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痕
時間彷彿又回到了月前。
同樣的大雨,同樣的兩人,只是,這一次是離別。
或許,永無再見之日。
林棄坐在洞邊出神地看著外頭瓢潑大雨,何向西則是倚在旁邊的石壁上,老眼微眯,靜靜地看著林棄,眸子間平靜得彷彿一潭深水。
「何老,這神州之地何處有極陰之屬的天材地寶?」
何向西眉頭微皺:「林小子,你問這個做什麼?」
林棄搖了搖頭,有些話確實不方便說。想了想,開口道:「我需要用。」
「需要用?」何向西不解地搖了搖頭:「我老頭子只是普通獵戶,哪裡會知道那麼多,不過……聽說飲雪劍宗的宗門裡有一種什麼氣的……」
說著拍了拍腦袋,半晌才道:「想起來了,好像是叫什麼玄寒氣,聽說飲雪劍宗就是靠的這玄寒氣成為神州頂峰十宗門之一的,既然以玄寒為名,想來應該是極陰之屬,就是不知是不是天材地寶了。」
說到這,何向西搖頭道:「只是飲雪劍宗乃神州頂峰十宗門之一,想要成為飲雪劍宗弟子,非天才無法進,再加上你把人家一位掌教的後輩搞死了……」
「玄寒氣……」
林棄喃喃自語,眉頭略微舒展。
「飲雪劍宗在哪裡?」
何向西指了指東方:「我聽南雲城裡那些武修者們討論,飲雪劍宗並不在中州,而是在中州極東之外的星落海。」
林棄凝視著雨幕沉默不語。
三年時間相對於廣袤的神州來說何其之短,多少人終其一生也不見得能遇到天材地寶,更遑論要在三年之內尋找到極陰之屬的天材地寶,何向西的話給他提供了一條捷徑。
自己去找肯定不靠譜,但是,那些在中州鼎鼎有名的武道院和宗門裡面絕對有自己想要的東西。這樣一來就從尋找天材地寶變成了成為某個武道院的學生,或者成為某個宗門的弟子,範圍就小多了。
想至此,林棄不再迷惘。
雨聲漸細,何向西伸手扯過包裹,從裡面翻出兩個葫蘆,順手扔了一個給林棄。
「今日一別,他日再難相見,算你小子走運,這酒我埋了十年,咱爺倆還從沒有喝上一盅,這壺酒算是為你餞行。」
說罷,抿了口酒翻開包裹,一個一個指點著包裹裡面的東西。
「這個小布包里裝的是防止為毒瘴所傷的葯,這個瓶子里裝的可是好東西,把它抹在身上,可以消除人的氣味以免為那些妖獸發現,想當初,老夫我就是靠的這東西才敢探大荒林深處,裡面有它的配方,可要收好了,這個是我這半輩子探出來的路線圖,相比其它路線,會比較安全……」
「這裡是幾塊碎銀,是你這一個月來獵的皮毛換的,反正老頭子不指望你還那一百兩,索性就都給你吧,這年頭,沒點錢可不好行走……」
聽著何向西的絮叨,林棄的心情止不住有些澎湃。
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認識的第一個人,雖然有些吝嗇,視財如命,但在此刻,這些瑕疵已經完全被光芒所掩蓋。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古人誠不欺我。
這酒,夠勁!
他不覺就想起昔日當傭兵時,即使同吃一鍋飯,同飲一壺酒,然而,每個人在睡覺時都得睜一眼閉一眼,生怕在睡夢中就被同夥割了腦袋去領賞。
林棄不覺有些恍惚,彷彿又看到了那張刻骨銘心的笑臉。
也只有在她的身邊,他才能安安穩穩地閉上眼睛睡一覺,她的懷抱,可以溫暖他整個世界。
不對!
林棄霍然抬頭,並不是錯覺,而是神識真的開始恍惚!眼前何向西的身影在視野中開始出現重影,他的聲音也開始飄渺起來,忽遠忽近。
這絕不是醉酒!而是……
毒?
他第一個想法就是那些想抓著自己去領賞的人已經來了!
林棄猛地起身,卻是天旋地轉,搖搖晃晃地一把扶著石壁,急聲道:「何老……有毒!」
何向西靜靜地抿了一口酒,將葫蘆放在腳邊,看著林棄的眸子平靜得彷彿一潭深水。
「是啊……有毒……不過,不是要人命的毒,這是醉人香,它會暫時性地斬斷七魄與神念之身的聯結,並且將身體麻痹,就算是後天之境的高手也無法抵抗。」
慢條斯理的言語,林棄眸子霍然圓睜,死死地盯著何向西。
他不敢相信,更無法相信。
「這酒……」
何向西微微點頭:「許多高手求一醉而不可得的時候就會選擇這玩意,可不便宜,花了老夫半輩子的積蓄!你小子連楊家人以及他的護衛都能殺掉,由不得老夫小心。」
眩暈麻痹的感覺彷彿潮水般洶湧而來,林棄根本無法站穩,一陣劇烈搖晃,碰地一聲靠在石壁上,不禁慘然一笑。
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想不到,我也將葬身於毒之下,真是何其可笑!
可笑,我還天真的以為這老頭仗義,原來,全都是在演戲!一切,只為了讓我毫無防備地把這酒喝下去!
是啊……我憑什麼信任他?就因為一個月來的朝夕相處?江山易改,秉性難移,對於這樣一個貪財如命的老頭,又在這節骨眼上出現,我就不該抱點戒心嗎?
吃了一塹,卻已經沒有長一智的機會了。
有的時候,一步錯,就是永久,再無翻身機會!此時此刻,全身上下已經完全沒有任何知覺,就連想動一下都無比困難。
認命?不!唯有這命!不允許就此失去!那代表著月兒復活的唯一希望!
林棄身軀無意識地緩緩傾倒在地,思緒開始急速轉動,尋找著所有活下去的可能性。
是了……這具身軀雖然本能已失,但那女人的來歷不同尋常,這具由天地陰邪之力憑空凝聚而成的身體,或許,對毒什麼的應該有抵抗力……
一念動,卻感覺原本極為通暢的神念脈絡此刻卻彷彿磐石一般堅不可入,無論神識如何衝撞,始終困在天魂位根本無法衝出。
何向西緩緩起身,順手從旁邊取過一塊石頭,在手裡掂了掂,走向林棄。
「你不問我為什麼嗎?」
林棄一言不發,神識在天魂位拚命衝撞,一次,又一次。
給我破啊!
轟……
神識再一次反彈回來,這一次,神識一陣劇震,一股靈魂撕開一道口子的痛楚洶湧而至,林棄一聲悶哼,嘴角沁出一絲鮮血。
反震力將神識震傷了嗎?
不!還未結束!我也不能就此結束!我是月兒復活的唯一希望,不能死!絕不能死!只要衝出去,能夠引動丹田裡的元力,就有反抗的機會!
林棄咬了咬牙,神識不管不顧地再次沖向天魂位出口。
何向西的眸子漸漸狂熱起來。
「你猜猜,如果我把山之戰意還給楊家,能換到多少錢?兩枚生元丹可以讓我有足夠的生命來揮霍這些錢財,你說說,我有什麼理由不心動?所以……」
「死吧!」
此時的何向西,更像是冷血無情的屠夫,手中石頭沒有絲毫停留地砸向林棄頭顱,他沒有小瞧林棄,所以,一出手就是全力,石頭帶著颯然風聲砸落,只一瞬,就到了林棄頭上不足二寸。
時間彷彿靜止在這一刻,林棄死死地盯著臨近的石頭,那尖銳的前端清晰可辨!
天魂眉心位!
在這短暫的時間裡,神識已經沖了不下數百次,接連不斷的反震力震得神識已隱隱不穩,隨時都有崩裂的跡象。
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我絕不能死!我要活!
為了月兒!活下去!
一股無比強烈的求生意念衝天而起,神識轟然暴發,在生死存亡的瞬間,神識的速度陡然飆升到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林棄只感覺眼前識海陡然就被無限拉伸,拉長,而那近在咫尺的封閉脈絡卻越來越遙遠。
緊隨其後,一聲怒喝,速度再增,拉長的識海越來越短,就在歸於一點的瞬間,無聲無息,眼前識海完全湮滅為一點,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片色彩斑斕的詭異景象。
熟悉的顏色,熟悉的過程!
神源道?
就在心念動的瞬間,彷彿時光倒流,斑斕的色彩消失,歸於虛無的識海再度出現,就在這從無到有的瞬間,林棄陡然察覺到那封閉的脈絡間並不像自己感知中無隙可擊!
就是那裡!
給我衝進去!
神識一閃即逝,順著那極難發現的一線縫隙鑽了進去,幾乎就在神識進入脈絡的瞬間,熟悉的感覺洶湧而至,原本僵硬無感的身軀隱隱有了感覺。
然而,也就在這時,石頭到了!
千鈞一髮之際,林棄一聲暴吼,勉力將頭顱扭開,避開要害。
「哧……」
血花四濺,尖銳前端緊貼著林棄左臉斜劃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林棄不禁一聲痛吼。
何向西狂熱的臉色驟變!
喝下了足有兩份的醉人香居然還能做出動作?怎麼可能?
心下一急,眸子陡然一片通紅,自從聽聞林棄將楊家三少殺死之後,他對林棄就深為忌憚,深知絕不能讓他有重掌身軀的機會。
「為什麼要反抗,乖乖受死!成全我吧!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