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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客來茶當酒 中

  胡瀠道:「是,許多公侯勛貴之家參與此事,有些是親自出面,有些是委託親眷,本來嘛,『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此事也無厚非,只是軍需所用的冬衣,好些個添加的是黑棉絮,根本不耐寒,還有些個兵器,都是輕輕磕碰就斷折了,要是這樣的東西到了左都督手上,豈能打得過交趾那些叛軍?」


  「本來於國於民都有利的好事,卻被那些個貪得無厭,猖狂放肆的權貴們搞得烏煙瘴氣,更別說其中為了謀取暴利倚仗權勢,凌辱欺壓普通民商之事舉不勝數,若不是這些倉鼠蠹蟲,交趾之亂何至於久平不息?」


  「皇上也是怕民怨沸騰,會出大亂子,所以責臣在京師督辦冬衣和其他軍需。為免此事影響太子殿下監國,今日特來稟奏,臣懇請太子殿下明令,禁止官員及其家眷參與軍需物資的供應,於民商中挑選那老成持重誠信之人專供,但凡公侯勛貴之家有欺行霸市、強買強賣,以權謀私、勒逼民商之人,嚴懲不貸!臣已將此事寫下奏章,同時稟奏皇上,太子殿下請看,這是臣報送皇上的奏章抄件!」


  胡瀠說罷,自袖中摸出奏章抄件,雙手恭送。太子從內侍陳會福手中接過來打開一看,果然是寫給皇上的奏疏,內容正是胡瀠方才所說,那奏章正本需經他過目再發往京都,胡瀠不可能就此事做假。


  但這胡瀠明明身負密令要考察自己的德行,來京師數日,卻突然求見,若只是為了此事,不免說不過去,畢竟,就是他就不來稟奏,自己早晚會知道這件事。


  他所說讓自己下令禁止官員家眷參與軍需物資供應之事,此事成了,會甚得君心,不成,朝中那些本來持觀望態度的公侯勛貴們就會倒向東宮敵對一方,自己向來以仁孝禮義立於天下人之前,走上這個位置頗多周折,要想順順噹噹地走上那個座位,還得花費更多的時間和精力,這麼些年一直在忍,一直等,若因此事亂了根基,又當如何?


  不依他所奏,父皇若是知道,只怕要說自己不堪大用,而且,此事不光關係交趾的軍需,不整頓的話,恐怕會延及其他軍需,到那個時候,大禍鑄成,更難收拾。


  看到太子拿著抄件沉吟不語,胡瀠又道:「都察院里,皇上也傳令御使嚴查此案,並挑選能吏調查此事,因為事關重大,唯恐奏疏不甚明了,太子殿下不知其中詳情,耽擱了大事,所以臣急急趕來向您陳述,您看看,若有不完備之處,臣定會按您的指示修改。」


  看這情形,胡瀠倒是真的一心為國,自己要按他所說的去做,這封奏疏送到皇上面前,交趾的軍需就是真出了事,連累戰局,也能最大限度地撇清自己的責任。


  朱高熾決定相信胡瀠此舉是善意……是用此舉向自己暗示,父皇密令他查探自己德行之事,會有很好的答案。


  若真如此,倒是對自己十分有利,太子暗自思忖:胡瀠老謀深算,父皇對他甚是信任,甚至還將尋找建文帝生死之重任密托於他,這樣一個人肯向自己投誠,豈不正說明了父皇對自己的態度有了很大轉變。


  太子高興地向胡瀠舉起了茶,「胡大人忠君愛國,孤今日聽得你所稟奏之事,茅塞頓開,就依大人所言,朝廷軍需之物嚴禁官府中人參與,務必保證將士們所用所需,均為質優上品,讓他們能夠安心保家衛國。眼下不宜飲酒,咱們就以茶代酒,共飲此杯。來來,胡大人,不必站在那裡,坐坐。」


  胡瀠謝座。


  兩人舉杯相碰,瞭然一笑。


  「太子殿下這茶真是極品,飲之令人心悅誠服,慨然忘憂啊。」胡瀠放下茶盅后頗有深意地說。


  太子哈哈大笑,「胡大人既然喜歡這茶,小陳子,把那些全部給大人裝上。這茶孤也是偶然得的,只有這一些,希望大人不要嫌少啊。」


  胡瀠忙站起欠身施禮,「臣卻之不恭,受之有愧了。」


  太子也說的頗為隱晦,「胡大人為國為民,別說這小小的茶葉,就是更好的東西也受得,只是如今不方便,只有來日再賞了。」


  經此一會,太子以監國之名明令天下軍需供給,朝中官員及其家眷不可參與,又專門挑選了可靠的民商,配了督察,安安穩穩地保證了軍需物資的供應,而胡瀠到達安慶時,以皇太子誠敬孝謹七事密奏,消除了永樂帝對太子的懷疑。


  七月中,得到這消息時,太子妃輕輕放下手裡的茶盅道:「阿彌陀佛,這一關可是過去了。」


  她沒點明什麼,單嬤嬤卻知道她所指,也高興地說:「這也是您和太子爺夫妻同心,所思所想一般無二,小陳子不是說,胡大人喝了那茶,十分高興,雖然後來太子爺令他退下守著,沒有聽見詳情,但從兩人的神情來看顯見是相談甚歡。這下好啦,您和太子爺擔心的事情沒有出現,還得了胡大人的相助,以後就更穩妥了。」


  太子妃沒說話,許久才道:「小陳子之事,千萬不要讓爺起了疑心,他在瞻兒跟前做事,又是爺的親信,連會見胡大人這樣的事都不避著,可見是個善於逢迎上意的,他可是王安公公的徒弟,你和他說一定得把自個嘴管得嚴嚴的,這些個要命的事情,要是走漏半點風聲,我可不會再饒他一次。」


  單嬤嬤忙不迭的應口,「您放心,小陳子心眼機靈著呢,王公公從他嘴裡,只能問出些無關緊要的消息,他也深知此事干係重大,再還三叮囑奴婢小心,斷不會出半點差池。而且奴婢回回見他,都是有正事掩著,誰也看不出究竟,再一個,小事情咱們也不同他聯繫,再沒有人會疑心,其實太子何嘗不知道小陳子當日是您饒下的,肯讓他在跟前聽著,也是為了給您知會消息,安您的心呢。」


  太子妃嘆了口氣:「嬤嬤是我最放心之人,你覺得妥當,我當然就覺得妥當。但願如你所說,爺用他是為了安我的心,那樣的話,至少說明在大事上,我們夫妻還是同心同德的。這次好在有胡大人偏向東宮,化解了父皇的疑心,將此事化須彌於無形,沒有趁那些人的意,只是這次他們失了手,未必下次不會有其他招術,還是要小心為上。還有瞻兒那邊也是,這都成親快一年了,一點動靜也沒有,你看埈兒,一妃兩嬪,倒有兩個懷了身孕,搶在他的前面。我這心啊,真是半憂半喜。」


  單嬤嬤笑起來:「太子妃最是慈愛周到體恤,不是奴婢誇口,這上上下下的,可尋不出幾個您這樣慈愛的婆婆,靖郡王妃和孫嬪有了身孕,那好東西就和不要錢似的搬過去,早晚使人查問情況。皇太孫這邊也是殿下一直說她們幾個年紀都小,怕生養影響身子,其實靖郡王妃比太孫妃還小一歲多呢。要不……先選個歲數大點,易生養的穩妥人過去,幫著開花結果,引得龍子鳳孫跟著來?只是怕太孫妃嬪們,不會樂意。」


  單嬤嬤所語,是尋個人給朱瞻基做通房丫鬟,懷了子嗣後或去母留子,或以母身份低賤,將其子嗣寄在太孫妃的名下,這個在民間,常有高門大戶為其嫡妻所用,視為招弟。


  聽了單嬤嬤此語,太子妃皺了皺眉,「這事可由不得她們,再等一等吧,若是一年期滿,還沒有什麼動靜,也只有試試這個法子,你現在就留意,挑個好生養的,要有了身孕,就過在太孫妃的名下。按理,她們也不該吃這樣的乾醋,那通房丫鬟和她們相比可是塵土和雲朵一樣,要連這個都容不得,以後瞻兒有了三宮六院,豈不鬧騰死,這一輩子可長著呢,宮裡哪個女人不是這麼過來的?這個事要是定下,你也幫我看著,到底誰敢為此鬧騰,家和萬事興,進了這府邸,就該明白不是普通百姓家裡頭,爭風吃醋這些個事情,再怎麼不甘,也只能壓在心裡,半點也不許給我露出來,更不可以藉此生事,鬧得家宅不寧。」


  單嬤嬤頻頻點頭,「您說得是。老奴眼下就開始留意合適的人選。」


  身為皇太孫,瞻兒畢竟不是尋常人家的嫡子長孫,子嗣不豐,無法傳承天下。太子妃轉過頭,看著桌上青花瓷的孔雀牡丹燈籠瓶中那石榴,暗暗期盼,盼太孫妃能夠早日懷上一男半女,一來不用什麼通房丫鬟去堵那幾個的心,二來,她也可以放下一多半的心。


  梧桐院里,胡善祥歪靠在美人榻上,聽著窗外林木間鳥兒的鳴啾之聲音,隱隱然覺得睏倦。正想丟了手裡打算給朱瞻基做的小衣,倒在榻上好好睡上一覺,就聽帘子輕響,芷荷走了進來,神情間頗有些猶豫。


  胡善祥懶洋洋地抬聲問道:「怎麼了?」


  芷荷低聲道:「胡尚宮來了,太孫妃要不要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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