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驢磨磨麥 囊沙決水(4)
伍子胥下令收兵,迴轉大營。等伍子胥走遠了,斗巢命城上放下弔橋,打開城門,殘兵敗卒進城。一場激戰,一番廝殺,三千兵丁死傷過半,幸俘者先行回營,重新編製,分班輪流守夜,嚴防吳軍偷襲。
斗巢回到轅門,下馬丟斧,除盔卸甲,進些飲食,稍事休息。又忙公務,直至深夜。諸事已畢,正欲上床就寢,心中突然咯噔一跳:伍子胥深知麥城難攻,好不容易將我賺出城去,竟然又「縱虎歸山」,定然別有他圖。伍子胥的目的不在殺盡楚軍,而在攻克麥城,他之所以放我回城,旨在趁我全身心籌備明日決戰,放鬆守備之機,今夜突然攻城。想到此,斗巢振動精神,重新裝束,帶數十兵將各執兵刃循城牆巡視一遍,未發現任何異常,守城將士無不忠於職守,兢兢業業。巡夜歸來,已經鼓打四更。折騰了一天一夜,斗巢真有些疲憊不堪了,進到房間,披甲頂盔而眠,死豬一般。
斗巢並非是庸人自擾,這一夜吳軍果真突然攻城。伍子胥率日間的八千兵丁埋伏於隱蔽之處,靜候城內的消息。白天伍子胥放楚兵進城的時候,膽包天所率之五百士卒,按照伍子胥事先的布置,熟練地脫下罩在外邊的吳兵軍衣,露出裡邊的楚軍服裝,把楚兵軍帽往頭上一戴,夾在楚兵里混進城去。這時,五百個「楚兵」遍布東南西北四門,其中以北門為最多。北門城上守城的楚兵早已睏倦,斗巢走後,先後刀入鞘,弓下囊,箭進袋,人人哈欠,個個打盹,雖不敢明目張胆地睡覺,卻無精打采,搖來逛去,遊魂一般。隱蔽一旁的膽包天見時機成熟,一個餓虎撲食竄將過去,先結果了兩個不敢打盹的哨兵,然後帶領二十餘人,高舉火把。拎著大刀,扛著長槍,大搖大擺地踩城坡,下城牆,來到北城門。看城門的有十幾個楚兵,他們只負責奉命關閉城門,此刻只有一個在值班,其餘的都在營房裡酣睡。值班的小夥子見一群人神氣活現地從城牆上下來,還以為是來查哨的呢,急忙殷勤地打招呼:「老大哥,你們辛苦了!……」
走在前邊的膽包天答道:「官差不自由,有了軍令就得傳達。」
值班的小夥子走上前來:「斗將軍剛走,天快亮了,又有什麼軍令?」
膽包天斥責道:「你亂喊什麼,不要命了!快附耳過來,免得泄露軍機,你我都吃罪不起……」
值班的楚兵附耳過去,膽包天出其不意地拔出匕首,捅進他的心窩。與此同時,其餘的兵丁闖進營房,切西瓜似的一刀一個,將酣睡的看門狗全都殺光。膽包天於案頭找到開城門的鑰匙,奔向城門,開鐵鎖,下大門,除小閂,解鉤搭,吱嘎一聲,城門洞開,高舉火把晃了兩晃。伍子胥看到信號,知道城門已開,指揮吳兵潮水般地湧進麥城。
城上的楚兵在朦朧中驚醒,正欲操兵下城阻擋,膽包天率隊迎上前來,高喊一聲「吳兵進城了,我們便是吳兵」,沖了過去,城牆上「楚兵」殺楚兵。真假難辨,二三百名楚兵稀里糊塗作了刀下鬼,余者四處逃命。東、南、西三門的情形與北門類似,伍子胥進了城,由膽包天領路,帶兵丁入轅門捉斗巢。
四鼓過後,斗巢方才上床就寢,睡得正香,有當差驚慌萬狀地闖了進來:「報告主將,大事不好,吳兵進城了!」斗巢一個鯉魚打挺跳下床來,街上一片喧嚷。斗巢還算冷靜,急命備弓抬斧,然後整甲正盔,出門上馬端斧,帶領當差、衛兵,衝出轅門。大街上,人流如潮,燈火閃爍,或東奔,或西跑,有兵丁,有百姓,紛紛逃命,邊逃邊喊:「快逃命呀,吳兵進城了!……」看著這亂糟糟的情形,斗巢心中明白了一切。必須趕緊逃出城去,等吳兵將四門一封,插翅難飛。主意既定,斗巢帶領近千名楚兵,殺出南門,奔郢都去了。
麥城攻克了,斗巢卻逃跑了,伍子胥先寫文書,派人快馬去向吳王和孫子報捷,然後辦理各種善後事情——打掃戰場,掩埋屍體。安置降兵,放那些被斗巢強征硬募來的百姓各自回家,曉諭百姓各安其居,盤倉查庫,命人送信給留守大營的蔡昭侯移營城裡駐紮。諸事既畢,伍子胥想念孫子,不知道他率兵攻打紀南城的情形怎樣。自己既已把麥城拿下,何不到紀南城去關照一番,一則請示下一步的行動,二則力爭能助一臂之力,三則送些軍糧去。伍子胥當即吩咐備一百輛大車,車上盡裝上等小麥,調二千兵丁護送,叮囑蔡昭侯小心守城。正欲出發,前往送信的當差回來了,說元帥的大營扎在虎牙山。伍子胥上馬端槍,率二千兵丁,護送運糧車隊奔虎牙山而去。
紀南城東北十里許,有兩座對峙的高山,其高相等,其形相似,均下粗而上細,遠遠望去,頗似猛虎下顎的一對門牙,故喚做虎牙山。孫子統軍來到虎牙山下,令兵丁原地休息待命。他帶領部分將士攀上虎牙峰頂,察看地形。登高遠望,蒼翠的山巒、墨綠的叢林、開闊的原野、飄舞的江河、點點村鎮、裊裊炊煙、棋盤似的阡陌、素練般的大路,盡收眼底,若圖類畫,頗具情趣。視線中的紀南城黑蒼蒼的一片,它的北邊是一條寬寬的飄帶,陽光下耀眼生輝,那是漳江,從那眩目的光亮判斷,此刻正洶湧澎湃,滾滾滔滔。城西是一片湖泊,波平如鏡,那是赤湖。赤湖中伸出一條叉河,蜿蜒東南,經紀南直通郢都城下。孫子邊察看地形邊思索,腦海中迅速形成了一個囊沙決水之策。紀南與麥城,均系新造,城高池深,牆厚壁堅,但地勢低洼,倘加高赤湖周圍的堤岸,挖一條連通漳江與赤湖的新河道,把漳江之水泄於赤湖,赤湖因加高了堤壩而湖水上漲,茫茫湖水先是循叉河奔紀南,漸漸的紀南則必處汪洋澤國之中。攻城之計既定,孫子即刻下山,命令全軍將士兵丁於虎牙山腳高阜屯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