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拂梅霜心揮 上
寧嬪在一旁逗趣,「這小孟工匠的金銀絲拉得真細,這樣輕巧的金冠,只怕不太皮實。」
何嘉瑜露出一個鄙夷的神色,「好看就行,要那麼皮實幹嘛?又不是那寒門柴戶,一點點好東西要傳子孫十八代。」
一句話堵得寧嬪氣都上不來。
趙瑤影笑道:「這樣的好東西,也就是姐姐懷了身子怕沉才戴一戴,聽說這樣的金冠不但耗金子,還極費功夫,連小孟工匠那樣的手藝,也得做三個來月呢。像我們這些,平日還是戴些皮實經用的好。」
孫清揚則若無其事地問寧嬪,「胡姐姐那金冠好看,襯得她越發雍容華貴,寧嬪頭上這白玉簮也別緻,襯得你清新可人,是新得的吧?」
聽到她倆給自己解圍,寧嬪感激地朝她們笑了笑,低聲說:「是太孫妃殿下賞的。」
說著話就起身謙卑而討好地望著胡善祥,垂下眼,俯身拜謝,姿勢低至塵埃里。
胡善祥淡淡地,「起來吧,你前個已經謝過賞了,怎麼今個又謝一回。你懷著身子呢,以後可不敢這樣行禮,要衝撞了肚裡的孩子,我也擔當不起的。」
她雖然不會故意為難寧嬪,但只要一看到寧嬪的肚子,想到她和自己前後腳懷了身子,就怎麼也喜歡不起來。
寧嬪唯唯諾諾地又謝了一回,方才坐回位上。
袁瑗薇同情地看著她,小聲說:「何貴嬪是那樣的性子,你別放在心上。」
寧嬪嬌弱地笑著,越發楚楚可憐,一雙桃花眼像是帶著水光,看得人心裡也水汪汪起來。
難怪八個司門司帳,只她侍寢最多,還有了身孕。
袁瑗薇心中一動,面上笑得越發和藹可親,「你在晴雨閣還習慣吧?要是丫鬟婆子們有什麼怠慢的地方,不好和太孫妃殿下說的,儘管給我講,我幫你收拾她們去。」
寧嬪感激地點了點頭,「都很好,母妃和太孫妃殿下安排的很周到。多謝袁嬪的美意,若有什麼事情,臣妾一定給您說。」
袁瑗薇拍了拍她的手,聲音壓得更低,「別這麼稱呼,多見外啊,我們都是姐妹嘛。要說先來後到,皇太孫殿下的第一個女人可是寧姐姐呢。有好多事妹妹不明白的,還要寧姐姐多指點。」
寧嬪點了點頭,「臣妾.……」
袁瑗薇嗔怪地,「怎麼寧姐姐還這樣說。」
「既然袁妹妹如此說,我就託大稱你一聲妹妹了。」
何嘉瑜突然在她們後邊伸出頭來,「怎麼你們兩個說得這般親熱,在說什麼?」
袁瑗薇和寧嬪同時搖頭,「不過閑聊罷了。」
袁瑗薇還反問何嘉瑜,「你們剛才聊什麼呢?聽著你把胡姐姐哄得好開心,一陣陣的笑。」
何嘉瑜撇了撇嘴,「方才可不是我哄的,是趙姐姐在和胡姐姐說針線女紅,兩個人討論著什麼綉法,笑起來了。」
她們幾個裡,胡善祥的女紅最好,趙瑤影其次,談到這個話題,別人都插不上什麼嘴,想是因為這個原因,何嘉瑜就過來聽她們說話了。
袁瑗薇正準備再說些什麼,就聽到胡尚宮揚聲招呼,「太孫妃殿下請幾位用早膳,請入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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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天氣冷,沒有人走過的地上還能看到薄薄的一層雪,一走進花園,就能看到梅林里的紅梅在枝頭傲然怒放,如火如荼般閃耀,看得人精神為之一振,而臘梅的嫩黃花瓣在盤結伸展的深褐色枝杈上越發晶瑩剔透,清香隱隱浮動,讓人悠然忘俗。綠梅則含苞未放、萼綠花白,小枝青綠,望之頓覺春意滿園,生機盎然。
遠遠望去梅林之中,紅梅色如烈焰般艷麗,臘梅色似蜜臘般發光、綠梅恰像白玉盤中碧綠寶石,枝枝葉葉朵朵,都叫人心生雀意。
「難怪胡姐姐不顧身子,也要來看這梅花,在這肅殺冬日裡,看到這樣大片的梅花,睏倦都少了許多,心情也大好了。」孫清揚拂開胡善祥前頭的梅枝,等她們過去后,和趙瑤影笑說到。
趙瑤影就勢擷下一支臘梅,放在鼻尖輕輕一嗅,幽幽嘆息道:「別看梅花這會兒開得如此燦爛,轉眼風吹過就落在泥里,雖然有錚錚風骨,也不過化成一捧土罷了。」
袁瑗薇在一旁聽到,嬌笑道:「就是化成一捧土,也是香塵,要不那陸放翁當日有詞雲,『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呢,可見同樣是零落成泥,這梅泥也比別的要香些,再一個,就算不被風吹,也會有雨淋,再不日子到了,也會凋謝,總不能一種花占著四季的風光吧?總要也給別的花讓讓道,大家都開著看看才好。就像這園裡,若只是紅梅,豈不單調?要只是臘梅,不免孤清,單單余那綠梅,看久了肯定會乏味。」
趙瑤影不過隨口一說,沒想到袁瑗薇會介面,更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一堆話來,愣了一愣方才笑道:「袁妹妹說的是,我這是有些著相了,世間萬物都有成敗榮枯之時,自是四季變幻,風光輪轉才好。」看了看袁瑗薇身上穿的玫瑰紅灰鼠毛披風,「袁妹妹今個這衣服很漂亮,尤其站在那紅梅底下,倒顯得人比花嬌,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不知道袁妹妹今個怎麼這般高興?」
袁瑗薇一怔,「趙姐姐素日里很少誇讚我的,今個倒捨得。我哪能有什麼喜事,不過是借著胡姐姐和寧姐姐的喜事,沾點光罷了。難不成趙姐姐不覺得這雙喜臨門,該高興嗎?」
「這樣的喜事,別說是我們,就是這皇宮大內,三宮六院的,誰不覺得喜慶。不過看袁妹妹這臉上的喜氣,比別人更多三分。」
袁瑗薇見她白凈的面孔在青蓮色灰鼠皮襖里裹著,頸上那圈黑色的狐狸毛,和長長的睫毛顫巍巍如迎風的花蕊一般,倒比那綠梅還多了幾分精神,轉了轉眼睛岔開話,「趙姐姐,那一日我們說茶花,今個咱們說梅花可好?既然到這梅林里來,不做些詠梅吟雪的詩文,不免辜負了好風光。」
趙瑤影淡淡一笑,「今個殿下不在,咱們比了可也沒有彩頭,再一個,你和我比勝了也當不了第一,你要能把清揚比下去,那才是本事呢。」
孫清揚聽了拿梅花拂趙瑤影的臉,「你和袁姐姐說笑,怎麼把戰火引到我這裡來了?」
袁瑗薇早就聽說孫清揚過目不忘,一心想找她試下高低,卻每每被她推託,如今聽了趙瑤影的話更是心癢難耐,「那清揚妹妹,咱們就試一試,也不說比,不過是拋磚引玉,免得辜負這良辰美景。」
孫清揚瀟瀟洒灑背手站定,笑著和袁瑗薇說:「要我說不比呢,袁姐姐定不死心,要說比呢,光這詠梅的詩句成百上千,等說完咱們還不凍死在這兒,不如這樣,咱們玩接龍,上家說一句,下家接一句,上家的那句最後一個字,是下家的第一個字,當然了,為了應景,每句都要帶梅。」
袁瑗薇一聽,在心裡自己對了幾句,就接不下去,苦笑道:「清揚妹妹這個方法真是新穎,我這腦子一下空空,竟找不出幾句能夠接上又都含梅的句子,不用比了,我認輸就是。」見孫清揚笑著徑自向前的背影,又問趙瑤影,「她真能對出來啊,別是用這法子蒙我,讓我不戰而退吧?」言下已經有點後悔自己沒有比上一比。
趙瑤影笑了笑,「你覺得清揚是那樣的人嗎?她既然說得出來,自然是做的到。你以為我和她比怎麼輸的?就是這樣,隨便抽問一句,要答出是那個朝代,誰的詩句,我問她答,百答百應,她問我答,十之不過二三。即使是那十分生僻的詩句,她也知曉,說是舊年裡愛看閑書,看了就記下,這些年已經忘了好些。」
跟在後面一直沒有說話的寧嬪聽了乍舌,「這孫貴嬪端地好記性,難怪人家說她幼有美名,慧而多思。」
趙瑤影見寧嬪雖然穿著棉衣裙,外面卻沒有避雪的鶴氅,就讓丫鬟春草把自己的寶藍多羅呢灰鼠披風給寧嬪繫上,「我穿著皮襖,正熱呢,寧姐姐懷了身子,別涼著,就繫上我這披風吧。」
寧嬪連忙擺手,「這怎麼使得,趙嬪你身子嬌弱貴重,我打小粗使慣的,這一會兒沒關係的。」
先前她跟在後面,見她們個個不是狐狸皮裘,就是銀鼠、灰鼠皮襖,個個貂鼠鶴氅的,保暖不說,還奢華好看,心裡就有些瓦涼,雖然好容易成了皇太孫的嬪妾,但自己和她們還是格格不入,差了很遠。眼下雖然趙瑤影一片好意把她的披風給自己,卻也不敢接受,畢竟這個時候,她還不好和誰更為親近,只能牢牢抱住太孫妃,企求她給自己一席容身之地,等到自己腹中的孩子生下,再想那更上層樓的事情。
走到前面的孫清揚見她們停了下來,又倒回來,正好看見這一幕,「寧嬪你先系著吧,我已經叫福枝回去拿衣服了,一會兒就能送過來,冷不著趙姐姐,你這懷著身子呢,可不敢涼著。這會兒雪落的大了,越發有些冷,胡姐姐她們已經到了前面的亭子,咱們也快去暖和暖和,在那亭子里雪中賞梅。」
袁璦薇乾脆直接幫春草將那披風給寧嬪繫上,「既然是趙姐姐一片好意,你就繫上吧,如今除開胡姐姐,就是你的身子最貴重了。」
寧嬪還在推辭,就感覺到腳下一滑,好像是誰推了她一把,又好像是自己沒有站穩,只是這要朝地上倒下去,正好她們站的地勢是個坡,這要順坡滾下,對在那棵梅樹上,還不把腹中的胎兒撞壞。
寧嬪心中又驚又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