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長雲暗堆雪 上
孫清揚轉過頭,見朱瞻基一臉壞笑地看著自己,哪裡還能猜不出他在想什麼,嗔怪道:「現在都什麼時候了,殿下還想著怎麼捉弄臣妾,小心將來孩子生出來以後,有樣學樣,成了個混世魔王。」
朱瞻基看她仰著頭,圓潤的臉上兩隻烏溜溜的黑眼睛,皮膚越發吹彈得破,用手指滑過她的臉頰,悶聲無奈道:「因為他,我現在都快忍成和尚了……」
他話還沒有說完,孫清揚已經笑不可支,躺在榻上抱著肚子喊疼,「笑死我了,您這樣無女不歡的,還叫和尚,廟裡的真和尚們可委屈死了。」
朱瞻基也笑起來,「我說得是心裡,你看哪一回我沒忍住?哪一回碰了你?真把你當瓷人似的,怕磕著碰著的,你還不領情。」
孫清揚坐起身推他,「領情領情,您就別忍了,快走吧,免得一會兒夜深了,涼得很,也讓某個女子等得心焦。」
朱瞻基一把按住她,「我今個哪兒也不去了,就在這裡歇息,你放心,我一準不亂來,就是和你說說話,你剛才不說有話要給我講嗎?」
他肯讓休息休息,孫清揚自是樂意,笑說道:「今個沒有讓哪個院里點燈嗎?您可別讓人等。」
朱瞻基點點頭,「沒有,聽你們的話,乖乖休息兩天。」
孫清揚看著他不容置疑的眼神,點了點頭,「那咱們先去洗浴吧,省得一會兒說困了,還得起身。」
兩人先後去了凈房盥洗。
因為才懷了三四個月,孫清揚的肚子還不太顯,所以一幫隨侍的福枝幾個,主要是防著她滑倒,等她擦洗好后出來,喜歡泡一泡的朱瞻基還在凈房隔簾的另一端假寐。
等朱瞻基出來,孫清揚已經有些迷迷糊糊的,聽到他的聲音,往床里移了移,嬌聲道:「朱哥哥,我幫你把被窩睡得暖暖和和了。」
福枝幾個,一見朱瞻基進來,就只留了夜燈,退到外間去了。
朱瞻基脫衣上床,一把將孫清揚抱在了懷裡,輕吻道:「你想給我暖床?好呀,不過你這暖床的方法可不對,要不要為夫教一教你?」
「不許胡說八道,他在裡面可聽著呢。」孫清揚輕輕踢了朱瞻基一腳,由他抱住自己的腰,面朝著他,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枕在他的胳膊上,打著哈欠問道:「朱哥哥,聽說皇爺爺又打算御駕親征,你這次會跟著去嗎?」
朱瞻基摸了摸她的頭髮,「嗯,這一回應該不會去,父王對北京這邊不熟悉,皇爺爺要真去北征,我得留下來幫著父王。哎,這人一老啊,就固執的怎麼也不聽勸,皇爺爺他都六十好幾的人了,再這麼到漠北去,真讓人掛心。偏皇爺爺在宮裡就呆不住,他連做夢都想著那些個沙場上兵來將往的事情,你想和我說的,就是這個啊?」
「嗯,我擔心你要是跟了去,回來孩子都出生了。可聽你這麼一說,又擔心皇爺爺……」說著,孫清揚像怕冷似的,往朱瞻基懷裡縮了縮。
朱瞻基輕輕拍著她後背,「沒事,皇爺爺也就是這麼一說,就不定還沒等他動身,戰事就消停了。你別操心這些個事了,睡吧,看你眼睛都睜不開了。」
孫清揚原來還強睜著眼睛,想要和朱瞻基說說話,一聽他這樣說,心事沒了,再聞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嗯啊了兩聲,一會兒就睡熟過去。
朱瞻基看看躺在自己懷裡,睡得香香甜甜的人兒,小心地將胳膊抽出,免得硌著她不舒服,又小心地換了個姿勢,手撐著頭,看了她好一會兒,看她睡得安祥,只覺得心裡像被羽毛拂過似的,柔柔的,軟軟的,甜甜的,不由俯身低頭下去,細細地吻著她的鬢角、花瓣一樣的紅唇,方才反手放下帳幔,抱著她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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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朱瞻基走後不久,內宮裡忽然來了小內侍,宣孫清揚正午進宮用膳。
向來鎮定的孫清揚許是沒想到怎麼回事,眼皮直跳。
福枝就問小內侍,「公公可知道,是單宣了我家貴嬪進宮,還是端本宮裡其他主子們都要去?」
小內侍推開福枝塞過去的封紅,面無表情的說:「奴才得的口諭,並未言明是何事,等皇太孫貴嬪進宮了,自然得知,不需多問。」
連封紅都不接,這是油鹽不進的架勢,顯然是一早就被交待過話的,福枝聽了,有些擔心地看著孫清揚。
孫清揚搖搖頭,表示沒什麼事,不用擔心。
內待走後,孫清揚到梧桐院給太孫妃回稟此事。
胡善祥倒很是替她高興:「想是你有身孕的事情,宮裡頭的娘娘們都知道了,所以接你過去喜慶喜慶。」說著,還抱怨孫清揚,「你也是,這樣大好的消息,偏一直不讓說,連我們進了宮都不敢提這事,先前還說是要過三個月才能講,現如今都快四個月了,還要瞞著,哪有你這般的?」
孫清揚無奈的笑笑,她這一胎,還沒有顯懷,就傳了個沸沸揚揚,就連當年本要選她做太孫妃那件沉寂多年的舊事,也明裡暗裡被人翻了出來。
她有種走在風口浪尖的感覺,所以希望盡量瞞著,能瞞一時是一時,也省得那些個看她的目光里,總多了些往日沒有的揣測。
就連往日里最是和氣溫婉的太孫妃,看她的時候,也比從前多了幾分審視。
雖然這審視並無惡意,但到底讓人不舒服。
「那臣妾這就回去換身衣服,進宮去。」孫清揚聲音里有種莫名的虛弱。
胡善祥並未留意到她的異常,一邊催著她快去,不要讓娘娘們久等,一邊叮囑福枝、瑜寧等人小心照看,不要出什麼差錯。
從梧桐院出來時,外面的雪已經薄薄的積了一層,幾個粗使婆子們正在拿著掃雪,只是雪正下著,剛剛掃去,片刻又被蓋上。
福枝已經先一步出來撐開了傘,孫清揚走到廊檐下,腳下一滑,差點跌倒,瑜寧、桂枝兩個眼疾手快,忙扶住了她。
瑜寧看到孫清揚蒼白的臉色,關切地問道:「貴嬪,您沒事吧?要不,咱們和太孫妃說說,讓她和宮裡娘娘們說一聲,改日再去?」
身為嬪妾,孫清揚是沒資格和內宮裡的娘娘們直接說辭的,外頭這些迎來送往的事情,非得太孫妃出面張羅,才算正理。
就像宮外面的望門大戶里,要是誰家邀請客人,結果去了個小妾做陪,是要被人笑話不懂規矩的。
雖然貴為皇太孫的嬪妾,卻仍然脫不了妾室的身份,所以不光宮裡來宣召,孫清揚得來給胡善祥回話請示,就是想推辭不去,也得胡善祥出面回拒才行。
聽到瑜寧說話,孫清揚回過神來,敷衍地說了句沒事,任由瑜寧和桂枝左右攙扶著她,上了小車,回去菡萏院。
換了衣服之後,孫清揚看了看圍著她身邊的眾人,勉強笑道:「福枝、桂枝陪著我進宮,瑜寧姑姑留下吧,殿下若是過來,你給他說一聲我去內宮裡見諸位娘娘了。」
剛才那差點跌倒的一滑,還令人心有餘悸,瑜寧看著孫清揚,目露擔憂。孫清揚觸及瑜寧擔心的眼神,眼波收斂,恢復了些許平靜,微微一笑。
瑜寧這才覺得心口彷彿鬆了松。
她和蘇嬤嬤兩個,親手幫孫清揚披了玫瑰灰的白貂披風,又幫她穿上木屐,再三囑咐福枝幾個小心,才陪著出去坐車。
雖然馬車頂已經有了薄薄一層積雪,但車廂夾壁有厚厚的氈絨,車板上鋪了羊毛地毯,並不寒冷。
瑜寧見福枝扶了孫清揚上了馬車,忙把事先準備好的掐絲琺琅的手爐遞給了孫清揚。
「貴嬪放心,奴婢這就使人去尋殿下,完了讓他早些到內宮裡接您回來休息。」
聽到瑜寧低聲說的話,孫清揚笑著點點頭,「有勞姑姑。」
瑜寧怔了一怔,她原是不放心所以如此一說,沒想到孫清揚竟然也有此意。
不由得,她的眼皮也跳了跳,隨著馬車轅子滾動的聲音,她突然想起什麼,失聲喊道:「蘇嬤嬤,今個可是漢王和漢王妃他們都進宮了?」
蘇嬤嬤還在張望遠去的馬車,被她突然一喊,嚇了一跳,撫著胸口嗔怪道:「自遷都之後,三年晉見一回,不光是漢王和漢王妃,還來了好些個藩王呢。代王妃、安王妃她們都是臘月初就到了京城,漢王他們已經是來得晚的,今年的大年啊,肯定更加熱鬧。這本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你犯得著這麼大驚小怪的嗎?」
瑜寧擔憂地說:「那漢王妃先前極為跋扈,這些年到樂安就藩以後,就三年前來過一回,匆匆一見,還給咱們端本宮挑了些事,這一回看樣子是單單指著貴嬪去的,偏她懷著身孕,而且,聽說清惠郡主和明惠郡主也一同來了,她倆箇舊日里就與貴嬪不和,我有些擔心貴嬪這次被召進宮,和她們脫不了干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