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荒誕而詭異的直覺
紅日西沉，炙熱的溫度隨著太陽落山，由於沙礫散熱極快的緣故，傍晚沙漠的風已經略有涼意，用一句話形容沙漠的夜就是穿著棉襖抱著烤爐吃西瓜。
雲兮與露可站在石英拱起的坡上，彷彿兩個沙漠中的精靈，而他們身邊的何向西，則像個帶著精靈的老神仙。
「你是說，不久之後，凌雲和雲裳將被劫走？」何向西眉頭微皺，有些不解。
這個被劫，毫無疑問指的就是真正的凌雲，他不解的是，以雲裳的本事怎麼可能被人劫走？
更不解的是，為什麼這讓人捉摸不透的丫頭讓自己一行四人不可阻攔，放任如此？
最最不解的是，這丫頭一臉信誓旦旦的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露可也是猜不透眼前這個女人，她認真地道：「雲姑娘，我是很相信你的計劃，但是，這個我恐怕有所異議。」
雲兮微微一笑，轉頭看了眼石英坡下兩個站一起幾乎一模一樣的凌雲，淡淡地道：「事實上，在過來之前我就知道會發生這種事，一開始我也不明白，直到看到凌雲他居然能變成兩個，我就明白了，不過，眼下這些事我也無法明說，未來的你們會知道的，順其自然就行。」
「那解詛咒的事呢？」相比於這些莫名其妙，更像是神棍叨叨的話，何向西顯然更加關心這個問題。
那邊露可也認真地看著雲兮，後者再度一笑，低聲道：「不用擔心，他被劫走，只會加快我們要做的事的進程，你們只需要暗中跟緊他們，保證不會發生一些意外就行。」
凌雲心情複雜地看著眼前這個由殘片中蘇醒的自己，不知為何，他突然就想起在聖地深淵那個未知石間里那個自己的複製體。
那段經歷比幻境中一年多的時間還要來得刻骨銘心，那讓自己懂得了，什麼叫男人的擔當，什麼叫男人的責任——以及，無論遇到什麼事，先保持冷靜心態分析事情的做事方法。
可以這麼說，自己的成熟有一半是因為那個複製體……或者說另一個自己消散前的那段話。
但是，在眼前這個殘片變出來的另一個自己身上，凌雲完全感覺不到當時面對複製體的感受。
儘管擁有同樣的記憶，同樣的經歷，然而，眼前的他就彷彿另一個不同的人一般，陌生得讓人害怕。
「不管你是什麼樣的存在，也不管你是怎麼冒出來的。」秋雲裳終於忍不住開口，她一臉警惕地盯著殘片凌雲，沉聲道：「有個問題我必須問清楚。」
那邊經過初始的震驚之後，李騰龍也因為這句話恢復了正常，立即也想到了一個問題，於是，緊盯著殘片凌雲，甚至於眸子深處閃過一絲淡淡的戾氣。
殘片凌雲轉過臉靜靜地看著秋雲裳，而後，又看了看李騰龍和他旁邊的玄道子，微微一笑，開口道：「你問吧。」
「未來的某一天，你會不會取代他？」
這個問題出來，就連凌雲也是心頭一緊。
是的，之前自己想了很多，但是，不管怎麼想，總感覺好像漏算了一個很重要的東西，如今經秋雲裳一提醒，確實，漏掉的就是這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殘片凌雲的眸子在這一刻倏然變得有些傷感，他沉默了好一會，又轉頭看著站在石英坡上的雲兮好一會，半晌，才轉回視線，淡淡地道：「這個問題你們不用擔心，從我出現的那一刻起，我的命運與未來就已是註定的，他是他，我是我，我們都有各自不同的路。」
說著，他視線轉到凌雲身上，靜靜地看著凌雲。
從他的眼眸中，凌雲看到了希望與羨慕。
這一刻，凌雲心弦猛地一顫。
這眼神是如此熟悉，如此刻骨銘心。
是的，複製體最後消散之時，他的眼神與他當下的眼神簡直一模一樣。
腦中彷彿閃過一記驚雷，凌雲陡然就想起模糊人影所說的話，以及自己當下隱約有些了解到的世界的真相。
凌雲明白了他那句話的真正含義。
當想通時，凌雲卻希望自己從沒想通過。
因為，如果那就是真相的話，那意味著這個自己的出現就是為了補完穹天陣而存在的。所以，這才是他將穹天陣各大陣眼中殘片納入體內的原因所在。
也就是說，他最終的結局恐怕也和複製體一樣。
想通了這一截，凌雲有些不敢面對他的眼神了。
就如複製體所說，確實，自己太幸福了，至少，能夠以自己的身份活下去。
對於他們來說，就連這個都是一種奢望。
沒有親自體會過，恐怕永遠都無法明白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凌雲只知道一件事。
那一定很灰暗。
也就在這時，露可與何向西走下斜坡。
「凌雲，雲兮姑娘有話和你說，你上去吧。」
一步一步走上斜坡，凌雲看著背對著自己的那道身影，思緒不覺將剛才的壓抑壓回心底，心潮澎湃了起來。
依稀記得那不過是半年前的事，她就像是天上掉下來的林大仙一般將自己從海蛇的手裡救了出來。
那時的自己，不過是一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大三學生。
而後，隨著父親的一封信，她的一席話，從此揭開了一個自己完全陌生，光怪陸離的真實世界，親眼見證著各種匪夷所思的離奇事物與人，如今，更是隱約明白了人類歷史與世界的一分真相。
所有的一切，不過短短半年時間而已。
視線越過雲兮，看著撒哈拉之眼的詭異地形……
誰能想到，半年之後我會變成現在這番模樣呢？
這一刻，凌雲無深刻地體會到了曾經滄海難為水這句詩的真正含義。
「半年前的你，眼中只有單純以及對於未來的擔憂與不安，現在的你，我只能看到堅韌，平靜，以及一絲迷茫與憂愁，你確實變了很多，變成熟了。」
雲兮不知何時已經轉回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凌雲。
凌雲收回視線，過去，他有些不敢面對她的眼睛，現在，已經能夠坦然對視了。
也只有此時，才能發現，她的眼中不止有如深淵一般的幽遠與平靜，還有那麼一絲微不可查的悲傷。這種感覺很淡，也只有自己與她相處了許久，才能發現那麼一點端倪。
沒來由地，雲兮曾經說過的一句話閃出腦海。
『你知道什麼？曾經本姑娘也……』
這句話是當初在東萊尋找進入歸墟之地，從乞丐手裡要了一枚硬幣后，根據數字點了兩份餃子，自己嫌棄她吃飯慢時，她不屑的反駁。
當時，她只反駁了半句，後半句就不說了。
如今想來，那句未完的話中一定蘊著屬於她的一個很長的故事吧？
那個故事的結局一定很不好。
「很多事，沒有經歷過，永遠不會懂，只有真正經歷過了，才能真正體會到書上那些寥寥數語中所隱藏的情感，經歷過了才會懂，才會成長，這也許就是成熟吧。」
雲兮顯然沒想到凌雲會突生感慨，不禁微愣，沉默半晌，，臉色微黯，淡淡地道：「是的，這就是成長的代價，有時候，這代價很小，有時候代價大到讓人不想成熟。」
「第一次！」
雲兮微微一愣：「什麼第一次？」
凌雲笑道：「這是第一次我們像朋友這般說話。」
雲兮聞言也不覺莞爾一笑：「過去的你，還是沒長大的小屁孩，現在勉強夠資格和本姑娘正常談話了。」
凌雲啞然，苦笑道：「你叫我上來不會就是想我和談心吧，我記得你從來不做沒有意義的事。」
一如往常，一說到正事，雲兮的表情就收斂了起來，恢復成那副平靜無波的模樣。
「我當初和你說過，你會和李騰龍他們去一個地方，等你出來后，我就會告訴你幾分真相，後來，我沒想到你失憶了，接著又發生了這一連串的事，本姑娘一直殫精竭慮補救這個大變數，所以，一直也沒空閑，眼下你更是出現了這麼大的變數，接下來我們恐怕得到大西州遺迹時才能見面，現在也確實是時候告訴你一些事了。」
凌雲一愣，想了想，記起來了。
當初她確實和自己說過這件事來著，只不過，自從自己蘇醒記憶，接觸到那個模糊人影之後，對穹天陣以及這個世界的真相已經有了隱約了解，就把這件事給淡忘了。
「穹天陣，是不是用來對付一個自人類誕生以來就存在的敵人？這個敵人無法用人類的語言來形容，它甚至能改變時間與歷史，用它們的能力影響歷史走向？而這，也正是史前文明之所以滅亡的真正原因？」
雲兮眸子陡然閃過一縷精光，微眯了起來，定定地看著凌雲足有一秒鐘，然後挑起的眉角緩緩回落，若有所思地道：「看來……這穹天陣兩塊殘片確實改變了很多，也讓你知道得更多了……沒錯，基本就是如你所認知的這樣，這就是穹天陣的真相，或許它還有一些很神異的能力，不過，它最大的功能就是為了對付那個未知存在的敵人。」
說完，雲兮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微皺眉頭思索了半晌，抬手道：「那基本就這樣了，我和另一個你在這邊吸引聖堂、梵蒂岡以及還隱藏在暗中的那些人的視線，你們抓緊時間去復活節島那個陣眼吧。」
說罷，她轉身就走。
「等等……」
凌雲忍不住叫住了她。
雲兮應該還在思考問題，有些不耐煩地扭頭道：「什麼事？」
凌雲認真地道：「我還有另一個問題想問你，這個問題自從我恢復記憶以來就一直憋在心裡。」
「你說。」
「從開始到現在，除了我失憶產生的變故之外，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你的計劃中嗎？」
雲兮聞言失笑，促狹地道：「是不是突然覺得本姑娘的智慧已經達到了你連仰望都不及的程度了？」
凌雲沒有笑，非常認真地道：「不……我一直都覺得你的智商絕對能在這地球上排到一號，但是……我有種非常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自從我恢復記憶，用一種詭異的方式知道一些真相之後，這種感覺就存在了。」
「我感覺，所有的一切，好像都被計劃好了，不是人為的計劃，而是自然而然的計劃，就好像……好像……」
好像了半天，凌雲也找不出形容詞，臉憋得有些紅。
雲兮眼睛又眯了起來，定定地看著凌雲半晌，倏然捂唇一笑。
「有這種感覺嗎？那可真令人驚訝。」
「這麼說吧，其實，這條路的結局我已經知道了，或許存在一些變數與變故導致細節上有些許差異，最終的結局註定就是那個結局，我所做的事不過是因勢利導罷了，這……就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和你說的，順其自然的真正意思！」
這句話說得凌雲有些懵。
「什麼……什麼意思？你都知道了？」
雲兮突然神神秘秘地道：「你剛才想形容的，是不是你感覺這一切就像是一本書，所有的經過都已經註定了的？」
凌雲猛地睜大雙眼，一拍手道：「對對對！就是這種感覺！」
「等等……你……」凌雲倏然有些震驚地盯著雲兮：「你……都知道了？」
同樣的『你都知道了』表達的卻是截然相反的兩層意思，雲兮再度神秘兮兮地笑了：「想知道？這樣吧，等到了大西洋，結束了那一切后，我再告訴你吧。」
說著，她忍不住眼睛又眯了起來，一字一句地道：「我保證，那個時候，你會大吃一驚，甚至所有人都會大吃一驚。哈哈……本姑娘可是難得說了句廢話，凌雲，你可要好好珍惜這句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