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她這樣一說,我真是羞愧難當!自認為還算半個文化人的我,在這件事情人竟然還沒有小學畢業的阿香明白!吃過晚飯大家又閑聊了一會兒,上班鈴聲便響起來了,今晚是要加班的。一般情況,這個廠是加到10點的,不加班的時候很少,趕貨的時候也有通宵的。本來還想晚上和麗娟見一下面,看來是不可能的了。


  以前讀書時,也是經常熬夜到10點的,但那種敖夜是為了學習,為了前途。可現在算什麼呢,熬死熬活就是為了那每月一、兩百塊錢嗎?可我來東莞的目的並不是為了那一、兩百塊錢啊。


  做了一天的手工,手臂又酸又疼,手指幾乎麻木了,甚至捏不起零件。特別是8點以後,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雖然晚上加班可以講話也可以唱歌,但又累又困的,誰還有精力去唱歌?好不容易挨到10點下班,我真想一頭撲在床上就睡過去啊。可是不行,天氣這麼熱,渾身臭汗熏天,不沖涼洗衣服是萬萬不可能的。


  男工沖涼房在一樓樓,女工沖涼房在二樓,也就是我們宿舍的盡頭。我因為走路不方便,動作總比別人慢半拍。當我提著水桶進去時,裡面己站滿了等待沖涼的女孩子。四個僅容一人一桶的沖涼房裡都有人。奇怪的是,三個裡面有人的沖涼房前排著長長的隊,而另一個門開著的沖涼房裡外都空空蕩蕩的。


  我問身邊也在排隊的女孩:「這個沖涼房不能用嗎?」


  女孩好象害怕什麼似的,輕聲說:「可以用的。」


  我更加奇怪了:「為什麼可以用卻沒有人進去呢?」


  女孩轉過頭不再理我。正在這時阿香進來了排在我身後,我問她:「我可以進用那個沖涼房嗎?」


  阿香趕緊制止我:「那個沖涼房是趙小姐專用的,每晚等她衝過涼洗好衣服我們才可以用。」


  我急了:「可十二點就要熄燈,我們沖好還要洗衣服呢,我都困死了。我先用了,她現在還沒回來,還不定什麼時候來呢?」說完這話,我不顧阿香的阻攔,提著水桶走進了那個沖涼房。


  在我把沖涼房的門關上時,我看到排隊那些女孩全都把目光轉向我,驚訝萬分。在這目光中,我有些擔憂又有幾分得意。心裡想,她們這些人哪,真是迂腐,沖快一點不過是十分鐘的事,趙小姐難道就會在這十分鐘內趕來?就算來,我也是很快就可以出去的。


  這個沖涼房比別的沖涼房乾淨一些,我快速脫掉臟衣服,接滿一杯水痛痛快快淋在身上。為了節省肥皂,我只是輕輕在手心塗了一些便將泡泡抹了全身。洗乾淨身子我又小心撕開從家裡帶的洗髮水,擠了半包放在頭髮上揉搓著,另外半包我又放回去,還想下次再用。我剛剛把洗髮水搓成滿頭的泡泡狀,門外傳來憤怒的敲門聲:「誰在裡面?」


  是趙小姐,但我並不十分害怕,不以為意地說:「再過五分行不行?我馬上就好。」邊說我邊加快了速度揉搓頭髮。


  誰知趙小姐一聽這話更加憤怒了,不停用腳踹著門,口中憤怒地叫嚷道:「誰允許你用這個沖涼房的?你到底懂不懂規矩?快出來,再不出來我叫你好看!」


  我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趕緊穿上換下的臟衣服,連臉都沒來得及洗,頂著滿頭的泡泡就出了門。那些還在排隊的女孩看到我的樣子,全都哈哈大笑起來。趙小姐厭惡地看我一眼,如避瘟疫一般:「離我遠點!別讓我逮到下次!」便提著自己的水桶,恨恨地進了沖涼房,似乎示威般,她「砰」地一聲關上沖涼房的門,聲音震得我心裡一哆嗦。


  我狼狽地頂著滿頭的泡泡不得不排到另一個沖涼房門前,我聽到旁邊有人小聲說:「就這樣的高中生啊,真沒素質,連我這個小學沒畢業的都不如呢。」


  聽了這話,我真恨不得有個地縫鑽進去。我自問我並沒有做錯什麼,但我不明白好象她們都以為我做錯了似的。或者,我真的錯了嗎?


  我沒想到白天里不拘言笑的趙小姐會發這麼大的脾氣,只是後來在同事們的隻言片語中我才知道,趙小姐原本是和我們一樣的人,也不過是個普通員工,初中畢業。她剛進廠三天就被這廠的老闆用車接走,從那以後,趙小姐就開始管我們了。一個星期後,我終於見過到傳說中的老闆,那是個黑瘦的本地人,四十多歲的年紀,模樣很是和善。看到他時我們正端著碗在院內吃早餐,所謂的早餐,就是一大桶白白的湯米粉,少油無鹽的。起得早的可以撈多一點米粉,吃得晚的只能喝米粉湯了。


  就在這時,這個中年男人從位於一樓的趙小姐房間大大方方走出來,他穿著睡衣,似乎還沒睡醒的樣子。很多老員工都見怪不怪了,有的還討好地和他打招呼。


  我驚詫莫名,趙小姐,那個美麗可愛的女孩子怎麼會看上這個半老的中年男人呢?這真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廠里最晚要加班到九點鐘,因為天天面對那堆黃燦燦的金屬小零件,有時候夜裡做夢滿眼也是金黃金黃的。我很鬱悶,在這個小廠里,不要說是只要金子都會發光了,就是真正的金子到這裡也要被蒙上灰塵的。我不得不佩服廠里的那些男孩女孩,儘管工資很低,儘管生活很清苦,他們每天打打鬧鬧的,似乎很知足的樣子。


  在這樣的環境里,我每天只有三個盼頭,盼著吃中飯,盼著吃晚飯,盼著下班,真是度日如年。


  有幾次下班早時,我就會去麗娟廠門口等她,卻次次落空。我CALL過陳剛,大約是他也在上班並沒有復機。可能是因為年輕,雖然並沒有用藥,我的腳心還是很快就好了。半個月後,前一批貨趕完了,廠里破天荒放了一天假,吃了早餐我便匆匆趕到斜對面的亮光電子廠。


  這天是星期三,我只是懷著萬分之一的希望能看到麗娟的。這個廠員工都有統一的短袖衫,男員工是粉藍色的,女員工是粉紅色的。有人說粉紅色是公主的顏色,能將女孩襯托得更加艷麗,我羨慕得看著女孩們的短袖衫,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能穿上這種衣服。可惜廠門口的招聘欄里空空如也,我很失望。


  廠里員工有進有出,但唯獨沒有麗娟的身影,正當我準備離開時,卻意外地發現麗娟和一群女孩拖著疲倦的身子向門口走來。我大叫一聲:「麗娟」,麗娟也看到我了,趕忙跑到我身邊,還沒說話,眼淚就流了下來。


  原來自從上班后,她天天加班,經常是通宵,還沒有飯吃。比如今天就是,她們從昨天早上八點上班,一直上到今天九點多才下班,又累又餓還只能到外面吃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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