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父親轉告的話(二)
「她……」麗莎表情有些怪異。
頓了頓,她搖頭道:「她說準備潛入天啟組織核心,查一查這個組織到底有什麼目的。」
「說起天啟組織……」李騰龍插口道:「麗莎,之前有個問題我一直沒來得及問。為什麼源所內部也會有天啟組織的人存在?」
麗莎苦笑了一聲,轉頭看了秋雲裳一眼,緩緩地道:「騰龍,天啟組織的領導者…他其實也是起源計劃成員其中很重要的一位成員,當初那場事故之後,隨著她發動計劃的諸位成員中,絕大多數都死於那場災難中,除了秋老、何老、凌雲他的義父凌天河之外,其實還有另一位活了下來,他身受重傷,後來退出源所養傷,在養傷過程中,因為傷勢過重而死亡……這當然是假的,真相是那位成員借假死淡出所有人的視線,然後,隱姓埋名創立了天啟組織……同時,也在暗中滲透源所八部,成功地將八部之一,黃字部的絕大多數成員都拉進了天啟組織……這就是當時為什麼源所派出來的八部會內鬥的原因所在……」
頓了頓,她接著道:「這些,都是雲兮她告訴我的。」
李騰龍緊皺眉頭,剛想開口,身後大門推開。
「騰龍大哥。」
腳步響,凌雲踏進房間,視線先在秋雲裳身上停了一會。
李騰龍笑道:「氣色不錯啊?事情辦完了?出去走走吧,這半個月一直呆在地下室里,還沒見識過那兩老頭的闊氣吧?呵呵……」
從路邊觀察讓人感覺這座坐落在毛櫸林中的莊園平淡無奇,只有自己置身其中才能體會到這間莊園遠比表面上看得要大,而且要大得多。
沿著莊園草地邊的小路一直往前,不過片刻一座帶著歲月刻痕的古堡就出現在眼前,古堡有明顯翻修過的痕迹,應該就是道格,傑斯所說的古堡遺迹了,緊依一座高山,古堡背後一簾瀑布從半山腰掛下,沿著古堡邊緣形成一條護城河,瀑布正對著古堡後院的廣場,幾座石雕肅穆矗立,廣場正中是一個巨大的石球。
「怎麼樣?道格,傑斯這兩個老頭很有錢吧?居然能搞到這麼氣派的古堡,而且還是在倫敦郊外。」李騰龍看著瀑布,笑道:「像這種古堡,背後的主人都是大有來頭的,至少都是侯爵,其後人自然也非同凡響,道格,傑斯能搞到這古堡,顯然他們後面有人支持,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他們兩個能在地下室修建那種規模的研究室。」
「他們研究的並不止是詛咒?」
李騰龍依舊看著瀑布:「沒錯,他們背後的人是聖堂,也就是我們口中所說的吸血鬼,他們倆屬於聖堂之下研究分支之一。研究的項目不單單是詛咒。血脈異化,純化,這才是他們主要的研究項目。而那個亞當斯和威廉就是聖堂派來協助他們兩人的。不過……我感覺教庭好像也不是一無所知,至少,那個名叫斯托克的傢伙突然來拜訪,這就有些可疑。」
「告訴我這些是提醒我嗎?李大哥,放心吧,我不是那麼莽撞的人,我會注意的。」
李騰龍轉頭看著凌雲,良久露出笑容,點點頭道:「看來確實是恢復了,不像失憶時那麼單純。雲裳是個好姑娘……」
「咳……咳……」凌雲不禁咳嗽了一聲,有些尷尬地道:「李大哥,我和雲裳……並沒有什麼……」
「哈哈……像她那種女孩,別說是你,就我都很動心,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很正常,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凌雲發現對於這件事,他還真沒有反駁的機會,因為在自己記憶恢復的那一刻就已經清楚潛藏在內心深處對秋雲裳的感情,當下只好把這個問題斷掉。
「好吧好吧……李大哥,我想你今天找我,應該不僅僅只是為了提醒我這件事吧?」
李騰龍坐在石椅上,點了一根煙,順手遞給凌雲一根。
「知道我是怎麼從起源基地里逃出來的嗎?」
這個問題確實讓凌雲百思不得其解。
因為,曾經雲兮就和自己說過。
源所這種地方,一旦進去,想要出來便是難如登天。
隨著自己經歷的事情越多,自然而然的,就更加明白像源所這種國家頂端研究機構裡面所蘊含的能量是何等龐大,按理說,李騰龍被抓進去后肯定是被囚禁的,而囚禁他的東西絕對非同凡響,根本不可能有逃脫的機會。
但是……李騰龍還偏偏就逃出來了,不僅他自己逃了出來,甚至連玄道子都一同逃了出來。
李騰龍眼中閃過那雙堅若磐石,卻蘊著深沉情感的視線。
那種視線,他曾經在另一個人身上也見過。
那個人,是他為數不多,可以性命相托的好兄弟之一。
方國豪!
他死了,死在異國他鄉的那片土地上,甚至……連骨灰都無法歸鄉。
每逢中元,他都會在河邊放上一盞河燈。
他希望客死異鄉的方國豪可以憑籍這盞燈,找到回家的路。
李騰龍深深地抽了一口煙,吐了出來,蒙蒙煙霧在瀑布水氣中顯得氤氳起來。李騰龍默默地看著這片煙霧,緩緩地道:「我之所以能逃出來,是因為……凌天河!」
凌天河三字一出,凌雲周身猛地一震。
幾乎瞬間,兒時過往經歷紛至沓來。
記憶最深刻的,便是兒時在學校里和父親堆雪人,打雪仗。
其次,便是那個坐在河邊,抽著煙,指導自己練拳的如山背影。
不知不覺,凌雲眼眶紅了。
良久……
「我……父親……他還好嗎?」
他的聲音有些嘶啞。
李騰龍又抽了一口煙,緩緩地道:「就算有他暗中幫忙,但是,起源基地是何等地方,不是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的。當時之所以我能出來,絕大部分原因是,.起源基地內部可能出了一個相當大的亂子,而這個亂子……十有八九,就是你父親弄出來的。我相信……不管那是什麼級別的亂子,你父親當下的處境……不會很好。」
凌雲周身再度一震,垂在身側的手指不覺有些顫抖。
別人或許不清楚這意味著什麼,他再清楚不過。
起源基地是國家最為重視的地方,在這種地方搞出亂子,那無異於叛國!
叛國罪是什麼下場?
想到那後果,凌雲失神落魄地一屁股坐在石椅上,視線沒有任何焦距地看著旁邊古老的殘壁,指間的煙無聲無息地燃燒著,積聚出一段長長的煙灰。
李騰龍轉身,拍了拍凌雲的肩膀,緩緩地道:「當然,你也不用太過擔心。事實上,如果國家想要他的命,早在當初被帶進源所的時候就已經死了,但是,他仍舊活得好好的,這就意味著,國家還需要他。」
這番話,多少讓失魂落魄的凌雲稍微振奮了點精神,悄無聲息地抹了把臉,苦笑道:「希望……是這樣的吧……」
李騰龍沒有接著說下去。
實際上,他一點都不樂觀。
因為,當初那個她製造出那起災難,這件事就已經觸及到了國家最高層次的危機問題,國家可以容忍一次,但絕不會容忍第二次。
所以……凌天河的處境……恐怕不會好。
他自己恐怕更加清楚,所以……在最後,他會托我轉告凌雲一句話。
抿了抿嘴唇,將煙頭扔到一邊,李騰龍沉聲道:「他有一句話托我帶給你。」
凌雲霍然轉頭。
「什麼話?」
「不管任何人,不論是通過何種方式,只要出生在這個世界上他就是獨一無二的!存在,不僅僅是為了完成某個東西的工具,而是生而為人的過程,其實,我從未把他當成實驗品。」
當這句話說出來后,長久以來,自父親消失之後,一直壓抑在心底深處的軟弱在這一刻,轟然爆發。
熟悉的語調,讓他瞬間就想起昔年相依為命時,他的淳淳教導,教導自己為人,處世的道理。
更讓他想起了父親托雲兮轉交給自己的那封信。
字裡行間,每一句,都蘊著他對自己的舔犢之情。
他相信,無比相信。
他是真的把自己當成親生兒子。
同時,他也擔心,自己的兒子會因為那種可悲的身世感到絕望,所以,即使身陷囹圄,仍舊諄諄告誡。
存在,不僅僅是為了完成某個東西,而是生而為人的過程。
一句話,如驚雷一般引出自得知自己身世后,深刻於心底的那份茫然。
他滿腦子只想著要早點結束那件事。卻從未想過,完成那件事之後的事。
不是他沒想過,而是他不敢去想。
因為,他不知道自己還算不算是一個人。
人?還是怪物?
怪物有資格變成人嗎?
種種原本壓抑心底的自暴自棄的念頭在這一刻紛至沓來,瘋狂閃動。
最後,被一句話擊成粉碎。
不管任何人,不管用任何方式出生在這個世界上,那他就是獨一無二的……
是的!我就是獨一無二的人!
我的存在,不只是工具!
而是消除一切想把我變成某件工具的東西,然後,真真正正的變成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而在這過程中,我所體會到的、學會的一切,都是成為一個人的過程。
看著凌雲那雙瘋狂變幻的眸子,李騰龍微嘆了一聲。
從那雙眸子間,他能感受到這句話對凌雲的衝擊是何等之大。
短短瞬間,從一開始的激動,到悲傷,再到迷茫,無措,最終,所有的一切歸於終點。
越來越清明的瞳孔。
他知道,眼前這孩子從這一刻,就已經成長為一個男人了。
他突然有些羨慕這個孩子。
儘管他的身世令人悲哀,甚至充滿灰暗,沒有半分活力。
但是,他卻有一位愛他甚於親生兒子的義父。
他用自己的方式教導他,引導他怎麼做一個人。
自己呢?
在這一刻,他想到了那個被生活重擔壓彎了脊樑的背影,靜靜躺在南山一角的墓碑。
突然,他有些想喝酒。
想喝醉。
拍了拍凌雲的肩膀,李騰龍從煙盒裡抽出最後一根煙,點燃,將煙盒揉成一團扔進瀑布,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