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芙蕖凈少情 下
太后神色間閃過一絲不忍,她有些猶豫、遲疑,但轉瞬間,她想到若孫清揚這一胎生下男孩,亦可以此為借口將其歸於皇后,完全杜絕皇上以後廢后的可能,就將不忍和猶豫壓在了心底,一字一句的說:「貴妃失德,不能再擔當教養小公主之職,即日起,交與皇后。至於貴妃如今所懷龍嗣,等……」
「等貴妃誕下所懷龍嗣,觀其言行,再行定奪去留。即日起,貴妃於長寧宮禁足,沒有朕的允准,任何人不得前去探望。」
聽到這話,見朱瞻基走了進來,孫清揚鬆了口氣,她抬起頭看著朱瞻基,「皇上——」
朱瞻基對她做了個安慰的眼神,走上前,坐到太後身邊,笑道:「母后,貴妃惹您不高興,兒子就罰她誕下龍嗣之前,禁足於長寧宮,至於小公主,就依您所言。只是皇後身子弱,照顧大公主都力有不逮,再加上小公主恐怕太操勞,依兒子之意,不如就由淑妃負責平日教導,賢嬪在一旁幫著,她們兩個素來穩重,母后大可安心。」
只用一句貴妃惹了母后不高興,就將所有的事情輕輕揭過,這是不管貴妃有沒有做下那些個事情,他根本就不打算追究了?太后看到朱瞻基笑意里的冷意,知道他因為孝道,不能當場忤逆自己,但並不滿意自己對孫清揚的處置。
太后露出憂心忡忡的神色,「皇上,你才過來,都不知道貴妃做出什麼事情……」她把林美人等人所說挑要緊的講了一遍,「連貴妃跟前的兩個貼身隨侍之人都供認不諱,其中一個還畏罪自盡,如此失德,她怎麼能再居貴妃之位,盡教導小公主之責呢?皇上待貴妃情份不同,哀家也知道,但如今她犯下這樣的事情你還護著,豈不叫這六宮裡失望?」
朱瞻基看著跪在地上的劉維等人,指了指,「若是貴妃真有失德之處,她們怎麼會跪在地上為貴妃求情?母后,不過是些奴才們的話,您聽了別盡往心裡去,說不準是貴妃平日里御下太嚴,令她們心生不滿,所以串通起來陷害她呢?」
「你們都起來吧,扶貴妃先坐著,她還懷著身子呢,不能久跪。」
看著孫清揚坐回位上,朱瞻基才又對太后說:「就算事情是真的,也不急在這會兒處置,不管怎麼說,她如今懷著龍嗣,一切以龍嗣為重,林美人那兒才掉了一個,母后您應該也不願看到她這個再出什麼問題。而且,兒子剛才不是說了嘛,貴妃惹得您不高興,禁足長寧宮,小公主也依著您,歸於皇后名下,只是皇後身體不好,由淑妃她們照看。若母后覺得這樣還不夠,真要處置她,也等她生下龍嗣再說吧。」
太後知道再說下去,就要和皇上弄僵了,但皇上越是這樣寵貴妃,她越是擔憂自個所害怕的會變成現實,「她做下這樣的事,怎麼能再居貴妃之位?享副后之儀呢?」
朱瞻基壓著性子道:「母后,兒子都將她禁足長寧宮了,宮門都出不了,還能享什麼副后之儀?至於貴妃之位——」
他嘴角輕扯笑了笑,頗有些譏諷之意,「母后不是還等著貴妃肚裡的那一個生下來也歸於皇后嘛?要是降了她的位份,貶為美人之類,就是生下龍子,因生母卑賤,也不能當皇后嫡子來養,豈不是違背了母后本意?依兒子所見,還是等她生下龍嗣,再論其他吧。」
見太后還不吐口,朱瞻基轉向胡善祥,「皇后,你代朕勸勸母后,母後年事已高,本該在慈寧宮裡頤養天年,你卻一點小事就去煩擾於她,不能為朕分憂,為朕盡孝,朕感到很痛心。」
皇后被朱瞻基的目光看的一寒:從皇上進來,就不曾正眼瞧過自己,眼下聽他的話意,只怕已經把這筆帳,算在了自己的頭上。
她委屈地說:「皇上您忙於朝廷上的事,出了這樣的大事,臣妾怕您說臣妾做事獨斷專行,行為偏頗,當然要求助於母后……」
「那麼皇后你是贊同母后如此處置貴妃嘍?」
看著朱瞻基陰沉的臉,皇后急切道:「當然不是,母后對貴妃愛之深、責之切,雖說小公主在臣妾膝下,臣妾定會視若已出,但畢竟母女連心,若貴妃因此傷懷抑鬱,卻也不利於她肚子里的孩子,臣妾是贊同皇上的,一切緩緩再說,待貴妃生下龍嗣,再行處置。」
她看著太后說:「母后,您就念在貴妃身懷有孕的份上,先饒了她,待貴妃產下龍兒,再行定奪吧?」
「母后,您也聽見了,皇后也說一切待貴妃生下龍嗣,再行定奪。這六宮之中,畢竟是皇后在主持宮務,母后和兒子,都不好越庖代俎吧?」
太後知道朱瞻基不肯廢了貴妃的位份,是因為知道這一廢,孫清揚若無大功,很難再提上來,無形中就增加了他將來想廢后的難度,但朱瞻基怎麼都不肯讓步,甚至用皇后才是六宮之主來說事,再僵下去,只能令皇后夾在中間為難。
只能以後再想他法了。
太后嘆了口氣,「就依皇上的,待貴妃生下龍嗣,再行處置吧。」
朱瞻基站起身,「好了,淑妃、賢嬪,你們先送貴妃回去休息,商量下小公主平日里教導之事,公主年幼,不宜離開生母,挪宮之事,等她滿了三歲再說,你們平日里,就多辛苦一些,兩邊跑跑。」
「自今日起,貴妃正式禁足長寧宮,除淑妃和賢嬪可前去教導小公主外,任何人不得探望,直到貴妃生下龍嗣。」
聽到朱瞻基前面說他和太后都不應越庖代俎管六宮之事,這會兒卻一連發出幾項旨意,且樁樁件件都有回護孫清揚之意,眾人不由驚呆了。
皇上這意思,是根本不相信貴妃對后位有覬覦之心,還是根本無所謂貴妃覬覦后位?
太后直接開口意圖阻止,「皇上——」
對太后不滿的責怪,朱瞻基如同沒有看見一般,笑說道:「母后這半晌只怕也累了,兒子和皇後送您回慈寧宮好好休息吧。」
下座的孫清揚聽到朱瞻基說小公主不用挪宮,已經完全放鬆下來。
雖然以後小公主名份上歸於皇后了,但日常教導由劉維和趙瑤影負責,和先前就沒什麼大的區別,讓她禁足長寧宮,這樣以後宮裡頭再有什麼紛雜,也惹不到她的身上,皇上這是在變相保護她。
至於三歲以後挪宮,不過是皇上的緩兵之計,等到了那會兒,他肯定不會讓小公主離開自己。
聽到這樣的回護,她知道,他是全然相信自己的,根本沒將那些人的誣陷聽進去半句。
美目流轉,朝望向她的朱瞻基嫣然一笑。
看著已經被朱瞻基半扶半摻起來的太后,她盈盈下拜,「臣妾多謝太后、皇上、皇后恩典,禁足之後,必當每日三省吾身,改了臣妾昔日言行不當之處,以報今日之恩。」
太后冷哼了一聲,「哀家也不求你報答,只望貴妃真正能夠反省,明白各司其責,各安其位的道理,再別做那非份之想就好。」
孫清揚淡淡一笑,「『鷦鷯巢於深林,不過一枝;偃鼠飲河,不過滿腹。』臣妾要那后位來做什麼?母后多慮了。臣妾恭送母后回宮,祝母后萬福金安。」
望著太后她們的背影,孫清揚漸漸握緊了衣袖下掩著的雙手。
劉維扶起她,「姐姐,我們也回宮吧。」
皇上跟前的內侍陳會福卻跑了回來,揚聲說道:「傳皇上口諭,貴妃跟前的人,雖然舉報有功,但若是宮裡頭人人都效法於她,做出背主之事,主子們豈不連覺都睡不好了?有功要賞,賞其家人白銀百兩。有罪要罰,杖斃吧。」
「林美人那兩個,回去好生開導你家主子,叫她明白什麼是該聽的什麼是不該聽的,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在這宮裡頭,都是有規矩的,以下犯上,別說貴妃只是推了她一把,就是貴妃要了她的命,皇上也覺得應該。她自個的身子不好,胎兒滑胎,不要成日怪這怪那的,花美人,竇美人受此無妄之災,升為婕妤,以示壓驚。」
聽到陳會福所說的皇上口諭,一旁跪著的桂枝早已面無人色,沖著身邊的月嫦喊,「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你們先前不是說林美人能……」
月嫦卻趁眾人都在跪聽皇上的口諭,無人注意她們,迅捷地拔下桂枝發上的銀簪,準確無誤地扎進了她的太陽穴里……
待位份最低,跪在後頭的花婕妤、竇婕妤聽到宮人的驚呼回身,卻發現月嫦、月娥已經癱倒在地,指著倒在血泊里桂枝驚叫,「她,她用銀簪子扎自己,自盡了……」
花婕妤看看坤寧宮裡的宮人們,吩咐道:「快將這裡收拾乾淨,別一會皇後娘娘送太后回來了,看著堵心。」
宮人們立刻有條不紊地忙了起來,不多會,桂枝的屍身被拖了出去,坤寧宮正殿里的血跡被洗刷乾淨,一切都平靜的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