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掘墓鞭屍 築墳祭祖(3)
白髮老人低頭看地,抬頭望天,放眼湖面,默然無語。伍子胥見狀,怒火萬丈,錚的一聲拔出七星佩劍,以劍抵住老人喉頭,怒吼道:「大膽狂徒,竟敢戲耍本將,饒你不得!」這時候,只要伍子胥手中的劍稍為用力往前一送,老人便會氣絕身亡。但他沒有這樣做,持劍的手臂慢慢垂了下去,因為他轉念想到,殺死了老人,就再也沒有人告知平王陵墓的真正所在了。伍子胥下意識地注視著老人,說不出是憐憫,是仇恨,還是希望。老人臉色凝重,不慌不忙,慎重地問道:「老朽想再問伍將軍一句,何以非斬平王之屍不可呢?」
「非此則難清心頭之恨!」
「凡事適可而止,物極則必反,伍將軍深明大義,何以不明此理呢」
「本將心意已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老人再次放聲長嘆,捋捋飄至胸前的銀須,說道:「老朽八十有二,死不足惜,只是郢都百姓何辜?……」
也許伍子胥忽然意識到,不殺幾個郢都百姓,這老頭便難吐真言;也許是老人的話提醒了他,他還劍入鞘,命人即刻快馬加鞭,回城去捉一些平民百姓來。大約過了有一頓飯的工夫,數十名無辜百姓,被如狼似虎的吳兵將捆綁而來,其中有古稀老人,有十幾歲的娃娃,也有即將分娩的孕婦。伍子胥逼近一位老翁問道:「本將的布告你見到嗎?」
老翁哆哆嗦嗦地答道:「沒見,聽人說過。」
「既聽人說過,為何不來報告楚平王陵墓之所在?」伍子胥責問。
老翁萬沒料到伍子胥能向他提出這樣的問題,急忙解釋:「將軍誤會了,吾乃秦人,兒子在郢都經商,半月前才從秦都趕來,怎麼會知楚平王陵墓之所在呢?」
伍子胥被問得張口結舌,惱羞成怒,吼道:「老奸巨滑的傢伙,竟敢編造謊言,矇騙本將,真乃可惡至極!」說著拔出佩劍。刺入老翁心窩,老翁慘叫一聲,倒於血泊之中。
伍子胥瞥一眼立於一旁的白髮老人,只見他使勁地低垂著頭,緊閉雙目,麻木了一般。稍等片刻,伍子胥又走到一位中年人面前,說道:「你知罪嗎?」
中年人白了伍子胥一眼,理直氣壯地說道:「我是個本本分分的庄稼人,每天起早帶晚地幹活,有什麼罪?」
伍子胥若有其事說道:「爾父為平王時之刀斧手,十六年前曾斬我父兄之首。自古父債子還,何言無罪!」
中年人聽了伍子胥所言罪名,哭笑不得:「我今年三十六歲,三歲喪父,成了孤兒。我父親也是個莊稼漢,並未當過什麼刀斧手,十六年前怎麼會斬你父兄之首呢?」
「好一個狡猾的刁民!」伍子胥目似銅鈴,聲如雷鳴,奮力揮劍,寒光閃處,中年人身首異處,血如泉涌。
再看白髮老人,他背過身去,淚如瀑流。
伍子胥又挪向那個大腹便便的孕婦,咬牙切齒地說道:「難怪入郢以來,吾事事不順,都是因你晦氣——」說著欲以劍剖其腹。
白髮老人猛然轉身,大喝一聲:「伍將軍住手!」這一聲喊,如山崩,似地裂,在場的人無不震驚。老人作揖跪地,抱拳拱手,仰望蒼天:「皇天在上,何以獨我活於世上?悠悠天地,何以獨我一人知此秘密?」
伍子胥語氣和緩地說:「上天留下你,助我為父兄報仇,此乃天意!」
伍子胥一心為其父兄報仇,可是,有誰為地上這兩具無辜的屍體雪恨呢?老人嚎啕大哭,悲痛欲絕:「唉!吾必遭天譴矣……」
伍子胥憤憤地說:「你只怕天譴,難道就不畏人誅嗎?再不實說,本將便將這些人統統殺死!」
白髮老人別無選擇,他不忍心看全城子民一個個斷頸流血,只好將平王陵墓的真實所在,告訴伍子胥。老人之所以遲遲不肯吐露真情,並非只為顧全楚平王的屍體,在很大程度上是為了一方百姓。他向伍子胥提出:必須將湖南十里內的百姓全部遷走,方肯明示,否則,哪怕將他凌遲碎屍,也定然守口如瓶!屠戮郢都百姓於事無補,因為,在當今這個世界上,唯他一人知平王陵墓之所在。伍子胥斟酌再三,答應了他的請求,通知湖南十里內的百姓於三天內遷往他處安身。三天後白髮老人倘再不告知平王陵墓之真實所在,便將其投於湯鑊烹煮。
原來,這蓼台湖從北向南成埡口葫蘆狀,北大,南小,中間一個咽喉般的卡腰。在白髮老人的指點下,伍子胥先派兵囊沙。將卡腰處堵塞,使其分成南北兩湖,彼此不相通連,然後將南端掘開,將南湖之水放干,真正的平王陵墓便顯而易見了。
窮家難捨,安土重遷,雖說伍子胥命人張貼了告示,百姓還是遲遲不肯搬遷。所以,當三天後破湖放水時,百姓搬者,十不及一。湖堤既掘,洪水滔天,一片汪洋,田園被淹,村鎮被毀,茫茫黃湯之中,漂浮著屋樑、門窗、衣物、器具,更多的則是人獸的屍體,擁擁擠擠,挨挨撞撞,其狀慘不忍睹。倖存者或攀上高阜,或爬上樹梢,呼天號地,凄厲悲愴,鐵石聞之垂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