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劫人
沙狼原本是一個很開朗的人,直到家逢巨變之後,他的心就被仇恨佔滿了,那段不堪回首的歲月里,他的記憶只有兩個字。
復仇。
再之後,同胞的那一槍,讓他一度痛恨自己的同胞,甚至衝動地想殺回故鄉,血流成河,正是那個執念,讓他一路轉戰中亞五國,成就了沙狼的赫赫威名。
然後,他遇到了那個宛如天邊飄來的紅雲一般的姑娘。
是她,讓他冰冷的心重新溫暖,是她,讓他覺得自己不再是在地獄里仰望天堂,原來生命並不僅僅是復仇,更不只是鮮血。
誠然,人心兇險,險惡的世道與人心,會讓人幾乎錯覺於『人性本惡』這四個字是確確實實的真理,但是,一葉永遠不會幛目。
拿得起,放不下,視線就會永遠局限於眼前一隅,而忘了這個世界有多大。
當放下心中執念時,他陡然發現,那蒼藍的天,那蒼藍的雲,那蒼涼的壑野,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美好。
原來,眼睛能看到的東西,竟然有這麼多?
從那一刻開始,他徹底地放下了瀰漫於心口的復仇之火,他那時,只有一個願望。
他要守護她的笑容,直到兩人白髮蒼蒼。
然而,那個混亂的小鎮,那些如同惡鬼一般的人們,再一次將他的希望狠狠撕碎,從而釋放出了他長久壓抑在心底的復仇之火。
那把火,將炎黃西部燒得通天。
從那時起,沙狼之名不僅名震中亞,更在第三世界中留下了一個影子。
從那時起,沙狼就不會笑了。
當他滿身傷痕時,總會回到那個矗立在戈壁中的小屋,沉默地坐在陰暗的角落,一口接一口地喝酒,回憶著和她的點點滴滴。
他總覺得,如果沒有那些回憶,自已胸口的那把火,早晚會把自己燒得一乾二淨。
再後來,有一個人找上了自己,他說,我有辦法讓你的世界重新復活。
他相信了,義無返顧地跟著他離開了那個他所眷戀的地方。
只要能讓你重新活過來,就算是要我付出生命,我也再所不惜。
候生墓一行,他本以為那裡是他生命的終點,他甚至已經能看到她帶著笑向自己伸出手,但是,斜刺里的一槍,將他從生死邊緣搶了回來。
他問過他。
你為什麼救我?
他的回答也很簡單。
你不該死,至少,在做完你該做的事之前,你不能死。因為,我們是同一類人。
同一類人嗎?
原來,那麼強大的你,甚至能夠與那條我根本無法戰勝的大蛇斗得旗鼓相當的你,也有自己的遺憾嗎?
沙狼沉默著喝了一口酒,低著頭看著十層樓底那兩個人影。
你的遺憾,又是什麼呢?
心下想著候生墓中後來的所見所聞,沙狼臉上漸漸浮出一絲苦笑。
我沙狼,生平從不欠人,但是,李騰龍,我欠了你一條命。
如果,你的遺憾和這小子有關,那麼……
沙狼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他將那個精緻的酒瓶放回上衣兜里,從貼身衣領里取出一枚吊鏈,深深地親了一口吊鏈上掛著的那枚戒指,轉身,消失在樓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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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
凌雲躺在床上碾轉反側。
他失眠了。
不僅因為這兩天腦海中時不時就跳出來的模糊女人,更多的是因為……
今天晚上月亮很圓,月光穿過招待所破舊窗帘灑進這個狹窄的破舊房間,秋雲裳盤腿坐在沙發上,殘缺月光灑在她那張易容過的醜陋臉龐上。
在要房間時,凌雲本以為是兩間,沒想到,秋雲裳想都不想,只要了一間。
凌雲忍不住轉頭看向秋雲裳。
為什麼只要一間房?
他很想把這個憋了很久的問題問出來。
秋雲裳並沒有睡,查覺到凌雲又盯著自己看,眉頭不自覺地皺了皺,小嘴微動,淡淡地道:「睡不著嗎?」
廢話!
旁邊就坐著你這位絕世美人,我還能睡著,那我的心得有多大?
然而,秋雲裳接下來的話卻讓他的心猛地抽緊。
「睡不著也好,一會假如發生什麼事的話也省得你驚慌失措。」
「啊?會……會發生什麼事?」
秋雲裳嘴角露出一絲淡笑:「我們下車后不久就有人盯上我們了,速度還真快,本姑娘對你的過往有些好奇了。」
有人盯上我們了?
凌雲下意識就想起腦海中那個模糊的女子,心下沒來由地就有些期待起來。
會是她嗎?她會是誰?是我的什麼人?
房間恢復了安靜,只是,凌雲更加睡不著了。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月光西移,掠過窗帘,房間黯淡了下來。
起風了。
風不大,颳得窗外路邊的小樹樹葉輕輕作響。
暗夜不知何處傳來老鼠窸窣。
也就在這時,秋雲裳緩緩睜開雙眼,當她睜眼瞬間,璨若星辰的眸子間掠過一縷墨色。在沒有人感知到的層面,一種極其玄秘的能量八方雲集,她緩緩動了一下食指,纖指微動間,竟然劃出了翩然墨色。
玄門術法的氣息……以及……另一種詭異的力量。
想不到,才出杏花村不久就有這種人物盯上我們,這個凌雲,來頭還真不一般。
窸窣聲漸低,終至無聲。
只有窗外偶爾疾掠而過的小車聲音。
倏然……
「叮咚……」
一聲輕響,像極了某個沒擰緊的水龍頭滲出一滴水滴在裝滿水的水桶裡面。
聲音很近,就在洗手間。
詭異的力量,不屬陰,不屬陽,獨立於五行之外,卻能操控五行之力,這……應該就是爺爺經常和我說起的……異能吧?
秋雲裳嘴角泛出一絲不屑的冷笑,半睜著的眼反而緩緩閉上。
異能?或許在國外還能橫行,在炎黃國,這東西可行不通。
洗手間內,水龍頭仍舊在滴水,但是,詭異的是從水龍頭滴出的水卻宛如水銀一般在洗手盆里不停滾動,如同無數滾動著的珍珠。
在水滴聚到一定程度之後,無數水珠開始飛速凝聚。
先是五官眉毛,然後便是頭顱身軀,這恐怖一幕若是有人看到,一定會兩眼翻白暈過去。
一聲輕響,彷彿一個人從一灘水中憑空站了出來一般。
這人,身材修長,五官斯文,戴著一副金絲眼鏡。
憑空出現后,他並沒有動,而是屏氣凝神,微閉雙眼聽著動靜,兩秒后,他微抬右手,掌心中無數水珠凝聚,匯聚出兩個極小的水人,眉目五官與金絲眼鏡極其相似。
左手一指,兩個水人蹦下手掌,沿著洗手間縫隙就鑽了出去。他本人則是閉上雙眼,借著水人的視界觀察著這個房間的所有細節。
當他看見端坐在沙發上的秋雲裳時,眉頭緊皺,隨即緩緩舒展,當看到躺床上的凌雲時,閉著的眼皮猛地顫動了兩下,然後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睜眼,食指對著腕錶輕點三下,隨即……
雙手猛地一抬,剎時,四方空氣無數水氣悄然凝聚,若是有人在空中俯瞰,就會發現,水氣隱約聚出了一個緩緩握緊的巨手,彷彿想將這個小房間一把攥入手心,與此同時,無數水痕如有生命一般沿著縫隙湧出房間,悄然滑向沙發上的秋雲裳。
秋雲裳恍無所覺,仍舊微閉雙眼。
從未猶豫過的金絲眼鏡面對這種情景,同樣沒有猶豫過,無數水跡猛然加速沖向秋雲裳。
也就在這瞬間,秋雲裳猛地睜開眸子,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手一抬,指尖墨色氤氳處,一簾墨色無形壁障林立,撲來的水痕恰巧騰空而起,變出各種樣樣的繩狀的東西,然而,在撞上墨色障壁上,就被其中蘊著的正意崩得粉碎,同時,她一抬指,墨色掠過如鋒,幾截水形繩索如砍瓜切菜一般截為數斷,嘩啦一聲,冰涼的水濺在床上,兀自出神的凌雲驚得從床上一彈而起。
「呆在你的位置別動!」
秋雲裳緩緩起身,一步邁出,人已出現在洗手間門前,抬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