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死或生?
「我感覺,我們眼前的世界並不是真實的。還記得你之前說的思維平面扭曲嗎?」
艙室一角,凌雲的休息房內,秋雲裳正默默地看著海面,緩緩開口。
「思維平面扭曲嗎?」凌雲若有所思,計算著可能性。
事實上,他腦海中有關於思維平面扭曲的資料都是突然就蹦出來的,只知道個大概,對於其產生的原理和擴展,並不清楚。
秋雲裳緩緩點頭:「這艘船上隱藏著非常深的邪惡,儘管它隱藏得很好,但是,隱藏起來的邪惡並不清楚,天地正意對於這種邪惡有本能的排斥,不論隱藏得多深,逸散出來的那一絲就足以擾動我的感覺了。」
說著,秋雲裳抬手,張開手掌,水墨之氣緩緩逸散,所過之處,空氣中隱隱傳來嗤嗤低音,彷彿某些東西被融解一般。
「不管怎麼樣,這裡肯定不對勁,我們的行程要穿越巴拿馬運河,在那裡,我們找機會下船吧。」
秋雲裳微皺眉頭:「如果這艘船,乃至眼前的空間一切都是思維平面扭曲的產物,那我們可不一定能見到巴拿馬運河。可惜,我們沒有……」
說到這,秋雲裳眼眸倏然一亮,喃喃自語道:「我居然忘記了這件事。」
凌雲見她似乎有什麼辦法,連忙轉頭看著秋雲裳:「你想到什麼了?」
秋雲裳轉頭笑道:「何爺爺在我身上留有精神印記,只要精神印記在,何爺爺會發現我們的……一會我就去問這艘船上的何爺爺,這東西,除了爺爺和我之外,可沒人能模仿得了。」
話音剛落,一道聲音突兀地插入。
「不用了。」
隨後,敲門聲響起。
凌雲與秋雲裳對視一眼,沉聲道:「誰?」
門外呵呵一笑,聲音有些沉啞:「我們認識,還見過。當然,眼下我們不是敵人。」
不是敵人?那就是朋友了?眼下這種環境出現的朋友?
不可否認,那聲音聽著確實有那麼一點點的耳熟,但絕對不屬於這艘船上出現的任何人。
凌雲看了眼秋雲裳,後者微微搖頭,凌雲想了想,轉身走到門邊,拉開艙門。
門外站著一個粗豪的漢子,一身短襯衫,裸露手臂上的槍痕、刀痕讓這個人的危險氣息直線上升,當看清楚隱藏在陰影里的臉時,凌雲微微一怔。
這張臉……確實見過!
而且,還和他交手過!
可以說,自己這一路行來的旅程,或多或少都有這人的身影。
從雲兮帶著自己前往蓬萊鬼市時,海底的電車上第一次見面,那時,他穿著斗篷,看不清面目,而後,在鬼市上,與金絲眼鏡瘦猴、吳老頭一同大鬧蓬萊鬼市,再之後,哈巴雪山之行,候方墓中再次遇到他們一行人。
蓬萊深淵中,自己失憶,挪移符將自己傳到了杏花村,雲裳帶著自己離開杏花村,在揚州時,再次遇到他們一行,那個夜裡,自己還和想劫走自己的他對了一拳一掌。
沙狼!
凌雲微眯眼睛:「原來是你!」
秋雲裳也看到了沙狼,俏目閃過一絲寒光。
沙狼聳聳肩笑道:「是我,不用緊張,事實上我可比你們要緊張得多了。」
說著,他瞥了眼秋雲裳。
他知道這個看似人畜無害又美麗得像個仙子一般的女孩有多可怕。
就連路西菲爾都在她手上吃過虧的人物……可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萬一她不開心的話,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在這……談話好像並不合適?」
凌雲定定地看了他兩秒,在他嘴角的笑容上停駐了半秒,側身道:「請進吧。」
沙狼走進艙室,下意識遠離秋雲裳,隨意地在床上坐下,緩緩地道:「你們都很聰明,我的出現意味著什麼,想來你們應該比我清楚吧。」
秋雲裳沉聲道:「是你們搞的鬼?」
沙狼呵呵一笑,搖頭道:「我們?我們可沒這麼大的能力,你看這艘船,整得跟真的似地。」
言外之意,顯而易見。
秋雲裳微眯秀目:「是那個花里唿哨的傢伙搞的鬼?」
甲板上,路西菲爾突然面露痛心疾首之色,咬著牙,從牙縫中噴出一句:「該死的朋克!該死的M國垃圾文化!」
金絲眼鏡與皮爾都不明所以地轉頭看向他。
而後,皮爾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M國……一個兩百多年歷史的國家……好像沒有什麼文化吧?」
這句話讓路西菲爾一怔,隨即像是想通了什麼一般。
「好像是如此……海盜、偷竊者、罪犯、販奴者的後代所能想出來的文化……也只有那些惡性思維了。」
沙狼也明顯被花里唿哨四個字震得微微一愣,隨後,下意識抬頭瞥了某個方位一眼,有些忍俊不禁地笑了一聲。
這個世界上敢當著路西菲爾的面說出這四個字的,恐怕也只有眼前這個小姑娘了吧?
花里唿哨?
回憶著揚州與路西菲爾初見時的那幕景像。
好像說得挺對的,確實就是花里唿哨,俗不可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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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影中一角,仍舊是那個死寂的艙室,黑暗中僅有一對紅光在閃爍。
半晌,黑暗中傳來一道竊竊低語聲,這聲音非常詭異,彷彿從四面八方回蕩而出。
「哦……看來……他們要有動作了……想做什麼呢?以他們的智慧……想來,是要過河拆橋了?」
沉默半晌,陰影中傳來詭異沉悶的笑聲。
「那就拭目以待吧,我會非常配合你們演出這場戲的。」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黑暗,黑暗立足之處,就是我的立足之處,我很欣賞你們的智慧,可惜,你們終究,只是人類……」
「斷絕了至強之路,有史以來最為孱弱的人類……」
「你們的所有計劃,在我看來都是如此的可笑。就勉為其難,讓你們小小的滿足一下吧,我會站在未來,看著你們絕望的表情的。」
兩點紅光緩緩閉上,艙室恢復了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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艙室中,沙狼聳聳肩道:「你是指路西菲爾吧?恕我直言,就算他有這種能力,恐怕也不會使用出來。」
秋雲裳沉聲道:「何解?」
沙狼詭異地一笑,忽視了這個問題:「那不重要,我今天來,是想和你們談一談的。」
凌雲微眯著眼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沉聲道:「用這種手段將我們騙到這裡來,然後再說和我們談一談,顯然不是什麼好事,和穹天陣有關?」
沙狼打了個響指,笑道:「聰明人就是聰明人,沒錯。」
凌雲下意識就想拒絕,沙狼介面道:「別急著拒絕,凌雲老弟,我們應該不算敵人吧?我們都有各自的目的,雖然終點相同,但是,我想我們所求的應該沒有衝突。」
凌雲微微一愣,想了想,開口道:「知道了穹天陣的人,所求都很大,而且往往伴隨膨脹到不切實際的野心。」
沙狼淡淡一笑,低頭瞥了眼胸口上的掛墜,臉上的笑容帶上了一分凄涼。
「凌雲老弟,每個人活著的目標都不相同,有的人追逐權力,有的人追逐夢想,有的人活著,僅僅是為了挽回無法挽回的遺憾。為了挽回,他們可以放棄任何事,包括自己的生命。」
突如其來的一句與沙狼那張臉極不匹配的話令凌雲和秋雲裳微微一怔,秋雲裳是女人,女人心思往往細膩,她敏感地感覺到沙狼這句話中蘊藏著的無盡哀傷,秀目下意識瞥向他胸前的掛墜,緩緩地道:「所以,你就是最後一類人?」
沙狼抬頭,沒有否認:「每個人這一生,都有自己想要挽回的事,但是,時間是這個世界上最公平的東西,它永遠不會給人任何機會,所以,有的人終生活在痛苦與遺憾中,最終,在痛苦與遺憾中死去,當有一個可以挽回的機會擺在面前,我想,沒有人會拒絕!這,就是我們的目的。」
秋雲裳似有所感,眸子倏然迷離起來。
這句話讓她忍不住想起夕陽之下,那漸行漸遠,終至消失不見的如山背影。
多少次午夜夢回,她都忍不住淚濕枕巾,多少次,她都這麼想。
如果時光可以回溯,如果自己當初能夠拚命挽留,爸爸媽媽或許就會留在杏花村。
可是,時間不會倒流,人死,也不會復生。
就算穹天陣,也不行。
但,眼前的人似乎已經相信了那虛無飄渺的傳言,而且,為了這個傳言,甘願付出自己所有。
深吸了一口氣,秋雲裳緩緩地道:「所以,你想復活一個遺憾?」
沙狼笑了,笑容中透著一絲毋庸置疑的堅定。
「是的,我想復活我的世界,能讓我有一個理由活下去的世界,我和他們,都有著相似的過去,相同的目的。」
秋雲裳靜靜地搖頭:「恐怕你們要失望了,穹天陣隱藏的秘密和你們所想的不同,它並沒有什麼復活死人的能力。」
聽聞此言,沙狼眸子陡然一厲,戾氣抑止不住湧出,凶厲地盯著秋雲裳。秋雲裳眉頭微皺,嘆了口氣道:「不願意接受現實?有時候現實就是如此無情。」
那邊,凌雲倏然淡淡地道:「不……穹天陣確實有這個能力。」
此言一出,沙狼眸子驟然瞪大,一下閃到凌雲身邊,一手緊攥著凌雲的衣領將之拎了起來,急聲道:「當真?」
事實上,對於這件事,沙狼心底的潛意識都不敢去相信,而潛意識又不想讓這分不相信影響到自己,同時,讓自己保留一分希望,哪怕這個希望虛無飄渺,他仍然固執地選擇去相信。
然而,當這分虛無飄渺被證實的瞬間,而且證實的人還是眼前這個對於穹天陣而言最為重要的鑰匙,心中那份不相信的潛意識徹底煙消雲散,而帶來的,就是越發急迫的狂喜,以至於心性沉穩的他,徹底失態了。
凌雲眯著眼盯著沙狼,瞥了瞥自己衣領上的手,沙狼驟然回神,連忙鬆手,像個孩子一般整理著被自己弄亂的衣領,尷尬地笑道:「這……這個……真不好意思,我太激動了……太激動了……你剛才所說的是真的?」
凌雲微閉雙眼,回憶著得自潛意識記憶中的知識,與一直潛藏在內心深處那個模糊人影對自己說過的話,而後,緩緩點頭:「是的,穹天陣確實有這個能力。」
「但是……」
一句但是,讓沙狼笑容驟變。
「但是……生老病死,這是天地自然規律,已死的人再活過來,他將遭受整個天地的反噬,就如同死神來了這部電影一般,整個天地都會將這個本已不存在的人排斥出這個規則之外,反應到現實就是,這個人將死厄連連,就算是喝一口水,也有可能喪命。要想讓復活的人逃離這種厄運,只有一種辦法,用生者的氣贈予復活者,這樣一來,贈氣之人會死去,受贈之人則會代替這個死去的人活下去。這……就是萬物最初始的平衡。」
沙狼睜著眼,下意識倒退了兩步,而後,緩緩坐回床上,視線沒有焦距地盯著前方。
半晌,他喃喃低語道:「一命換一命……確實很公平……」
「所以,你有這個覺悟嗎?」
沙狼的眸子漸漸恢復清明,抬頭看著凌雲,半晌,笑了,這一次,他笑得非常特別。
先是眉間緊鎖的川字形緩緩鬆開,而後,眉眼如釋重負地鬆開,再之後,嘴角微微上揚。
「如果沒有這份覺悟,我不會坐在這裡。我的世界,只有黑暗與血,她的世界,是陽光和花草,而那些,也是我所嚮往的,用地獄去換天堂,這筆買賣,很划算!」
凌雲笑了,緩緩地道:「那麼……說說你們的來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