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聽后,真是不寒而慄,趕緊摸了摸口袋裡的暫住證,發現硬硬的還在,這才放下心來。後來,這樣的場景又看到幾次,便也見怪不怪了。


  一路上,李連平話很多,絮絮叨叨地囑付我在東莞要注意的各種事項。比如,治安隊查暫住證,除了節假日和年關幾乎是全天候的,平時,他們會在上下班的高峰期,守在各個重要路口查。所以,這些時候外出,都一定要特別小心。


  說到這裡,他還隨口念了一段順口溜:「比海洋寬廣的是天空,比天空寬廣的是心靈;比小偷猖獗的是城管,比城管猖獗的是治安。」


  所有這些,都是我聞所未聞的,我聽得膽戰心驚,對前途越發地茫然了。


  陳剛的出租屋並不太遠,我們到時,兩人正在吃桔子,陳剛一點點把桔子上的脈絡剝掉,然後再一瓣瓣餵過麗娟的嘴裡。麗娟依在他身旁,張著小嘴,象極了「嗷嗷」待哺的小鳥。


  我羨慕極了,陳剛不好意思地說:「她最喜歡吃桔子,還不喜歡吃桔瓣上的筋,昨天吃到鼻子流血,今天還讓我買。」


  麗娟嬌嗔地打了他一拳:「人家不是以前沒錢買嗎?」


  房間雖然低矮,但比我們剛來時住的那間要大一些。房間有一張床,我一眼看到床上有兩個枕頭,其中一個被子是麗娟從家裡帶來的。床對面的角落用石灰攔了一個低洼的洗水池,上方懸著一個水籠頭。麗娟小聲告訴我,那個洗水池白天可以洗菜,夜裡可以小便。


  洗水池左手是門,右手邊擺放一個吃飯的桌子,還有一小罐煤氣,一個放煤氣灶的木板,木板上放著油鹽醬醋,木板下是幾個塑料袋,塑料袋發出臘肉的芳香,麗娟說那是陳剛家寄來的。


  李連平提議中午我們出去吃,由他請客。想到這幾天我的胃被半生的速食麵和變質的榨菜折磨得難受,我暗中咽了下口水。因為不要做飯,我們一行四人便決定到處轉轉。


  市場邊上有幾個桌球台,還有溜冰場及露天舞場,露天舞場要晚上才開,桌球台邊圍滿了男孩子。李連平和陳剛想去溜冰,但我和麗娟都不會,於是我們就在外邊看。溜邊場里的人忽然排成了一條長龍,人們一邊溜一邊不住尖聲叫著笑著。放眼望去,四周男孩女孩的臉上也大多洋溢著節日的氣氛,也有賣春聯、門對和鞭炮的,一些商家也在店內掛滿了紅燈籠、汽球和大大小小的福字。置身在這充滿節日的氛圍環境中,我感覺不到一絲快樂。


  中飯我們找了一家乾淨的小店,要了四個小炒一個湯,我吃了兩碗米飯,自己都感覺不好意思了。因為怕菜價暴漲,晚上的菜陳剛和麗娟提前一天買好了,李連平便請我們去看投影。投影場很黑,麗娟和陳剛依偎在一起,我和李連平坐在一起。我很害怕他在黑暗中會動手動腳的,但他身板坐得筆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屏慕,我覺得是自己太敏感了。


  晚飯是陳剛和李連平做的,我和麗娟落得清閑,躲在一旁講悄悄話。麗娟再三聲明,她和陳剛雖然住在一張床上,但什麼事也沒有做,他們夜裡都是各睡各的。我捂住著嘴吃吃笑著,她以為我不信,臉竟漲得通紅,我故意笑得更厲害了。她急了,沖我直翻白眼:「哼,別笑我,等你和李連平租房子時,看你是不是?」


  我正色道:「我和他是不可能的。」


  麗娟撇撇嘴:「鬼信呢,他平時小氣得要命。要不是你,他今天會請我們吃飯?會請我們看投影?」


  我苦笑一聲,知道解釋也無用。也許對於熱戀中的人來說,他們看每一對男女都以為別人是和他們一樣熱戀吧。年夜飯很快做好了,聞著滿桌的腊味,我垂涎欲滴。李連平還去買了啤酒,和陳剛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起來。


  他們兩人喝酒,我和麗娟則一邊聊天一邊吃菜。菜非常豐盛,除了四盤辣味還有一個雞肉火鍋,火鍋邊上是一碟碟配菜。我大口大口地吃著,恨不得把這幾天缺失的營養都補回來。


  開始的時候,李連平和陳剛還偶爾慨嘆幾句打工的辛苦,隨著體內的酒精越來越多,李連平似乎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了,邊喝邊向我們大吐苦水。原來他在部隊里是武警,年年都是優秀士兵,但沒有用,陞官必須上面有人或自己有錢。他所在營的營長就是花150萬元當上的,當然,這些錢當上營長后都是可以賺回來的。


  他上面既沒人自己也沒錢,只好退伍。退伍后其實可以當警察局的,他一個當警察的戰友,就是花了20萬元當上的,一年就賺回來了,現在還買了三棟房子。但他沒錢,退伍后只好來東莞打工。心高氣傲的他當然不可能去流水線上掙那份辛苦錢,對他來說,除了做保安似乎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這讓我有些吃驚,我原以為錢權交易的腐敗長為只是地方上有,沒想到部隊和警察中也有。沒想到我剛一說出口,李連平就笑我太天真了。


  他到東莞己經四年了,這四年裡,有三年時間他是在亮光廠渡過的。原以為做得久了可以混個保安隊長噹噹,可兩次保安隊長更替都沒有輪到他的頭上,這讓他非常鬱悶。他還說,他前段時間幾經周折找到一位姓廖的戰友,老廖比他早來東莞一年,因為有關係,一來東莞就進了治安隊,現在己經買了兩套房子了,一套在深圳一套在東莞。


  他上個月把一千塊錢送給老廖了,老廖己經答應幫他疏通關係進入治安隊。雖然現在治安隊不如以前賺錢了,但總比在工廠做保安要強得多。不知為何,說到這裡時,他血紅著眼睛,非常詭秘地看了我一眼。我感覺他這一眼裡似乎還有別的內容,我以為他是在向我炫耀著什麼,並不以為意。人是靠緣份的,只要不喜歡一個人,無論那個人是做保安員還是治安員,我都是不會喜歡的。


  他的話是太多了,我和麗娟都懶得理他,看得出陳剛也是耐著性子,僵硬著笑容聽他說醉話。麗娟小聲在我耳邊說:「陳剛在外面久了,似乎越來越膽小怕事了,我好心疼現在的他。」


  我故意學著她的樣子:「嗯,我也好心疼現在的他呢。」


  麗娟嬌嗔道:「心疼別人老公,真不知羞。」邊說邊「吃吃」地笑起來。


  我也跟著笑,我們的笑聲引起了李連平的注意,他望了望麗娟又望了望我,忽然認真地說:「你們兩個都很漂亮,其實完全不必在廠里受苦受累的。只要放得開,肯定能賺大錢。」


  聽了這話,一直笑眯眯的陳剛臉色一冷,慍怒道:「李連平,你給嘴巴上把鎖!麗娟和海燕絕不是那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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