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泛愷赴楚 囊瓦興師(3)
隨著一聲呼喚,三五個赳赳武士如狼似虎地闖了進來。囊瓦嚷道:「將這兩個狂徒上索拿下,車裂於市!」
泛愷被反臂向後,五花大綁地捆了起來,姚煥吉則被捆綁在輪椅上。面對強盜們的兇殘暴行,泛愷面無懼色,他先是泰然自若,任其捆綁,既至綁就之後,仰天大笑,笑得棟樑顫抖,塵灰簌簌下落,笑得囊瓦驚慌失措,喝問道:「狂徒為何發笑?」
泛愷的眼淚都笑出來了,但他無法擦拭,搖搖頭將淚珠甩掉,說道:「我笑令尹雞腸鼠肚,如何能夠執掌國政,安邦定國呢?倘我兄弟二人不遠千里而來,是專程來給令尹送福音的,您這樣不問青紅皂白地將我等車裂於市,豈不可惜!」
「這個……」囊瓦語塞,他背起雙手,在室內匆匆踱步,半天才問:「有何福音?」
泛愷滑稽地一笑,說道:「令尹既以我兄弟為仇敵,縱然銜冤九泉,也決不泄露天機一字!」
「鬆綁!」囊瓦無可奈何地命令。
鬆綁之後,泛愷與姚煥吉並不急於啟唇,而是愣在一邊默默出神,直到囊瓦催促,泛愷才說:「既不以我等為敵,令尹總該賜個座位,才好坐下來說話。慢待客人者,客人哪裡能夠敬重他,為其效力。」
囊瓦急命賜座,泛愷大大方方地坐了下來,很是排場,但仍默然不語。囊瓦又催,泛愷瞟一眼在場的武士與跟班,以眼神責備他:耳目如此眾多,怎好開口說話。囊瓦揮揮手,狐群狗黨退去。
泛愷首先作了自我介紹。他叫姚煥祥,舒鳩人,自幼飽讀經書,看破了塵寰,菲薄功名利祿,屢拒人請,不肯出仕為官,整日雲遊天下,好不自由快活!同是一母同胞,哥哥姚煥吉卻因貪圖名利而從軍,在吳國伯嚭的麾下當了一名校尉。於是姚煥祥將哥哥怎樣發現伯嚭隱私,如何被打斷了腿,死裡逃生,以及今番來楚,拜見令尹的目的,一五一十地說了個分明仔細。哥哥姚煥吉則將遇難脫險的細節作了詳盡的補充,他情從心發,說得痛哭流涕,對伯嚭恨得咬牙切齒,恨不能啖其肉,寢其皮,以解心頭之恨。囊瓦亦系搏擊宦海的老手,自然不會輕易相信兩個異鄉人的一派胡言亂語,不禁盤三問四,以探虛實。泛愷見囊瓦明顯不相信自己,似乎有負他這一片赤膽忠心,純潔的心靈正蒙受著難以名狀的奇恥大辱,他忍無可忍,只好冒死陳詞。他開門見山地說:「令尹休要像審訊罪犯一樣向我等詢根問底,我們之所以跋山涉水,遠里風程地來楚向令尹告密,固然因為令尹與伯嚭是不共戴天的仇敵,希望楚早日滅吳,捉住伯嚭,碎屍萬段,為我兄長報仇雪恨,但另一方面,這對令尹來說至關重要,我等此行,也是為了挽回令尹的名聲,拯救令尹的危局,成全令尹的偉業……」
「一派胡言!」囊瓦拍案而起,鬍鬚抖動。
泛愷微微一笑說:「令尹且息雷霆震怒,容我這個狂徒闡析其根由。請放心,我們兩個異國他鄉的手無寸鐵的平民,其中一個尚殘廢不能動彈,決不會對令尹構成什麼威脅。倘令尹感到我這個狂徒十惡不赦,不殺難平心頭之恨,待我將話講完再殺不遲。不過,我提醒令尹,即使將我千刀萬剮,我們掩藏於心的機密尚未吐露一字呢,殺而無益,倒反有害……」
「有話快快請講,休這樣轉彎抹角,油腔怪調。」囊瓦既催促,又責備,他心中的氣平和了許多。
泛愷頗有些得寸進尺地說道:「我等冒死前來,就是因為有話要說,有密要告,有仇要報,有恨要雪,但令尹必須對天起誓,我無論說什麼和怎樣說,都不降罪,我方敢一吐為快,否則,任憑令尹車裂於市,我等依然是天機不肯泄露……」
「先生但講無妨,囊瓦洗耳恭聽,學聖賢,聞過則喜,倘有半點不悅,天誅地滅!」囊瓦站起身來,指天為誓。
廳堂內的氣氛緩和了,由刀光劍影而變得春光融融。泛愷侃侃而談,他繪聲繪色,聲情並茂,講到激動處,每每站起身來,手舞足蹈。
泛愷直言不諱地指出,在楚國,在天下,囊瓦聲名狼藉。想當初,吳楚兩國雞父交兵,令尹陽匄(gài)病死於軍中,不久,楚平王駕崩,十一歲的太子珍即位,是謂楚昭王。國王死了,由太子嗣位,這在當時的楚國,已經不成問題。令尹不是世襲的,陽匄死了,屍骨已寒,國不可一日無相,在楚國也就是不能一日無令尹,究竟該由誰來接令尹的任呢?在平王病危期間,國王身邊那些身份大、地位高的文武大臣紛紛議論開來,這個說:「你行,你來。」那個道:「我不行,還是你來。」這都是嘴巴上的假話,骨子裡誰都想爭著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誰能不爭先恐後呢?大家謙來讓去,就是沒有一個人贊成太師費無極的。費無極並不生氣,他想:你們說誰行也好,說他不行也罷,都不能算數,最終要由國王來確定。平王即使不讓我當,我也要設法找個我認為合適的人當。費無極開口了:「諸位,在我看來,還是去請主公示下吧。」「對,對,費太師言之有理。」一人贊同,大家附和。眾人出了書房,一齊奔向平王的寢宮。楚平王躺在龍床上,嘴裡「哇—哇—」地亂叫,他有許多話要說,但舌頭硬,說不出來,費無極擠到龍床邊說:「主公,現在國事紛亂如麻,急需料理,主公意下命誰人為令尹……」「哇—」平王呆愣愣地望著眾人。費無極抬頭一看,囊瓦正在其中,靈機一動說道:「好好,臣明白了,原來主公是讓囊瓦為令尹。」囊瓦做夢也沒想到,楚平王竟讓自己當令尹,忙到床前,雙膝跪地謝恩。平王一口痰噎住,再也沒有回過氣來,一命嗚呼,囊瓦就這樣當了令尹。囊瓦倒是長得相貌堂堂,細條條的個,五官端正的面龐,但學問平常,是個刮東風往西倒,刮南風向北歪,毫無個人主見的庸碌之輩,眼下不過是個中丈夫,一步登天,當了令尹,誰人能服?唯有費無極心悅誠服,他想,自己現在名聲不好,不如操縱囊瓦在前邊干,反正他是個無能之輩,一切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再說昭王是自己的學生,想當令尹,還不是像探囊取物一樣容易!鄢將師深明費無極的用意,他們兩個是天貓地狗,總是一唱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