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以牙還牙(4)
常嘯林憑著聽覺辯出了來人的方位迅速出手反,他一向以槍法見長,一槍疾刺而來,楚舉劍擋住,在迷霧之中連退了數步,握刀的手再度傷口崩裂,鮮血直流。
「有本事就真刀真槍的來,藏頭露尾的,搞什麼鬼?」
他們這樣一天一天地來殺人,右衛營的人都快被逼得發瘋了。
楚蕎一側身,三尺青鋒削鐵如泥斷了對方手中長槍,花鳳凰將她一把拉開,低聲道,「快完了,你先到外面等著。」
她現在這樣的身體狀況,在這裡只會讓傷勢更重。
楚蕎微一思量,只道,「你們小心。」
說罷,便借著迷霧先出了校場到達約定好的地方等待,剛一停下一道白影便如鬼魅般地從夜色中飄到了眼前,一陣異香飄過鼻間。
來人太快,她連出手反抗的機會的都沒有,便一頭載到了溫暖的胸膛。
周圍很靜,也很暖,像是泡在溫泉里一般的暖融融。
大約這是奔波幾個月來,她第一次睡了這麼安心舒服的一覺了。
楚蕎睜開眼睛已是午後,愣愣地望了半天帳頂的花紋,覺得有些熟悉。
「睡好了?」屋內有人出聲道。
楚蕎聞聲望去,一時間怔愣在了那裡。
還是這座宸樓,還是那個人在眼前,恍惚間讓她有一種錯覺,一種她從未離開過這裡的錯覺。
這五年之間發生的種種,不過是她的一場夢境,沒有痛心分離,沒有明珠的死,沒有鳳緹縈的慘死,一切的一切都,都只是一場長長的惡夢而已。
「睡傻了?」燕祈然微挑著眉,走近前來伸手摸了摸她已經退了燒的額頭,道,「還好,燒退了。」
楚蕎有些懵,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現實。
「蕎蕎,你好些了嗎?」燕禳爬上床也學著他爹的樣子,摸了摸她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方才鬆了口氣。
楚蕎收斂起迷惘的神色,恢復到淡冷之色,「我怎麼在這裡?」
「禳兒讓我請你過來的。」燕祈然一邊說著,一邊端著葯遞了過來。
「我呸,你那叫請嗎?」花鳳凰從外面一邊啃著雞腿,一邊大著嗓門闖進來,「你那純粹是綁架好不好?」
還好她追得快,不然人被誰擄去了都不知道。
「花鳳凰,你罵人好歹認清楚,這是誰的地方,你吃得是誰的飯好不好?」燕禳毫不客氣為自家老爹還以顏色。
可是,他有讓他爹去請嗎,明明是他自己跑去把人擄了回來,還要拿他作晃子。
楚蕎默然地掀開被子,準備下床,「燕禳,謝謝了,我們該走了。」
燕禳一聽立即垮下臉來,「蕎蕎……」
燕祈然擋在她下床的地方,伸著手,「葯喝了?」
楚蕎抬頭望了望他,大約她不喝葯,這人也不準備讓道的意思,於是伸手接過葯碗,一口氣喝了乾淨,把碗往他手裡一塞,「現在可以讓了嗎?」
「我的地方,我為什麼要讓?」燕祈然隨手將葯碗往燕禳手裡一遞,柱子一般立在床邊,就是不肯讓路。
行,你不讓,我讓。
楚蕎挪了挪地方,準備從床尾處下來,燕柱子又瞬間移動了面前,擋住去路。
「你到底想怎麼樣?」楚蕎有些火大了。
「躺下,養你的傷。」燕王爺的架式,霸道又堅決。
燕禳一看情形不對,立即拿著葯碗退到安全的地方,等著看是楚蕎反抗成功,還是自家老爹壓迫成功。
楚蕎抬頭,冷冷地望了一眼,「莫名其妙。」
燕祈然卻不由分說,直接把人按倒在床,連帶著蓋好了被子,所有的動作快得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楚蕎惱怒地掀被子,就要下床走人。
燕祈然一手輕輕地按在她的肩頭,微微半傾著身子,低著聲音說道,「這麼迫不及待地要向我投懷送抱,還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咱們在這裡重溫舊夢?」
楚蕎氣結,咬牙切齒恨恨道,「數日不見,宸親王倒是愈發無恥。」
「過獎。」燕祈然淡淡地笑了笑,伸手掖了掖被子,滿意地轉身離開床邊,「禳兒,走了,吃飯吧!」
燕禳一聽連忙跟著他一起出去用膳,一邊走,一邊好奇的問道,「爹爹,你方才跟蕎蕎說什麼了,她一下就不走了?」
「吃你的飯。」燕祈然坐下,淡聲說道。
「爹爹,告訴我嘛,我也要知道。」燕禳不罷休地追問道。
他要是知道了,以後也能讓蕎蕎一下就留下來,多好啊!
「你學不來的,快吃飯。」燕祈然道。
「小氣!」燕禳不滿地哼了哼,坐回椅子吃飯。
他們在外室用膳,僕人也把楚蕎的膳食給她送到了房內,她知道自己需要恢復體力便也好好吃了兩碗飯,不想再對著某個不講理的男人,吃飯完就直接蒙上被子睡覺。
花鳳凰吃飽喝足了就自己不客氣地府內找地方睡覺去了,下午醒來正是燕禳習字的時候,小傢伙也賴在這邊不肯走。
許是見楚蕎還在睡覺,他爹在軟榻上看書,他也就安安靜靜地自己在練著字,寫一個字抬頭望一望床上還睡覺的楚蕎。
燕祈然起身踱步過來,瞥了他寫成鬼畫符一樣的字,訓道,「專心點。」
燕禳扁了扁嘴,「我不想寫了。」
「你都懶了一個多月沒寫了,還不想寫?」燕祈然站在書案邊守著,根本不容許他再偷懶。
燕禳把筆一丟,哼道,「不寫了,我寫來幹什麼,又不用考狀元,皇爺爺說禳兒以後會當皇帝的,學不學這些有什麼關係。」
話剛說完,燕祈然手中的書已經敲上他的頭,「我不要一個大字不識的白痴兒子,少廢話,快寫。」
燕禳摸了摸被敲疼的頭,伸手提起筆,繼續寫字,一邊寫,又一邊哼唧,「小白菜啊,好可憐呀……」
燕祈然剛走開兩步,一聽黑著臉轉頭,「你再唱一遍?」
他跟哪兒學來這亂七八糟的東西,唱得活像他把他怎麼虐待了似的。
燕禳不敢再唱出聲,只能一邊哼著調,一邊繼續練字,瞅著自家老爹越來越黑沉的臉色,心情大好起來。
楚蕎早就醒了,聽到燕禳的聲音,不由笑得肩膀輕抖,卻沒敢笑出聲來。
燕祈然側頭望了望,沒好氣地哼道,「行了,別裝了。」
楚蕎起身下床穿了外袍,饒有興緻地走到燕禳的書案邊,看著小傢伙有模有樣的習著字,眉眼間蔓延起笑意。
燕禳抬頭望了望她,寫到一個字那幾筆怎麼都寫不順,不由皺起了小臉,很是苦惱。
楚蕎伸手握住孩子的小手,一筆一劃帶著他寫,道,「先寫這一筆,再寫這裡,這樣不就簡單了。」
燕祈然抬眼望了過來,薄唇勾起淺淡的笑意,神色溫柔而不自知。
燕禳一看已經躍然紙的字,歡喜地笑道,「蕎蕎好聰明,禳兒也好聰明。」
「自己寫寫看?」楚蕎笑語道。
燕禳提筆自己按著楚蕎教他的筆劃,一下就寫出來了,頓時間喜不自勝,每寫一個字不管是自己會的,還是不會的,都得讓她教一遍。
楚蕎倒也很耐心的,一個字一個字地教著,過了好一會兒,手上的傷口有些隱隱地痛,不自覺地伸手去摸了摸。
「蕎蕎,你手痛了嗎?」燕禳一側頭看到,瞪大眼睛問道。
「沒事。」楚蕎輕輕搖了搖頭,笑語道。
燕禳一手撓了撓頭,有些自責,「啊,我怎麼那麼笨,都忘了你手受了傷。」
「我沒事,快練你的字。」楚蕎伸摸了摸孩子的頭,笑著說道。
「還是讓爹爹看看吧!」燕禳眼睛一直盯著她的手,很是擔心的樣子。
「不用。」楚蕎淡笑拒絕,並不怎麼想跟那人面對面的相處。
她正說著,燕祈然已經擱下書捲起身走了過來,楚蕎下意識地往邊上躲,卻最終被人強行拖到了軟榻邊按著坐下。
「該換藥了。」燕祈然說著,撩起她的衣袖,將微微沁出血來的白布拆開,一抬頭迎上楚蕎滿是敵視的目光,手上使了幾分重力。
「噝~」楚蕎疼得倒抽一口氣。
「你還知道疼啊?」燕祈然冷聲哼道。
楚蕎抿著唇,懶得再跟他說話。
「有那麼點本事,就不把自己當人了,以為自己刀槍不入呢?」燕祈然一邊觀察著傷口,一邊冷冷地哼道。
楚蕎側頭望向一邊,反唇相譏,「你廢話真多。」
她在心中大聲吶喊道:生氣吧,憤怒吧,快點把我扔出去吧,讓我從你眼前消失吧。
燕祈然長睫微抬瞅了她一眼,手上上藥的動作卻愈發殘暴,疼得楚蕎直皺眉,也當作沒看見。
燕禳練完了今天的字,扔下筆便跑了過來,「爹爹,我要吃桂花糕。」
「減肥,不許吃。」都長成什麼樣了,天天就知道吃。
他怎麼會生出這麼一個只知道吃的兒子。
「你前天明明答應要給我做桂花糕的。」燕禳氣鼓鼓地瞪著他道。
燕祈然瞪著他一會兒,收拾了藥箱起身往外走,去的是廚房的方向。
天黑之際,楚蕎一行人趁著夜色出府,燕祈然沒有阻攔,走得意外得順利,到右衛營按原計劃一個時辰辦完了事,準備在上京尋找下一個藏身之地。
從右衛營出來的大道上,一輛馬車靜靜地停著,馬車內傳出孩子稚嫩的聲音,哼著楚蕎再熟悉不過的小白菜調子,但聲音很是歡快。
墨銀原本靠著馬車打盹兒,一聽腳步聲,低聲道,「過來了。」
馬車車簾立即掀了開來,燕禳探出頭來,「蕎蕎,你回來了。」
楚蕎瞅見馬車內那一角白色的衣袍,懷著視死如歸的心情步上前去,「你們還想怎麼樣?」
「蕎蕎,我們回去吃夜宵吧!」燕禳跳下馬車,跑到她身邊笑嘻嘻地說道。
他爹今天很上道,一知道蕎蕎離府了,就立即帶了他一起來接人。
花鳳凰走在後面一聽有些無語,他們到上京是來報仇殺人的,不是來觀光旅遊,吃喝玩樂的,這父子兩個到底是幾個意思?
燕禳一拉楚蕎的手,感覺有些粘乎乎的,就著馬車外燈籠的亮光,方才看到手上的血跡,立即驚聲道,「蕎蕎,你手怎麼又流血了。」
馬車內的燕祈然聞聲,伸手拂開車簾,掃了一眼她還滴著血的右手,然後望向她清亮的眸子,淡淡地說道,「你是要自己走,還是要我請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