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談笑戲魚鱉 上
嘶——,數聲利刃割破喉嚨的聲音響起,除開老三,其他五名山賊,被影衛們一劍割喉,一劍斃命。下手時,沒有人顯出半點遲疑,像是他們並非在殺人,而是屠殺一隻雞鴨般的隨意。
跟著,立刻有人倒了藥粉在屍體上,瞬間化為血水,又有人迅速清洗,片刻后就恢復了平靜,彷彿那些人從來就不曾存在過。
之前還和他推杯換盞的稱兄道弟,就這麼小半天的功夫,驚變迭起,轉眼就連骨頭也不剩。這些人,端得是好生狠辣,比自己這些山賊,還要狠!
這樣的場景,即使在殺人不眨眼的老三看來,也並不好受,尤其是這場景很快就要輪到自己,他的眼神充滿了恐懼:從這些人彼此間熟練的配合,下手的風格看來,他們一定慣常做這種事情,因此熟極而流。
眼前這面冠微黑,看上去溫良如玉的年輕人,竟然是個閻王一般的人物。老三霍然回頭,看著朱瞻基沒有什麼表情的臉,不由顫抖著聲音說道:「不要,不要殺我……我都告訴你……」
朱瞻基卻沒有搭理他,輕描淡寫地笑著對奧雲塔娜說,「他們那般對你,一個都不能活。」
這些個人心狠手辣,竟然從孩子身上下手,還口出穢言,令自己幾乎衣不蔽體,奧雲塔娜早恨不得要他們的命,卻不想自己還沒開口,朱瞻基就如此做了,而且,乾淨利落,不留半點後患。
經過真正的沙場征戰,見識過刀尖血海的奧雲塔娜自是不會為此驚叫,她看著懷裡熟睡的騰格爾,輕輕拿起他的一隻小手親吻,他們竟然敢動騰格爾,連孩子都不肯放過的畜牲,死不足惜。
她感激地朝朱瞻基笑了笑,沒有說話。阿迪亞此舉,應該是有他的主張,她不能夾帶自己的感情,讓他為難。
老三深吸幾口氣,強迫自己鎮靜下來。他想,既然這年輕的公子並沒有讓人將自己一劍封喉,說明自己還有可用之處,也就是說還有活下去的機會。
他換了一副嘴臉,抬起頭看著朱瞻基,由之前的威脅變為求情,「請公子看在我家老大的面子上,給我一條生路。」
「你家老大?江震海?」
老三搖頭,「呸」啐了一口,「江震海他也配?他就是一真正的山賊,要不是得些用,我豈能在他跟前低頭?不過是聽老大吩咐跟著他方便行事罷了。」
他看著朱瞻基諂媚地笑道:「公子,小的看您處事頗有將相之風,將來定是前程無量,何不與我一道去見我家老大?他乃是趙王的舅哥,就是那趙王,對他也頗多倚重,人都稱他是當世的孟嘗君,底下門客能人無數。公子若想成就一番大事,不如讓小的與您引薦於他,相信憑公子下面人的身手,為人作派,定能與我老大投緣,一見如故。」
朱瞻基聽出他明是求饒,其實是想借趙王舅哥的名頭讓自己放了他,嘴角浮現一個淺淺的冷笑:趙王的舅哥,門客能人無數,看來自己的這位叔叔,仍然沒有死心啊。這趟遷都之行竟然得了這樣的消息,還真是意外收穫。
他把眼睛看向玄武身邊立著的杜子衡。
「他所說趙王的舅哥,有孟嘗君之稱的,應該是趙王側妃沈氏的哥哥沈孟德。」
杜子衡像是背書一般流利,「這個沈孟德是沈家的三公子,據說其生母是歌伎,所以並未真正娶進沈家的府里,他和沈氏是雙生子,寄在沈家嫡母的名下,充做嫡出。那沈孟德也確實有些手腕,沈家兩個真正嫡出的公子,竟然在他十一歲那年先後暴病,一個拉肚子脫水丟了性命,一個被屋上掉落的瓦片砸著頭,至今還沒醒……」
「後來,沈孟德之妹與趙王偶遇,因其姿色出眾,嫁進趙王府做了側妃。沈孟德及冠那年,沈老爺子身故,沈家的偌大家產都落到了他的手裡,現如今,沈氏一族的生意盡由他掌管著。」
「沈孟德此人,隱忍狠毒,雖然當年之事因為隔的太久,查不出真相,但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他,沈家兩位公子出事,沈老爺子的急病,包括他妹妹嫁入王府,應該都是他的手筆。」
跟著玄武到影衛之後,玄武發現杜子衡記性非常好,雖然對經史子集不感興趣,但邸報那些個東西,一看就能記住,就將朱雀那邊傳過來的情報,撿了一些讓他看,問到相關的東西,他都能隨口答上來。
「當年可憐地私生子,沈家三公子……沈家家業承繼者……趙王的舅哥,怎麼和山賊勾結上了?」
朱瞻基眉頭微皺,似乎覺得那位沈孟德,並不像老三所說那般得意,「居然讓他的屬下到處搶銀子,還強佔民婦,打算到女人身上搶錢,這手法不免太過下作,難道他最近很缺銀子嗎?還是門下食客太多,養不起了?」
沈家曾是江南有名的四大家族之一。聚財聚富的江南,鹽商、海商、綢商、礦商……有著無數的富翁,其中經營日久的四大家族之首沈家不僅富可敵國,而且世代姻親,盤根錯結,又與王室相攀。
連太祖皇帝都曾問之借過錢的沈萬三,傳說中有隻聚寶盆的沈萬三,南京城有三分之一都是他出資修築的沈萬三,就出自沈家,他後來雖然發配雲南,但沈家的根基還在,家族仍然人丁興旺,樹大根深,漸漸地又繁茂起來。
按理,這樣人家出來的沈孟德根本不可能短了銀子,更不需要和山賊勾結在一起,甚至還派了自己的一個人,在江震海跟前做低伏小。
這沈孟德的結交,還真是廣泛,再按這個賊老三之前所說,趙王還頗為倚重,難不成,他是意圖通過江湖上的人,做些趙王在明面上不方便做的事情?
因為被捆著,只能勉強跪在地上的老三,聽到杜子衡所講,心中更是驚懼,沈三公子的私生子身份,被沈家瞞著,很少人知道,這樣隱秘的事情,自己在他身邊多年,也不過聽了個零星半點,更別提他當年殺兄弒父之事,這樣的隱秘竟然被這些人當面隨口道出。
看樣子,他的確是自己要找的人。
這附近的山賊,以江震海為首,大多並不知曉自己真正的當家人早就換成了沈孟德,江南的四大家族之後。而沈家相關的富豪富商,沈孟德手下的那些門客也不知道,自己的宗主,趙王的舅哥,竟然在暗中與山賊相勾結,做些個見不得光的勾當。
朱瞻基輕輕地用食指敲著桌子,想著其中的關聯:因為遷都在際,從前坐鎮北平的趙王覺得機會來了,自是要趁此機會添些亂,整出些事,讓眾人覺得父王並非天命所歸,或者讓皇爺爺疑心父王不願遷都,對此事懈怠……
所以就需要山賊們明火執仗,搶劫過往商旅,讓南來北往的,遷過來的官員家眷們懼怕北方彪悍的民風,令朝廷反對遷都的那些個呼聲再起,他再趁亂請戰,剿匪除暴,演一出賊喊捉賊的好戲,說不定還能混水摸魚,從中獲得更大利益,端地是好主意。
自己若不是偶遇奧雲塔娜,只怕也不會在意這樣的事情。
「那個沈三公子安排你在江震海身邊,是為了有那麼一天,朝廷需要剿匪的時候,你能夠裡應外合,大開山門吧?」
像是在問詢他真假,但話里話外的篤定,卻是毋庸置疑的口氣。
老三聞聽這一句,更是驚恐萬分,他看著朱瞻基,心裡越發覺得這個面相清貴的年輕人就是主子所說之人,不然,他怎麼可能知道這麼多事情?
聽他所說,竟是轉眼就想通這其中的關節,甚至就好像在他和沈三公子的跟前,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一般——此時再看這個不多話,表情冷然的年輕人,他的輕慢之心盡數消去,只覺得身體都被朱瞻基話里的冷意給凍住了,硬梆梆地動彈不得。
此刻他已經推翻了先前的猜測,認定朱瞻基並非一般的名門望族公子,指不定是京城裡哪個王侯之後,所以連身邊的護衛都是高手,能夠知道這麼些個秘聞,甚至,更有可能就是他的目標……
想到這些,老三苦苦哀求道:「公子既然都知道了,也自然明白小的是聽命行事,之前小的真是只向夫人討要賞銀找人,並沒有和他們一般胡作非為,還請公子留幾分餘地,放我一條生路,日後定有重重的厚禮送上賠罪。」
朱瞻基看向奧雲塔娜,「他所說可屬實,剛才確實沒有對你怎麼樣?」
奧雲塔娜回想之前的情形,眾人里,確實只有這賊老三沒有對自己如何,他跟自己所說,確實只是問自己要賞銀去找騰格爾,那些個人調笑的時候,也站在一邊沒怎麼吱聲,就點了點頭。
老三聽了他們的對話,像是心裡升起了一絲希望,見朱瞻基再度陷入沉思之中,半晌沒有說話,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問,「公子既然在這江湖行走,真正的山賊也已經被您殺了,為何還不放小的走?難道殺了他們,您的怒火還沒有平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