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明珠被劫(3)
燕祈然沒有說話,低眉瞅著孩子,眉眼間溢出初為人父的喜悅之情。
「你這幾個時辰都跑去哪裡了,沉香在這裡艱難產子,你連個人影都不見?」燕皇低聲斥道。
「跟你沒關係。」燕祈然理了理孩子身上的襁褓,淡淡說道。
「你……」燕皇氣得一陣咳嗽,看到乖巧咿咿呀呀的孩子,又道,「趕緊給孩子取個名字吧,等孩子滿月的時候,朕就下旨冊封為宸親王府世子。」
燕祈然面色無波,只是淡淡說道,「他叫燕禳,禳星求壽的禳。」
「禳?」燕皇皺了皺眉。
禳是祈禱消災的意思,雖也是好的意思,但總有些不吉利。
尹三夫人聽了也不由有些納悶兒,說道,「這個字多少有些不祥,換個名可好?」
燕祈然淡淡抬眸,平靜說道,「這是我孩子。」
他的孩子要什麼名,不需要別人來指點。
「罷了,燕禳就燕禳吧!」燕皇笑道,這麼多年父子,他還不知這個孩子的脾氣,再爭執下去也沒人討得了好。
尹三夫人尷尬地笑了笑,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你帶著孩子去看看沉香吧,他生下這孩子也頗多辛苦,險些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燕皇溫聲道。
燕祈然低頭望了望懷中的孩子,難得聽話地走了過去。
屋內很安靜,新點的白芙蓉薰香蓋去了屋內的血腥氣,燕祈然抱著孩子進了屋,望了望躺在床上面色虛弱的沉香,他沒有說話,沉香也沒有出聲,看著孩子在他懷中很是乖巧,不禁有些詫異,之前怎麼都哄不住的,怎麼他抱著就這麼聽話了。
燕祈然將孩子哄睡了放到搖籃里,而後一語不發地到床邊給尹沉香把了脈,確認雖然身子虛弱,但並無大礙。
「墨銀,差人把旁邊的水榭收拾出來,本王今日起住那裡。」燕祈然淡聲吩咐道。
墨銀聞言愣了愣,不解他為何要這時候搬進東籬園,還是領命道,「是。」
尹沉香不由愣了愣,「王爺,你這是……」
「孩子我先帶著在水榭住著,你安生休養,若有什麼事,差人過去稟報一聲。」燕祈然道。
尹沉香更是驚愕,對於他這般的悉心照料一時間有些受寵若驚,卻又不好去追問什麼。
燕祈然起身抱起熟睡的孩子準備出去,走到門口道,「楚蕎今天早產,也生了個孩子,是個女兒。」
沉香聞言驚得坐起來,想要再追問什麼,燕祈然已經抱著孩子出門離開了。
她怔怔地坐在床上,有些惶然失措,緊緊揪著錦被,斂目嘆道,「阿蕎,我不想害你的,我不想……」
一個月後,宸親王世子滿月,燕皇下旨舉國同慶,大赦天下。
尹家二小姐尹沉香在上京各世家小姐中,最為不起眼,卻也因著子憑母貴,而成為不少女子艷羨的對象。
世子的滿月酒燕皇擺在了華清殿,一早派單喜出宮從王府將尹沉香和孩子接到了宮中,燕禳還在睡覺,倒也沒有吵鬧。
尹沉香瞅著沉睡的孩子,眉頭深深皺著,都說孩子出生了是喜歡母親的,可是這孩子卻粘得是父親,故而一直以來孩子一直是燕祈然親自帶在身邊的,連她也是幾日才能看著他。
尹三夫人輕步進殿,道,「快換身衣裳,一會兒該出去了。」
沉香望了望孩子,卻又憂心忡忡嘆了嘆氣。
「大喜的日子,嘆什麼氣?」
尹沉香抿了抿唇,坦言道,「孩子一直都是王爺帶在身邊,總覺得有些不妥,偏偏一送到我這裡又哭個不止,怎麼也哄不住。」
「這倒也奇怪。」尹三夫人也不由有些納悶兒,卻又勸道,「那便讓宸親王帶著吧,看不出他帶孩子倒是挺細心的,這短短一個月,看那小傢伙都長了不少。」
沉香卻勉強扯出一絲笑,卻難有喜悅之情。
兩人換好了衣物,入宮參加滿月酒的各家夫人小姐紛紛前來恭賀,沉香怕吵著了孩子便留下乳娘照顧,自己與尹三夫人一道到正殿接見了眾人。
誰都知道燕皇是屬意宸親王為繼承大統的人選,如今對這新生的世子又這般疼愛,想來以後這大燕江山也是這父子兩個的了,自然是對這未來的皇後娘娘百般討好。
與此同時,清雲巷內亦辦著小明珠的滿意宴,雖然簡單但也很是溫馨熱鬧,楚蕎特地給明珠換了一身紅色的新衣,襯著稚氣的小臉很是可愛。因著月子里一直都是在房間里待著,將她抱到了院中曬太陽,小傢伙格外的歡喜。
魏景從宮中趕了過來,帶來了鳳緹縈相托的禮物,孩子出生的事本是瞞著她的,可是鳳緹縈還是在宸親王世子的滿月宴聽說了楚蕎早產的事,只是一時無法脫身出宮來。
「寧王何時回京。」
魏景想了想,回道,「過幾日應該回來了。」
他的動作比他想像中要快,短短一兩個月便聚齊了散落各地的上陽飛騎,安排好了自上京去往西北之地的事宜。
蟄伏多年,忍辱求存,他卻終究沒有救回他要救的人,而那份徹骨的恨也必將驅使那個人傾盡一生覆滅這個腐朽的王朝,以祭奠那些冤死的亡靈。
「替我安排去大宛的人吧,過幾日我想將明珠先送過去。」楚蕎望著被沁兒抱著玩鬧的女兒,平靜說道。
魏景聞言有些不忍,勸道,「孩子才一個月,這時候送走,有些……」
若是他們起事不成,她在這裡有個三長兩短,那孩子……
「你我都知道上京城不再安全了,明珠送到安全的地方,我也好安心。」楚蕎淡然一笑,說道。
孩子才一個月,她又何嘗捨得骨肉分離,只是大亂將起,她不想孩子也跟著他們出生入死。
魏景側頭望了望她,深深一笑,漫不經心道,「你就不怕我拿你們母子威脅宸親王府嗎?」
楚蕎聞言沉冷一笑,淡淡道,「我這個人有些事可以不計較,但觸到我的底線,誰也不會好過。再說,我們母女還沒那個價值。」
魏景聞言笑了笑,雖然一直摸不清楚蕎到底是何身份,但很多事她總是能第一時間得到消息,想來背後的勢力也不容小覷。
「當然,我要下手,也是他們那寶貝世子。」魏景看似玩笑,眉眼間卻是別有深意。
楚蕎眉眼一沉,冷聲道,「魏景,我勸你最好別打那樣的主意,有什麼恩怨是大人之間的事,別扯上孩子。」
「那個孩子受盡榮寵,你的女兒卻要落得這步田地,你還替他們說話?」
「我不替誰說話,只是希望有人對一個無辜孩子下手。」楚蕎冷然說道,「再說,我的女兒現在沒有什麼不好。」
她只是……沒有父親而已。
魏景聞言,沉默不語,卻不些不懂這個人心裡到底是在想什麼。
「咱們只是要離開上京而已,你若動了那個孩子,我怕活著走出這裡都是問題。」楚蕎淡淡說道。
「明日我會安排去大宛的人,什麼時候送孩子走?」魏景問道。
「十天後。」楚蕎道。
正說著,小院的門被推開,溫如春滿面風塵的進來,「什麼事這麼熱鬧?」
沁兒抱著明珠回頭望了一眼,翻了翻白眼,哼道,「用你的時候鬼都不見一個,沒你的事了,你又冒出來了。」
溫如春愣愣地站在門口,「這孩子……」
「拜你那好師妹所賜,孩子一個月前就出生了。」沁兒沒好氣地哼道,抱著孩子往屋裡走,不想搭理這「尹家派系」的人。
溫如春面色微僵,背著包袱默然進了門,跟著沁兒身後問道,「沒出什麼事吧!」
「拜你那好師妹所賜,險些一屍兩命,你說有沒有事?」沁兒回頭瞪了他一眼,雖然溫如春也幫過他們不少,但始終是與尹沉香交情深些。
「沁兒,都過去的事兒了,別再說了。」楚蕎上前將孩子接過自己抱著,望了望溫如春,「今日是明珠的滿月,你來了正好。」
「今天不僅是明珠的滿月,也是你那好師妹孩子的滿月呢,你不去恭賀一下嗎?」沁兒瞥了他一眼,哼道,「不過,人家母憑子貴,哪還顧得上你這個八稈子打不著的師兄。」
「你說……你說沉香的孩子也是今日滿月?」溫如春緊張兮兮地朝沁兒追問道。
「不相信?不相信去望川樓那邊看看貼的皇榜不就知道了。」沁兒白了他一眼,哼道。
楚蕎瞧著沁兒咄咄逼人不由皺了皺眉,「沁兒,去看看玉溪那裡有沒有什麼要幫忙的。」
沁兒望了望她,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願地出門,往廚房走去。
楚蕎抱著孩子,朝溫如春笑了笑,道,「沁兒心直口快,並無惡意,你莫放在心上。」
溫如春望了望楚蕎,思量了一會兒,道,「沉香心地善良,若是因為她而讓你和孩子受了傷害,她應該……應該也是無心的。」
楚蕎淡淡笑了笑,沒有說話。
「在藥王谷,她還一直跟師兄妹提及你,她應該……不是要害你。」溫如春尷尬地替沉香解釋著。
「溫大夫你來了正好,幫忙看看明珠身體如何,她不足月就出生,總覺得有些放心不下。」楚蕎微笑打斷他的話,似乎最不想提及尹沉香這個人。
溫如春沉默了一陣,道,「你……恨她嗎?」
楚蕎抱著女兒往房裡走,淡淡道,「沒什麼要恨的。」
她沒有恨沉香,也沒有恨尹三夫人,亦沒有恨燕祈然,只是涼了心而已。
溫如春跟著進了屋中,等著她將孩子放到床上,方才上前道,「我給孩子看看。」
明珠很乖巧,見著人都是笑嘻嘻的,扭頭著望著站在一邊的楚蕎,伸手小手朝她這邊抓,似是想要讓她抱。
溫如春默然給孩子把脈,眉頭漸漸皺起,又解開孩子的襁褓,尋著銀針找准一處穴位扎了下去,孩子頓時哭得起來。
楚蕎看得心疼,等到溫如春將銀針拔去,趕緊將孩子抱了起來小心哄著。
溫如春望著手中的銀針有些怔愣,這孩子怎麼……
楚蕎好不容易幫哄得女兒止住了哭泣,這才朝溫如春問道,「孩子應該沒什麼大問題吧,雖然是早產出生,但跟一般孩子都沒什麼兩樣,只是每天一到晚上睡覺就很不安穩。」
溫如春連忙將銀針收起,看到楚蕎一臉擔憂的樣子,只是淡淡笑了笑,「沒什麼大問題,只是覺得這孩子體內有一股不尋常的氣息,不過並無大礙。」
「那便好。」楚蕎長長舒了口氣。
她不求她的孩子能有什麼樣的大富大貴,只要她能健康平安的長大,便足夠了。
「溫大夫,我想請你幫我個忙?」楚蕎含笑請求道。
溫如春愣了愣,隨即點頭,「你說。」
「十天以後,我想派人先把孩子送往大宛,可否請你隨孩子一起隨行走一趟,到一個月後我就會回到大宛接她。」楚蕎低頭望了望已經止住哭泣的女兒,擔憂道,「此去大宛路途遙遠,雖然也安排了大夫和乳娘隨行,但總歸還是不太放心。」
「為什麼要送去大宛?」溫如春不解。
楚蕎無奈抿了抿唇,請求道,「事出緊急,還請溫大夫能出手相助。」
溫如春沉吟了半晌,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正說著,沁兒跑了進來,「楚姐姐,該用膳了。」
楚蕎向他一再謝過,方才抱著女兒出去,溫如春卻站在後面,眉眼間一片凝重之色。
十日後,魏景安排好了護送明珠前去大宛的人馬,乳娘,護衛,大夫,一個個都安排妥當,楚蕎將孩子送出了上京,特地將她哄著睡了才交給乳娘。
「夜裡涼,你們小心些照應,別讓她著涼了。」楚蕎看著乳娘將孩子抱上了馬車,又不放心地掀著車簾叮囑道。
「知道了,夫人。」兩個乳娘含笑回道。
楚蕎點了點頭,又對車隊的人叮囑道,「孩子還小,餵了奶讓她歇一會兒再趕路,不然會顛得她吐奶,路上走慢點沒關係。」
車隊的人趕緊連連應聲。
「還有,到了關外風沙大,又空氣乾燥,別再把她抱出馬車,還有過沙漠之前就備好開水放涼給她帶著,別喂她喝生水……」楚蕎不放心地向著溫如春和乳娘們一件事一件事地叮囑,生怕有什麼說漏了。
沁兒和玉溪在一旁瞧著,直覺揪心難過,若非萬不得已,她又如何捨得把才出生一個月的孩子送到千里之外去。
這一送,便送了一個多時辰,看著車隊走到再也看不見,楚蕎方才折回城裡去。
然而,第二天的夜裡,楚蕎等人剛剛睡下,遍體鱗傷的溫如春回到了清雲巷,護送明珠出關的護衛悉數被害,孩子被人劫走了。
夜靜更深,驟然而起的敲門聲顯得格外突兀。
玉溪是最後一個睡的,剛躺到床上一聽聲音連忙披衣提著燈籠去開門,剛拉開門,一身染血的溫如春便上氣不接下氣地撞了進來。
「這是……」玉溪借著燈光看清了來人,頓時大驚失色「夫人!夫人!出事了!」
她慌忙將人扶著進了屋,楚蕎一聽聲音不對也已經從裡屋出來了,看到一身狼狽的溫如春頓時有些懵了。
「明珠呢?」她聲音顫抖得低不可聞。
溫如春望向她,回道,「我們剛進入汴州地界兒,孩子就有些不對勁,她的眼睛……她的眼睛變成了紅色,血一樣的紅色。」
楚蕎不由一個顫抖,驀然想起在桃源谷看到燕祈然的情景,他的眼睛也是那般血一樣觸目驚心的紅,這個孩子……
「我以為是病發,可是憑空出現的十幾個灰袍道人非說是孩子是妖魔轉世,強行要將孩子帶走,車隊的人也想保護孩子,但根本不是對手,只是眨眼功夫所有人都死了,我若非有師傳的靈藥及時服下,只怕也回不來這裡。」溫如春坦然言道。
沁兒和瀧一也隨之趕到前廳,聽到這番話也個個嚇得變了面色。
楚蕎愣了片刻功夫,然後扶著桌子坐了下來,一雙眼睛兵鋒般沉冷懾人,「灰袍道人?」
灰袍道人?
妖魔轉世?
難道是神域的誅魔人,她當年在西域初遇商容和白二爺之時,他們也是被一群灰袍道人所追,只不過最後被商容給埋在了沙漠。
玉溪緊張地看著楚蕎,看著她片刻慌亂之後的鎮定和冷靜,目光銳利如刀鋒,來不及有半分的悲痛和惶然便在思量對策。
那樣的楚蕎,是她從未見到過的。
任何人面對這樣的困境,第一反應會是慌亂無措,她卻沒有,應該說根本沒有時間容她慌亂,明珠等著她去營救,她能靠的,只有自己。
「瀧一,替我備馬。」楚蕎平靜說道。
瀧一望了望她,拱手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