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蒿萊行徑藏 中
見男子從樑上躍下,袁璦薇心頭一驚,侍衛們尚在門外,如何趕得及進來?
若是皇上認定她和那男子有勾連,行刺皇上,她該如何自處?謀刺皇上,那肯定是滅九族的滔天大罪。
她這一呆,卻見電光石火的一剎那,何嘉瑜將手裡的青玉發簮朝男子投了過去,她自個閃身擋在朱瞻基身前。
後面跟著的內侍已經在大喊,「有刺客——快來人救駕。」
男子的刀是朝著朱瞻基胸口去的,何嘉瑜身量稍矮,擋過去那刀就刺到了她的左肩上。
鋒利的刀尖在她肩上旋了旋,鮮血滴落,她忍著痛,卻沒有讓開一步,只叫道:「皇上,您快走——」。
屋外的侍衛已經沖了進來,刀劍齊上,瞬間將男子的人擒住。
朱瞻基還沒來的及說什麼,卻見擋在他身前的何嘉瑜軟軟地倒過來,睜大眼睛一臉驚恐,面色蒼白得嚇人。他伸手環住了她,焦急的大喊道:「快,快傳御醫!」
鮮血延伸至腳下,何嘉瑜痴痴地看著朱瞻基,「皇上,臣妾沒事。您沒事,就好。」
袁璦薇看著當時混亂的場面,渾身一震,似乎明白了什麼——
何嘉瑜故意設下這個局,就是要爭這護龍之功。
所以她才會那麼快撲過去擋那一刀,殺手肯定不會對她下狠招,她不過受些不輕不重的傷,卻落得護駕之名。她的勃勃野心,竟然不惜用自個的身家性命,她若是再和她爭下去,只怕下一個挨刀的人就是她自己。
偏她還沒法說,刺客在被擒住的時候,已經吞毒自盡,死無對證,她如果說刺客是何嘉瑜派來的,誰會相信?這其中的緣由,恐怕除了她袁璦薇,再沒人明白。
何嘉瑜敢使這招,定會將馬明飛之事抹的乾乾淨淨。
她袁璦薇說出來,不過是枉做小人。
「皇上,這事一定和麗妃妹妹無關,她先前拚命朝咱們使眼色,要不,臣妾也不會來得及擋這一刀。皇上,麗妃與臣妾姐妹情深,你相信臣妾的話,她絕不知情。」何嘉瑜深深閉上眼睛,彷彿用盡了一生的力氣……
刺客的屍體被帶下去,人們在他懷裡找到一塊皇宮裡的路線圖,上面還蓋著建文帝時的章印,顯然,他是前朝餘孽,因為知道皇上跟前禁衛森嚴,就從后妃這裡入手,企圖殺個措手不及。
何嘉瑜因為護駕有功,晉為貴妃,袁璦薇因為示警及時,賞賜了許多珍玩,還從冷清的長陽宮搬到了永安宮裡。
結果不言而喻。
袁璦薇再到長寧宮的時候,何嘉瑜肩上的傷還沒有全好,一張臉仍無多少血色,卻平添了幾分惹人憐愛的柔弱。
她默默地看著氣勢沖沖的袁璦薇,沒有說話。
袁璦薇開口笑道:「貴妃娘娘真是好算計,之前是臣妾錯了,小瞧了你,沒想到你能使出這樣的手段來,合該你坐上這貴妃之位。別說,這宮裡頭,只怕最不能招惹的人就是你了,一個人對自己都能這麼狠,真是叫人不能不服。」
何嘉瑜懵懂地望著她:「麗妃說什麼,怎麼本宮聽不懂?什麼手段?」
袁璦薇的笑容再也兜不住,氣道:「你還不承認,那一日我宮裡頭的刺客,不是你派去的嗎?我可是在你宮裡頭喝了酒,才一時失聲的,我的宮人也說,那刺客與你當晚派去送我回宮的內侍有些相像。」
何嘉瑜笑起來,「當晚本宮派過去送你回去的內侍,如今還好好的在長寧宮當著差,這的人一個都沒有少,如何會變成刺客了?麗妃妹妹,本宮知道你有些不忿本宮坐上了貴妃之位,但這天底下的事,就是命里有時終須有。就像你先前所說的馬明飛——」
她看著袁璦薇低聲道:「本宮查到他已經在三年前病故了,家裡面的人為了怕本宮焦心,一直瞞著本宮。到了如今這個田地,本宮也唯有坐在這貴妃之位,才不辜負往日里犧牲那麼多,走到這宮裡頭來。」
「本宮知道你不服氣,可你想想,若那真是本宮設的局,派的刺客,完全可以殺了你,或者是陷害於你,本宮有嗎?除了這貴妃之位外,其他哪一樣榮耀你不是和本宮同享的?麗妃,在這宮裡頭,合則兩利,分則兩敗,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你是聰明人,當知道如何選擇。是繼續和本宮作對,還是和本宮同享這榮華富貴,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本宮。」
袁璦薇確實不笨,知道這會兒再和何嘉瑜爭鬥,已經沒有意義,就討價還價道:「您得和皇上說,讓臣妾仍然有執掌宮務的權利。皇后如今身子不好,管不了什麼事,您做了貴妃,想來這後宮裡頭,您會成為真正握有實權的,臣妾這個要求,並不為過。」
見袁璦薇對自個的稱呼轉了幾轉,不再像先前直呼,想是已經決定和自己聯手,何嘉瑜眯起眼睛,笑道:「當然了,本宮先就說過,咱倆姐妹情深,有本宮的,自然就有你的。」
*
在何嘉瑜和袁璦薇勾心鬥角之際,孫清揚正卧病在床。
那一日,她陪著二公主、三公主和太子在園裡玩捉迷藏,跑了一身汗,回去后,只顧著給兒女們沐浴更衣,等輪到她自己,已經一身涼意浸骨。
夏末秋初的熱感風寒,比普通的風寒又要厲害三分。
她就時好時壞的,一直咳嗽不停。
一日,等處理完政事,已經是黃昏時分,朱瞻基到了坤寧宮。看見她憔悴的樣子,他嚇了一跳,連忙扶起正要施禮的她,問道:「怎麼瘦成這個樣子,也不叫人和朕說一聲?
又責怪燕枝等人,「皇後身子不適,她讓擋著,你們難道不該暗中給朕說一聲嘛?怎麼侍候主子的?」
見燕枝等人戰戰兢兢不敢回話,孫清揚攔著他笑道:「好了,是臣妾不讓她們擾您,您為國事煩心,哪裡還有時間顧著後宮里的這些事情,再一個,皇上又不是太醫,縱然知道了,也不過是白擔心,所以臣妾才沒讓她們到您跟前去。若是說了,陽奉陰違的,臣妾這坤寧宮可不留,她們不說,足見對臣妾忠心。」
朱瞻基看到桌上那碗黑糊糊的葯,皺了皺眉,「你又不吃藥了?」
丹枝連忙告狀,「皇上,皇後娘娘回回吃藥,都要奴婢們連哄帶騙,這不,今個中午的葯還沒有喝呢。太醫說了,娘娘這是虛火旺盛,傷及肺氣,須得理肺止咳,要趁熱喝才行。可娘娘總是三拖四欠的,要不這病也不會拖了這些時日,娘娘總不喝葯,怎麼會好?」
朱瞻基笑起來,看著孫清揚道:「你從小到大就不愛喝葯,如今都是三十多歲的人了,怎麼還是這樣?朕看你上回勸祁鎮吃藥,不是說的很好嘛?到自個就另有一番道理了?」
聽到朱瞻基拿她和幾歲的小兒相比,孫清揚難為情地說:「實在是味道太苦,令人難以下咽。並非臣妾不想喝。
朱瞻基走上前,接過葯碗,揮揮手讓左右宮女太監們都退下去,然後從碗里舀了一勺藥,吹了吹,送到孫清揚嘴邊來,溫柔地笑道:「來,朕喂你。」
孫清揚勉強吃進嘴裡,就皺了皺眉,張大嘴就想把葯往外吐,卻見朱瞻基從貼身衣兜里掏出一個鴛鴦荷包,從荷包里取了一顆糖果出來,喂到孫清揚的嘴裡,眼裡的溫柔如同舊日里一般,十分寵溺:「這樣就不苦了吧?」
從前孫清揚偶然生病,不肯吃藥的時候,他就總這麼哄她,這些年裡,孫清揚很少生病,那荷包也鮮少再用,不想如今仍然還存著。
這鴛鴦荷包,還是兩人大婚圓房之後,他纏著孫清揚要的定情之物,不想竟然一直戴在身上。
孫清揚眼裡泛起一片潮潤。
就這樣,吃幾口葯,喂一顆糖,總算把一碗葯喝完。
見孫清揚有些乏力,朱瞻基將她扶到床上躺下,替她掖好被角,溫言叮囑她好好的休息,說自己明天再來看她。
孫清揚卻拉著他的手,不肯丟開,將臉蒙在被裡半邊,只露一雙眼睛看著他。
朱瞻基親昵地理了理她的鬢髮,打量她半晌,溫柔笑道:「這是怎麼了?捨不得朕走嗎?」
或許是人在病中特別脆弱的緣故,孫清揚特別想他留下來陪自己,但這會兒她還生著病,話到底說不出口。
朱瞻基卻揚聲叫宮人們,「侍候熱水,朕要沐浴更衣,今晚就在坤寧宮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