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詭異的力量(一)
凌雲感覺好像是被人捆著拿根木棒接連揍了一天,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痛,最麻煩的是不僅腰扭傷了,連腳踝也腫得彷彿饅頭一般大。
看與做,根本是兩回事,看著秋雲裳打字形拳,飄逸如煙,彷彿持筆作畫的才女一般,看得賞心悅目,輪到自己上時,怎麼做怎麼彆扭。
半天下來,就成這副模樣了。
凌雲看著自己的豬腳,感覺明天應該是走不動路了。
「你以為這樣就能學會內家功法了?錯了,內家功法與硬功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不是光靠吃苦就行了,這講究個天賦。」秋雲裳仍舊蒙著面巾,星眸間露出淡淡的笑意,將一張紙遞給凌雲。
「這是什麼?」抬頭這個簡單的動作扯動後背的肌肉,凌雲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疑惑地接過紙張。
「把這張紙上的內容完全記下來。」秋雲裳淡淡地道。
凌雲好奇地看了眼紙上的內容,一看之下頓時傻眼。
但見紙上三個人體經脈圖,經脈圖下方就是密密麻麻的穴位名稱。
雖然看她的字是一種享受,但是……這麼多穴位,這麼多晦澀的名稱,怎麼記?這比背新華字典還要難吧?
凌雲苦著臉看向秋雲裳。
「這只是基本,連這都做不到,就別想學內家功法了,不過……你之前練過外功,外功也要記穴位的,這些你想想應該能想起來,說不定……就此恢復記憶了。」
凌雲無可奈何地從第一行開始看。
天靈?就是頭頂正中那個位置吧?巨闕?這不是一柄劍……哦,胸口那個小坑往下三寸左右位置……
初時凌雲還一頭霧水,得對照上面的經脈圖才能找到相應穴位的名稱,不過數行之後,凌雲陡然感覺這些穴位自己似乎非常熟悉,幾乎在看到名稱的瞬間,下意識就會聯想到身體的某個方位。
大體過了一遍之後,凌雲閉眼回憶一下,發現彷彿天書一般的經脈圖居然一目了然。
難道,我在失憶之前,真的練過?
不然,怎麼解釋這種熟悉的感覺?
凌雲倏然感覺腦袋有些恍惚,冥冥中,好像看到了一個初晨陽光下背對著自己渾厚如山的人影。
儘管看不清面容,但是,看著這人影,骨子裡就湧出一股淡淡的溫暖。
他……是誰?
我最親近的人?是我的爸爸?
凌雲睜著迷茫的雙眼,迎著山風看著天邊白雲蒼狗,攤在膝蓋上的那張紙,隨著山風獵獵舞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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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爺爺,你是不是在他身上動了手腳,我怎麼感覺有點奇怪啊?一口氣練了四個小時不帶停的,拚命也不是這樣的吧?」
「呵呵……沒錯,我給他小小的催眠了一下。」
這裡是一處非常隱蔽的地下室,寬闊的地下空間比地表上那棟可憐的土木結構老房子起碼擴大了五倍。
這就是何向西的實驗室,分為內外兩層,外層像是花圃,栽培著琳琅滿目的古怪花草,內間則像個標準的科學研究室。
正對著大門是一張比普通方桌大上一號的工作台,上面擺滿了瓶瓶罐罐玻璃器皿,桌角立著一台高倍顯微鏡,右邊一半則是被一台造型頗為超現代的小型儀器佔滿了。
此時,何向西正站在桌邊,眼鏡貼著顯微鏡聚精會神地觀察著一片沾了一點血的玻璃片,旁邊一個小碗,碗里還殘留著數滴鮮血。
顯然,這就是何向西早上取自凌雲手指的血液了。
秋雲裳則蹲在外間花草間擺弄著一株株賞心悅目的花草,聽聞何向西這麼說,不禁抬頭道:「為什麼要催眠他?」
何向西頭也沒抬,手裡擺弄著玻璃片的角度,開口道:「其實,這個法子是我打算用來收徒所用的。」
「懶是人類的天性,對天才來說這個懶字就更加難以克服。天才起點高,相比之下,普通人需要花費一天甚至一年才能做到的事對於天才來說有可能只是一個念頭而已,同樣的任務,他們只要花上既定時間的一小部分就能完成,剩下的時間絕大多數天才都會選擇懶,導致天才最終慢慢變為庸才……咳咳……丫頭你當然是個例外。」
何向西感覺有一雙銳利的眸子盯著自己,連連咳了幾聲接著道:「沒有哪個師傅不喜歡天才徒弟,但也愁天才徒弟,所以很多人收徒首要考慮的慢慢就變成了踏實,勤勞。當然了,無論是中醫,還是內功修行,對天賦和悟性都有很高的要求,所以我就研究出了這種可以讓懶人自主去拚命修習的辦法――那股力量是內力中的勢結合異能者的催眠手段,我管它叫練功速成法。」
「好端端的,幹嘛給他用這個?何爺爺,你不會想收他為徒吧?」
何向西哈哈一笑:「如果那小子天賦還不錯,那也未嘗不可啊。」
秋雲裳撫著額頭:「我說那傢伙怎麼突然那麼拚命,連著練了四個小時……話說回來,何大爺,你和我爺爺不是經常說練武最注重腳踏實地循序漸進嗎?」
何向西笑道:「此一時彼一時……有些事現在不能告訴你,包括為什麼突然要教這個小子內功。」
秋雲裳黛眉微皺,自從那傢伙來了之後,不管自己怎麼問,何大爺與爺爺都是用這個借口搪塞過去的,這讓她心中越發好奇,特別是教凌雲內功的決定。
就連村裡人都不知道自己幾個人練有內功,怎麼就憑空要教這個傢伙呢?爺爺還經常教導我說匹夫無責,懷璧其罪,這內功一事要是傳出去天知道會引起什麼大麻煩來,不然爺爺與何爺爺也不會常年隱居於此了……那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們做出這麼古怪的決定呢?
輕輕搖了搖頭秋雲裳壓下心頭疑惑道:「何大爺,你這個速成法明顯是殺雞取卵嘛,練了一上午,那小子至少得修養個十天半月才能繼續練拳,就為了那四個小時的拚命練習啊?」
「嘿嘿……」何向西的笑聲隱隱有些得意:「丫頭你忘記我的老本行了?既然研究出速成法,豈會沒有研究出應對的辦法?」
說著何向西從桌角挪開,蹲下身從工作台下拉出一個藥箱,從中取出一個小布包,又從一大堆雜七雜八的藥草中翻出幾株類似當歸的東西。
「針炙?」秋雲裳恍然大悟,原來是利用針炙活血的辦法解除鬱積在雙臂的隱傷和淤血,這倒是個好法子。
「針炙活血只是治標,畢竟這種速成法等於是自殘身體,除卻活血還要把那些受損的筋脈補全,否則那些隱傷慢慢沉積下來形成固疾那就麻煩了。時間也差不多了,走,去替那小子舒活舒活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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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式的長虹彩電傳來新聞聯播的單調聲音,秋雲裳蜷在沙發裡頭,遙控器在指間靈活地轉動,雙眸視距完全不在屏幕上,她在猶豫是不是去練練字,或者去後山吹吹風也是一個不錯的想法,總好過在這兒看著凌雲強。
凌雲既好奇又敬畏地看著自己雙臂。從雙手虎口往上,沿著脈門直到肩窩插著大大小小數十根針,床邊攤開的布包里還有好幾根針未曾動用。
「針炙不是都是長長的針嗎?為什麼這些針有粗有細啊?怎麼還有刀?」
遙控器在纖指間靈活轉了一圈握在掌心,秋雲裳頭也不回地道:「九針各有分工,有的是做外科用的,有的是用來按摩穴位的,何爺爺是用他研究出來的辦法,大針配合毫針用以活血驅淤,還有通經活絡的作用,你安心坐著別動。」
「丫頭!來來!」
何向西的聲音透著迫不及待,手裡端著一個木盤大步跨進房間。
秋雲裳翻了個白眼,懶懶地道:「何爺爺,象棋下不過我,就想在圍棋上找回場子啊?」
原來,這一老一少平日沒事做就喜歡下棋,原本何向西的棋上造詣並不低,但是,遇到了秋雲裳這個妖孽,每一次都被殺得落花流水,昨天晚上甚至被秋雲裳殺得剩個老將磨九宮,這口氣他實在咽不下去。
偏偏象棋又確實不是那丫頭的對手,於是,便弄了一盤圍棋來,顯然他對自己的圍棋造詣相當自信,殛欲將丟失在象棋上的顏面找回來。
秋雲裳伸了個懶腰,俏目眨了眨伸出食指道:「何爺爺,你輸了就要把那株月玫瑰給我。」
何向西鬍鬚有些顫抖:「丫頭,皓月草你拿了,閃星花你也拿了,現在連月玫瑰都惦記上……何爺的老本快被你掏光了。」
秋雲裳狡黠地道:「何爺別在我這哭窮了,誰不知道你哪還有種子呢。」
「反正何爺什麼事都瞞不過你!」何向西拉過小桌,將棋盤擺開:「丫頭,你要輸了的話就得把皓月草和閃星花還回來!」
秋雲裳輕笑一聲順手拉過黑棋盒道:「何爺,您是長輩,先請。」
何向西臉色有些遲疑,老眼泄出一縷精光看了秋雲裳一眼微笑道:「這麼有自信啊?」
「快點啦,不然我要反悔了。」
「丫頭,那我就不客氣了!」何向西伸指拈著一枚白棋落在角上。
黑棋夾在潔白纖指間顯得很是剔透,落下的位置卻讓何向西有些摸不著頭腦。黑棋方方正正地落在棋盤正中一點,圍棋素有金角銀邊草肚皮的說法,但凡先手必先佔角,寥寥數子擋住攻勢就可穩佔先機,中央位置八面受敵,守不得沖不得。這一手簡直就像沒接觸過圍棋的雛兒一般。
何向西自然是不會提醒的,彷彿怕她反悔一般,迅速地再點上一子,先將這個角搶到手再說。至於中央那個黑棋,則是自動被他忽視了。
「我可以……動……動……嗎?」凌雲的聲音慢慢地變弱變弱,顯然那邊一老一少已經完全忽視他了,凌雲苦著臉看著手臂上趴著的一隻蚊子,一陣陣奇癢從一點擴散到全身,以至於臉頰的肌肉都在下意識地抽動。
並不是凌雲不想動,而是他動不了。何向西在他手臂上刺完針后又在他肩窩,胸腹間各下了五枚針,然後他就變成現在這個彷彿植物人般的模樣了。
眼睜睜地看著蚊子空癟的肚子緩慢鼓脹,顯然這小傢伙從來沒有吃得這麼愜意過,所以它這次吃得格外多,小小身體撐成原來兩倍大小,最後才帶著令人心煩的嗡嗡聲晃晃悠悠地飛走了。
凌雲輕舒了一口氣,然而,這口氣還未舒完臉色驟變,一股前所未有的奇癢自右手臂虎口猛地竄了出來,凌雲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周身皮膚浮出一粒粒雞皮疙瘩。
一開始像是冬天凍腫的手指一般又麻又癢,短短數十秒后就發展成刺入骨髓深處的奇癢,彷彿無窮無盡的螞蟻附在肌肉間不住啃咬一般,凌雲手臂頓時繃緊,儘管這個動作以目前的他來說是絕對完成不了的。
沒聽說過蚊子能造成這麼癢的感覺啊,這蚊子不會是變異的吧。
很快他就否定了這個荒唐的想法,因為無數的『螞蟻』已經順著骨頭往手腕上蔓延了,雖然很慢,但終究是一步步往手臂上伸展,他可不認為區區一隻蚊子就能形成這麼荒唐的後果。
那麼,這就是剛才秋雲裳所說的活血化淤,通經活絡的效果了?
凌雲臉龐憋得通紅,不自然地扭曲成一副猙獰模樣,一滴冷汗順著臉頰流到下巴,然後沿著脖頸滑了下去,放在往常肯定會有很彆扭的感覺,但現下凌雲根本無瑕他顧,一波波奇癢彷彿大海漲潮般一波波襲來,若是持續不斷的癢那還好說,神經系統在經過一段時間后自然會將這個癢的感覺屏蔽。偏偏這彷彿潮起潮落一般,中間的間隔讓人從地獄返回天堂,然後緊接而來再次落回地獄,循環往複,神經再大條的人也受不了。
「哼……」
凌雲禁不住從鼻孔中噴出一股氣流,咬著牙斷續地道:「何……爺……這……」
何向西頭也沒回,沒好氣地道:「忍著,這點小麻煩都撐不住怎麼練內家功法?」說罷,緊鎖雙眉,慎之又慎地盯著棋盤。
顯然秋雲裳的詭異棋路給何向西製造出了很多便利,四角盡占,四邊已得其二,按理來說大勢已定了,但何向西手中這一子卻是遲遲疑疑,愣是不敢落下。
指懸停所在的位置只要落下去,這個邊角盡囊其下,四角加三邊,天下已得一半,接下來整頓兵馬七路進軍,中路擋無可擋,勝局鼎定。黑棋危局就在一瞬,秋雲裳卻是好整以瑕地看著凌雲詭異的臉龐,指間一枚黑子彷彿有了靈性一般繞著五指不住轉動。
但是,真是這樣的嗎?顯然何向西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在細心地繞著棋盤看了一圈后牙齒一咬,徑直落下,提走兩枚黑子。
秋雲裳低頭看向棋盤,突然淺淺一笑道:「何爺,開始進攻咯!」
黑子落下,是棋盤中一個很詭異的點,然而,何向西卻是臉龐驟變,本已清明的局勢因這一子卻是重新變得複雜起來。無他,這一子聯同其另外兩枚黑子直接封鎖了左上角白子出來的路徑,兵鋒所指徑直威脅到相鄰的邊路,相應的,必須得補上兩子才能完整地抵禦黑棋入侵。
接下來秋雲裳每一步都是攻其必救,寥寥七子過後,何向西臉龐驟然蒼白,手中捏著的那枚白棋卻是死活落不下去。
「好個局中局!把一副棋盤看做兩副棋盤,丫頭這局你贏了。」看了半響,何向西頹然放下白棋,但見棋盤上黑白二色涇渭分明,黑棋拋卻邊角,以四角為邊中央為點,生生圈出了一個獨立王國,再加上搶來的那個唯一的邊,即使不用數目,何向西知道自己已經輸了。
「要是壯士斷腕,舍卻一邊直衝中路,這局你就輸了!丫頭。」
秋雲裳得意地笑道:「承讓了哦,何爺爺,什麼時候去拿月玫瑰啊?」
「啊?什麼?不是三局兩勝嗎?這才一局而已啊。」
「何爺你……賴皮!願賭服輸!」
「我可沒說一局定輸贏……」
一老一少正在爭論的時候,凌雲突然悶哼一聲,本來一動不動的身軀竟然猛地一抖,兩眼翻白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