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輪迴墓道（一）
彷彿過去了很久，又彷彿只是短短一個呼吸，凌雲緩緩睜開雙眼。
額頭上腫起來的大包雖然很痛，也讓自己有些迷糊，卻也提醒著他，自己並沒有死。
揉著額頭，凌雲勉強爬起身，手剛觸地就是一愣。
地面鋪著厚厚的灰塵，灰塵底下一片冰涼，平整得過了份。
撥開灰塵，露出掩於其下的地面，凌雲忍不住眨了眨眼。
構成地面的材質極為古怪，非金非玉，堅硬異常，通體如同機床切割得平平整整的羊脂玉，表面比加工好的不鏽鋼還要來得光滑，最為古怪的是這東西還帶著淡淡瑩光，而這，也是四周光線的來源。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凌雲心頭疑惑不已，一個轉念，倏然想到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呼地一聲爬起，左右一眼掃過，如同被雷擊中的鴨子一般怔在原地。
自己之前趴著的位置是一個高四米，寬三米的甬道里，甬道如同模子刻出來的一般，方方正正，沒有半分凹凸，就這麼往前往後無盡延伸，淡淡乳白瑩光如煙似霧充斥於甬道的每一寸空間，看起來彷彿處於一個裝滿節能燈的電梯通道內。
問題是雲兮和李立秋……不見了！
怔了好一會，凌雲眸子深處閃過一絲慌亂。
甬道前後看不到盡頭，沒有任何聲音，也沒有任何東西，就連空氣都是一片死寂。
一種彷彿被世界遺棄，被活埋在三米棺材里孤寂等死的感覺抑制不住洶湧而來，沒來由地，心裡一片憋悶，沒來由地就想張嘴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
「等等……冷靜……冷靜！」
凌雲用力地呼吸了幾口氣，手狠狠地按著額頭上鼓起的包，痛楚的感覺將心裡強烈不適感驅走不少。
那老頭帶著我闖進九霄登雲道的入口后，我失足墜落，暈了過去，這應該是事實！
也就是說，這裡很可能就是此行的目的地，候生墓。
我墜落的時間不長，但也不短，這裡前後左右密不透風，說難聽點，我跳起來頭都能撞到天花板，這裡不可能是我墜落的地方。那麼……會不會是我昏迷的時候，他們帶著我走到這，然後……留我在這裡，探路去了？
一定是這樣的！
凌雲強壓下心頭不安，左右仔細尋找可能存在的標記之類的，然而，前後尋找出數十米，一無所獲。
可能是他們剛剛出發不久……應該很快就能回來，所以，沒必要留下標記……
凌雲臉色蒼白一片，鼻尖滲出一層冷汗，一步一步，彷彿失了靈魂一般回到原位，頹然靠在牆上。
一個越來越清晰的現實一點一點地將自欺欺人的念頭壓得煙消雲散。
沒有腳印！
是的！
除了自己留下來的那一串腳印之外，淺淺的灰塵沒有留下任何人的足跡。
我被他們拋棄了！那該死的老頭，把我扔開了！要不然，我怎麼會摔下來？
「不是說要幫我解決我身體的缺陷嗎？啊？你不是答應過我爸嗎？啊？」
凌雲倏然歇斯底里地大吼，吼聲沿著狹窄的甬道遠遠地回蕩出去，迴音音波彼此混雜在一起，彷彿無數人在若隱若現地同聲呼喊，然而，聲音沉沉悶悶，彷彿將死之人發出的低吟。
怒吼之後，凌雲抱著腦袋緩緩滑倒，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直以來，他都相信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足夠承受任何意外，不管發生什麼事，自己都能冷靜面對，尤其是這半個月來的所見所聞，都隱隱證實了這一點。
但是，無情的現實將這個錯覺揉成齏粉。
當自己孤身一人處在這未知的甬道中時，他才發現，自己的承受能力脆弱得一塌糊塗，過去的半個月經歷不過是有人站在自己身前，擋下了所有未知，而她的智慧，她的能力與手段，更讓自己隱隱有種安心的感覺。
也只有此時，他才察覺自己心裡深處竟然把那個與自己差不多年歲的女孩當成的可以依賴的對象。
凌雲抱著腦袋深深地埋在膝蓋里，彷彿一個受驚的孩子。
未知的環境，將要面對的未知，所有種種不停地衝擊著他的心靈，讓他的思緒一片空白。
也不知過去多久，凌雲竟然就那麼睡著了。
他做了一個夢，夢到了很多很多，那些，都是與父親相處的點點滴滴。
兒時摔倒，父親心疼地抱著自己，細心地將自己衣服上沾著的雪花拍走。
長大后，摔倒了，父親再也不拉著自己起身了，他就站在旁邊看著自己，直到自己用自己的力量爬起來后，他語重心長地道：「雲兒，爸爸不能扶你一輩子。」
然後，他給自己講了一個幼鷹如何學會飛翔的故事。
從那之後，他懂得了，每一隻翱翔在天際的鷹，都曾被父母推下懸崖。
不能展翅，就葬身崖底，鷹父鷹母用這種方式讓兒女學會飛翔。
再長大后，父親開始教自己練拳，每次練完之後，他總會坐在一邊沐浴著初升朝陽，點上一根他最愛抽的金砂煙，默默地看著自己練拳，那雙眼中，含著當時自己無法理解的東西。
有一次，自己開口問父親，你在想什麼。
父親撣了撣煙灰，笑了。
我在想，你的翅膀還不夠硬。
蜷縮在甬道一角的凌雲指尖微動，霍然睜開雙眼。
似夢似醒間，他看到父親含笑看著自己。
「記著，不論遇到什麼都不要絕望，更不要失去希望。每個人一生中都要面對各種各樣的波瀾，當那些波瀾降臨到你的身上時，不要怨天尤人，更不要迷茫，你要學會思考，學會看清事情的本質。你要堅信，不是命運選擇了你，而是你親手創造出屬於自己的命運。」
父親的聲音飄飄渺渺，隨著半夢半醒的感覺消褪，聲音漸漸消失，最終重歸死寂。
「爸……」
凌雲忍不住探手，想抓住那雙熟悉的手，卻發現，眼前仍舊是狹窄死寂的甬道。
他的手沒有收回來，就那麼靜靜地坐在牆角，那雙迷茫的眸子漸漸恢復了一些神采。
「是的，您無法扶著我去展翅高飛，想要飛翔，只能靠我自己……翅膀不夠硬只是我面對的風雨少了……爸……我明白了。」
隨著低語聲，凌雲眸子間的神采漸漸閃出一絲堅定之色。
怨天尤人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迷茫只會讓自己絕望。
張開的五指緩慢的握成了拳頭，凌雲咬了咬牙，起身舒展了一下因長時間蜷縮而酸麻的筋骨，然後，走到對面牆角，留下了一枚朝向箭頭標記。
沿著標記走出十米后，凌雲步子微頓，轉身又繞了回來，蹲在自己昏迷中蘇醒的初始位置，沉默了很久。
要學會思考，學會看清事情的本質！
一開始，覺得自己被拋棄了，驚慌失措，當冷靜下來，凌雲就發現自己忽略了一件事。
排除掉自己的腳印后，地上留下的只有自己趴著時留下的凹痕。
也就是說，沒有誰把自己扔在這個詭異的甬道里，更不是雲兮和李立秋拋棄了自己，這裡就是自己墜落的地方！
那麼……
凌雲抬頭細細地觀察著天花板。
構成天花板的那種乳白色石板沒有半點縫隙往前後延伸，彷彿這個甬道是直接從一整塊整體中切割出來的通道。
沒有縫隙就沒有暗門機關什麼的。
凌雲後退兩步，一聲低喝，腳步蹬上垂直牆壁，借力一躍，一拳轟向天花板。
「啪……」
一聲震響，凌雲墜地，臉龐不可抑止地扭曲了一下。
拳面一片青紫，疼入了骨。
當然，凌雲練武這麼多年，分寸還是把握得很好的，不至於受太重的傷。
接下來，凌雲接連不斷地蹬上頂壁，拳換掌，將正對著墜落方位方圓五米範圍全都試了一遍，最終，頹然地停下這無用功。
天花板乃至四周方圓的牆壁沒有半分空洞。
那……我到底是怎麼摔到這裡來的？
凌雲按著額頭那個包，來回踱著步子，時不時抬頭看向天花板，百思不得其解。
半晌，他的步伐微頓，若有所思。
候生墓！
不管這裡是不是在候生墓裡面，僅看黑海那一幕詭異至極的景像，這裡就不能用常識來看待，更不能用常理來推測。
九霄登雲道，陰陽魚，哪一個是常理了？
等等……
陰陽魚？
當時在蓬萊鬼市那個九霄登雲道的出口像是瞬移一樣憑空出現在距離龍口市三百多里開外的一座小山裡。如果把陰陽魚想象成一種傳送裝置的話……也許，我憑空摔到這裡來就可以解釋了！
也就是說……可能那老頭在帶我穿過陰陽魚時，失手把我給鬆開了，所以，我就被傳送到這鬼地方里，而這裡，應該是不存在所謂的出口。
隨著思緒轉動，彷彿懸在半空不著地的不安感終於找到了一個落腳點。
當務之急是要和他們匯合，但是，這裡不著天不著地，連東西南北都無法分辨，與其去找人，不如尋找此行的目的地，候生墓。
以那老頭的神仙手段，絕對能找到那裡去。
候生墓有入口就一定有出口，只要找到他們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