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東落他化自在北地業俱魔羅
秋雲裳緊盯著遠方半空中呈現出來的那片無邊業障之地，喃喃地重複著。
「東落他化自在北地業俱魔羅？」
僅僅只是聽聞，就讓她有種莫名至理擾動心緒的感覺。
就如同一面平靜的小湖中泛開的層層漣漪，漸漸激蕩。
在佛語中，類似這種言語並不是說來好聽的，它實際上自有其含義，就像信眾經常念的『南無阿彌陀佛』，出自觀無量壽經，『南無』作納莫之音讀，南無者，歸命，亦是發願嚮往之意，阿彌陀佛既是尊佛名號，亦為行，以斯義故，必得往生。
南無阿彌陀佛這句話既有信眾所奉之理，也有佛尊名號，亦有佛尊成佛之理。
但是……
任何佛教典籍，包括藏傳密宗、印傳佛教，炎黃佛教，沒有任何一尊佛用的是東落他化自在北地業俱魔羅。
如果只是隨意亂說的謁語，根本不會擾動秋雲裳的心湖，既能擾動，就意味著這句謁語是事實存在的。
這種感覺很玄，也很唯心。
打個比方，把整個世界看作一個程序，各種謁語就相當於構成這個程序的基礎語言符號，只不過，佛家用謁語的形式將這些基礎符號用能聽懂能理解的語言形式表達了出來。
換句話來說，這句謁語就類似於風火雷電，作為構成世界基礎的一份子。只不過，風火雷電是大自然的力量，而謁語，表述的是某種客觀存在的真理。
如：圓周率、摩擦力等等。
同樣的，也如道家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所以……這謁語……是客觀上真實存在的？
想到這，秋雲裳眸子中越發驚怖。
那意味著那盤坐於無邊業障中的邪法佛相，是真正的佛！
這……可能嗎？
傳說中，佛之力窮達三千世界，凝目能窮盡輪迴因果，這種力量已經不是單純的力量二字就能夠解釋得了的，更不可能存在於這個世界！
凌雲突然默默地道：「南無極樂世界西天凈土三千……」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同樣攪動了秋雲裳的心湖，兩片迥然而異的漣漪倏然瘋狂激蕩，彷彿互不相容的水與火一般，不停衝突，就在衝突達到最高點的那一刻，倏然……
凌雲再度默念了一聲。
「善哉，惡哉……」
短短四字，再度在秋雲裳心湖中攪出一抹玄異波動，波動所過，帶出一縷混混沌沌的莫名意味，瘋狂衝突的兩種截然不同的心境沒來由地飛速溶為一體，漸漸地化為一片天地自然的徹悟之意。
秋雲裳眸子間異光連閃：「陰陽、善惡種種各為兩面，沒有任何一面可獨自之恃，彼此聯合構成天地大道，此乃自然之理……而這……也正合了天地萬法，殊途中歸的至理……」
她回頭，緊盯著凌云：「你……是怎麼知道的？」
凌雲苦笑著搖了搖頭，抬眼緊盯著那尊邪佛法相，喃喃地道：「不是我知道的，是那一份記憶中，我找到了相對應的熟悉感。」
頓了頓，凌雲繼續道：「那份記憶中，真正的佛法，是善惡並重的，並不像當前世傳佛教，僅有善，而無惡……」
秋雲裳眯了眯眼：「世傳佛教同樣有惡面，地府輪迴，護法金剛，乃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種種謁語。」
凌雲搖頭道：「不對！正因世傳佛教無惡面，所以，傳說中地藏菩薩要以身入地府，發下宏願，地府不空，誓不成佛，地藏菩薩想以身補法，全了世傳佛法中缺失的有關於惡的另一半，正因如此，世傳佛教中才有如來世間紅塵翻滾，方得證道。何謂紅塵？人心、自然、萬物中隱含的至理，豈能坐而讀經就大徹大悟？所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並不是指存心向善，過往之惡就能一筆勾銷，善惡若無報，乾坤必有私，若是佛家真敢如此做，便是逆了這天地至理。」
秋雲裳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但是，隱隱感覺卻自有其道理，忍不住道：「那佛之惡面……是什麼？」
凌雲盯著那尊邪佛法相，沉聲道：「便是最初佛家中所說的他化自在天，善面以西天三千極樂世界顯世，惡面則以東落六天他化自在顯世，三千凈土接引善者，他化自在接引惡者，是謂善惡有報……事實上，佛家輪迴圖上就已經將之表述得很清楚了，只是不知為何，世傳佛教始終缺失了惡之一環，以至於原本應當歸於東落六天他化自在的羅漢、金剛，變成了佛座之下的護法之尊，它們原本應當是他化自在天中，相當於菩薩、尊者的存在。佛家顯然也知道他們缺失了這一環，這才借取儒道兩家真義，與儒道兩家同立地府，地藏菩薩入地府以全了佛家的這一環。」
說到這，秋雲裳終於有些理解了：「所以……這他化自在天便是佛家中以眾佛大願盡納世間無窮業力的所在？所以……謁語是謂……業俱魔羅？」
凌雲苦笑道：「正是……所以，這尊法相……很可能就是惡面之佛！」
秋雲裳沒有問惡面何以當佛這種言論，換個人或許就會問出這句話，但秋雲裳對佛理還是比較懂的。
在佛家中，或有善惡之分，然而，於佛主來說，並無善惡之分，不論善還是惡，都屬業力。
所謂凡人怕果，菩薩懼因，這便是其說法的由來。
不論善惡其產生的因果最終都會化為業力，無窮信眾每時每刻產生的那無窮量大的業力就算是菩薩也不好承受。雖然佛經上指出，這些無窮業力都是由菩薩以其大願化解，但是，秋雲裳一直認為，這種因果所涵蓋範圍太過巨大，僅用大願，怕是無法化解，肯定有其它法門。
如今，聽得凌雲這麼一說，她豁然開朗。
佛之兩面，善面布因，惡面受果，業力盡聚，善惡業力陰陽同化，就如自己剛才心緒中的漣漪類似，彼此化業力為信仰混沌願力……或許，這就是佛家願力的源頭。
是謂……
南無極樂世界西天凈土三千。
東落他化自在北地業俱魔羅。
就在秋雲裳豁然開朗的這一瞬，倏然，遠方盤腿虛坐的邪佛法相驟然變得無比巨大……
不，並不是變大，而是一種非常詭異的觀感。
類似於眼睛欺騙的錯覺。
四周空間飛速縮小，而那尊邪佛法相仍舊原本大小，彷彿是縮小的空間扯著兩方彼此飛速靠近，然而，它本身仍舊端坐一動不動，秋雲裳凌雲兩人與路西菲爾等人的距離仍舊不變，所以，看上去就好像邪佛法相變大的錯覺。
只是極短的一瞬，那邪佛法相就彷彿出現在兩人眼前，抬眼看去，無窮高無窮大，卻又如常人大小無異，極為詭異矛盾的觀感讓兩人心頭一陣難受。
「善哉，惡哉！慧根通性，靈照八方，既明通途，可歸原法。」
一句詭異的話音混著詭異梵音如洪鐘大呂在二人腦海中回蕩，詭異梵音似有種混亂心性的功效，兩人意識飛速旋轉紛落，彷彿墜入了無窮輪迴中一般。
然而，只是短暫一瞬，凌雲眉心深處陡然綻開一枚若隱若現的淡紫符文，符文一現，淡淡鴻蒙紫氣席捲周身，將那股詭異梵音驅出體外，而秋雲裳周身浩然正意隨之而動，可惜的是她的能力受到復活節島的陣法壓制，只能用出三成力量，一時間竟然無法掙脫，眸子中露出迷茫之色，而後，漸漸化為虔誠，雙手做出與那尊邪佛法相相同的涅槃寂靜印，儘管臉上表情有掙扎，甚至額頭上也滲出點滴冷汗，然而，凝完涅槃寂靜印后的右手緩緩抬起，掌心墨色閃動，徐徐地蓋向自已腦門。
凌雲不禁大驚失色，連忙抬手擋住那要命的一掌，左手指尖點在秋雲裳眉心，淡紫氣沒入秋雲裳眉心的瞬間，秋雲裳便是一個冷戰，眸中虔誠盡消，取而代之的是驚怖之色。
凌雲更是冷汗直冒。
這傢伙果然不愧佛之惡面，這帶著梵音蠱惑人心的同時就讓人自行了斷，簡直……若不是那份生命烙印還帶來了這麼一點特殊力量的話，恐怕今天我們兩人就要無聲無息地自殺在這了。
秋雲裳來不及多說什麼，握著凌雲的手臂往後飛退，左手一揚，一直保留著的內元也不節省了，浩然正意席捲而來，她抬頭緊盯著邪魔法相怒叱道：「你絕非佛之惡面！佛之惡面同樣是佛，以悲天憫人之願凈輪迴業力，絕不會隨意定人死生！你是什麼妖魔鬼怪？」
「善哉，惡哉……」
邪佛法相宣了一聲詭異的佛號，一直緊閉著的佛目陡然綻開了一小道縫隙，僅是一道縫隙，便似無窮星相漫天旋轉，它似乎是看向凌雲，又似乎是看著秋雲裳……周身那股充塞四方的浩然正意，而後，再度宣了一道詭異佛號，混著詭異梵音的聲音響起。
「以身借道，引天地之正充塞四野，似相無相，此為……何道？」
秋雲裳怒意絲毫不減，掌心浩然正意如波如海洶湧澎湃，浩然正氣席捲四面八方，終墨之境，現世！
此時的終墨之境與秋雲裳最初時用出的終墨之境，乃至於阿拉克湖畔用出之時都截然不同，水墨傾灑四方，大河滔滔東去，峰巒秀麗萬里，無邊天地納為一畫，那股亘古天地混著歷史厚重，浩浩蕩蕩的氣勢便一路攀升。
一幅捲軸凌空而至，橫空而展，秋雲裳一掌推開凌雲，右手探入捲軸其中，冷聲道：「此為真儒太平道！亦是專破你這種妖魔鬼怪的天地正道！」
「卷開終墨，界無涉始，筆落春秋，天下太平！」
清越劍鳴聲中，墨劍染出萬點墨洇，秋雲裳橫劍斜指儘管被納入終墨之境中，周身四面仍舊顯現他化自在天的邪佛法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