們吃我的、喝我的,關鍵時候卻派不上用場,我真是白養你們了!」


  幾個保安趕忙把許娟向門外推,其中一個保安大概是用力過猛,許娟被推搡到地上,但她依然哭著罵著,想從幾個保安的腿下撲到林老闆身邊。


  再看石輝,他任由別人擠到一邊,依然一句話也不說。圍觀的員工中有幾個以前和他關係很好的,但沒有人敢過去和他打招呼。即便是過去和他站在一起,也等於和林老闆公然為敵了。


  林老闆臉色鐵青地對聞訊趕來的廠長說:「這個瘋女人,我不想再看到她!」說罷便擁著身邊那個女孩施施然離開了。


  黑瘦的本地廠長象得到聖旨一般,趕緊拿出手機拔打電話。不到十分鐘,一輛警車停在廠門口,還沒等許娟反應過來,就跳下來兩個警察,把石輝和許娟帶拖帶搡塞進了警車。警車風馳電制般地開走了,在場的所有人都面色凝重。


  從那以後,沒有人再看到石輝或許娟在東莞出現過。


  想想在這場事故中,石輝永遠地失去了他的雙手,他的下半生將成為一個殘廢人;許娟爽朗的笑聲就此塵封,守著一個殘疾的丈夫,不知她要忍受多少屈辱;馬課長原想以自己課長的勢力,幫一下同學同鄉,誰知什麼都沒幫上,連課長的位子都丟了。他文化不高,想找找一份類似的工資和職位,也並不是易事。石輝和許娟欠下了大筆的醫藥費不說,以後的日子,他們可怎麼過啊?


  而廠方呢,僅付出30%的醫療費,還不包括後期治療。廠里有人估計了一下,石輝醫療費最多不會超過一萬元。也就是說,廠方僅付了3000元,而石輝要付7000元的。這7000元對於廠方其實不算什麼,但對於剛剛穩定下來的石輝和許娟來說,是一筆很大的數字呢。


  馬課長走了,張培現在可以心安理得地坐在馬課長的位子上了。自從他坐在馬課長的位子上后,李連平又開始頻繁地出現在注塑部,不過他現在不是來找我,而是來找張培。據說李連平經常請張培吃飯,兩人打得非常火熱。直到有一天上班時,李連平將塗裝課的那個漂亮女孩領到了張培面前。在經過我身邊時,我看到李連平詭秘地沖我笑了笑。


  我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還沒等我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張培就將那個女孩領到我面前,冷冷地說:「這是塗裝課的曲雲,從今天開始轉到注塑課上班。教會她做統計后,你就去披鋒台削披鋒吧。」


  我的心一下掉進了冷窟,顫抖著聲音問:「為,為什麼?我做錯什麼事了嗎?」


  以前對我還算不錯的張培聽了這話,臉一下子拉了下來,冷冷地說:「你做錯什麼事自己不知道嗎?別廢話了,快教曲雲做報表!」說罷揚長而去。


  李連平幸災樂禍地沖我笑笑,也隨他去了。我獃獃地站在原地,一時竟適應不了這種突然的變故。


  想起剛來東莞時的棲惶,我知道現在是不可能辭工的。既然沒有退路,就只好忍著屈辱在這裡做下去。帶著曲雲去各台注塑機前做統計時,一些相熟的啤工都問我是怎麼回來,我只好苦笑著說:「沒什麼,教會她我還做啤工。」


  趁曲雲去洗手間時,羅小花憤憤不平地為我抱屈:「憑什麼這樣對你啊?」


  我鬱悶道:「我也不知道,我問張培我做錯了什麼,張培要我問自己呢。」


  羅小花冷笑一聲:「我知道了,你是馬課長提拔上去的,他一定以為你是馬課長的人。」


  我立刻明白了,張培正在車間排除異己,A班的組長己降級為技術員,另外兩個技術員己被降級為實習技術員。而這三個人,都是馬課長比較好的朋友。可天地良心,我跟馬課長平時連話都難得說上一句。


  我感到非常委屈,眼淚幾次要流下來,但我強忍著咽到了肚子了,只是感覺眼眶濕濕的。我不敢和張培吵鬧,只好把所有的怒氣都發在曲雲身上。她填錯一個數字,我就冷冷地罵她笨,還時不時惡言惡語諷刺她。曲雲並不還嘴,只是我罵得狠了,她才歉意地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明天是我生日,我男友說要送我一件生日禮物,沒想到是這個。」


  聽了這話,一個念頭在我腦中閃過,我試探地問:「你男友?你男友是誰?」


  曲雲羞澀地說:「我男友是李連平,我今年剛進塗裝課他就開始追我了。」


  我只感到氣血上涌,很想告訴她李連平是個敗類,但話到嘴邊我又咽了下來,生硬地問:「你剛來就談男朋友了?你了解李連平嗎?」


  曲雲連聲說:「了解的,我了解的。他對我可好了,把我當成小孩子一樣。」


  我還想說什麼,下意識抬起頭時,看到李連平正站在我身邊不遠處,正用陰冷地望著我。我嘆了一口氣,什麼也沒說。


  曲雲聽到我嘆氣,以為我不高興了,小心翼翼地說:「你不要難過了,要不我還是回塗裝課吧。」


  我勉強沖她笑笑:「算了,是我不好,就算你不來,還會有王雲李雲來的。」


  說句公道話,曲雲是一個非常單純的女孩子,比我還小一歲。我之前心情不好沖她發火時,她象個做錯了事的孩子,手足無措。現在,她看我的臉色不象剛才那樣難看了,就唧唧喳喳和我說個沒完。她也是剛從四川一個大山裡來的,和李連平還是一個縣的老鄉。她認為老鄉更可靠一些,再加上她剛來東莞,什麼事都不懂,很自然地就和李連平走到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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