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英聲鏗金石 上
孫清揚被她所說的消息驚呆了,「你是說,你本也是父王的嬪妾,而且,你的兒子比皇長孫更年長些,這怎麼可能,這樣大的消息,難道父王會不知道,他會聽之任之?」
雖然問得急切,但孫清揚心裡已經信了三分,難怪時嬤嬤樣貌雖然看上去平平,卻有十分玲瓏有致的身形,要不是她經常帶大郡主玩,見過幾回,怕也會和別人一樣以為那寬大衣服下就是一個中年婦人的身子。
現在看來,只怕時嬤嬤的相貌,也不是原來模樣,太子府里最年長的李良娣,已是三子之母,都別有風韻,長相普通的女子,父王也不可能對她動心還想接入府中,即使那只是男人一時情熱之語,但想必嬤嬤當年,定是花一樣的美人,才能引得父王那樣許諾。
只是,她不信母妃會那樣狠毒,太子府里那麼多郡王郡主,要是母妃妒忌嬪妾,以她正妃的身份,什麼手段使不出,又豈會讓那些孩子一個個平安生出,健康長大,可時嬤嬤的話又不像說謊,難道真是因為怕庶長子威脅到皇太孫那個嫡次子的地位,才下的毒手嗎?
見孫清揚似信非信的表情,時嬤嬤慘然笑道:「你不信是不是?沒人會信,那會兒他還只是燕王世子,與我偶然相識,將我養在府外,說好等我產下麟兒就接我入府,封我做世子嬪,誰知我等啊等,沒有等到他派來接我的人,卻等來了這個毒婦派來殺我們母子的人。若不是天可憐見,我怎麼可能在中了殺手的利劍后,還能僥倖活了下來在今日報這大仇!」
「至於他當年為何會聽之任之,我卻不知曉,有多少次,我真想扯著他,問他知不知道實情,有沒有想過他那個還不足半歲的孩兒?可問了有什麼用,他會殺了當時的世子妃嘛,會廢了她的正妃之位嗎?他還等著她幫忙登上太子之位呢,只怕他們夫妻本就是蛇鼠一窩,為了這東宮之位,什麼事都做得出,我問了反倒會沒有性命,因此,我只能苟且偷生,忍氣吞聲,若是忍不下,又怎麼報得了仇?」
時嬤嬤的聲音低了下去,「現在,我大仇得報,大郡主也去了,我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意思,就和她們一起去吧,到陰曹地府,再說這是是非非,論這對錯曲直吧。」抬眼看著孫清揚憐憫地說:「你也別怨我,我也是不得已,那人說我想要報這仇,就要將你們母女拉下水,為了我那無辜的孩兒,我只能答應。」話到最後,聲音已經低不可聞。
孫清揚連忙問,「哪人是誰?」
卻再也聽不見迴音,時嬤嬤已經倒在地上,沒了聲氣。
等到瑞香、杜若和藿香進到屋裡時,被這滿屋倒下的人驚呆了。
藿香還比較鎮定,叫隨她而來的小蓮,「拿針。」
小蓮從隨身背著的藥箱里取出一個布包,在桌上展開,上面有長長短短,粗細不一的上百支金針。
看到年紀輕輕的藿香,竟然懂得醫術中高難的針灸之術,孫清揚的心稍定。
藿香先對大郡主施針,跟著是太子妃,徐太醫……給時嬤嬤也施了針,並沒有因她為惡就放棄救治。
她在施針的間隙,已經三言兩語問明了孫清揚情況,她問得快孫清揚也答得快,只隱瞞了時嬤嬤所說太子妃派人取她們母子性命的部分,那個事關東宮秘聞,孫清揚知道其中厲害關係,又因與醫治無關,所以隻字未露。
扎完針后,藿香吩咐小蓮,「把那青花瓷瓶里的葯拿一顆化了水,給她們每人喂下,不用多,兩三口就成。」
瑞香和杜若忙一道幫忙。瑞香還吩咐小丫鬟去將此事稟告太子殿下和皇長孫。
等每個人身上都扎了長長短短的幾根針后,藿香又對孫清揚說:「你也中毒了,雖然體內有葯抵著,但這『百日紅』的毒還是會竄到體表,我給你施上兩針,讓毒氣順著出來。」說完,兩手運針,眼疾手快地往孫清揚兩邊太陽穴上扎了下去。
太陽穴是要穴,受了重擊通常會斃命,藿香卻反其道而行,顯然是藝高人膽大。
片刻功夫,孫清揚掀起胳膊看,那上面的紅痕已經漸漸消退,再看施過針喝了葯的眾人仍然昏沉地樣子,眉宇現出焦慮。
看到她的神情,藿香給她寬心,「貴嬪不用擔心,再有一刻鐘她們就會沒事。也幸好那施毒之人只是將『百日紅』和薰香放在一起焚燒,你先前又開了窗子,他們中毒不算太深,要是直接喝到體內,只怕我也救不回來。」指了指時嬤嬤,「只是這個人恐怕危險,她顯然事先服了解藥,而後又咬了牙中的毒丸,金針施術配我的解毒丸都未必能夠有用。」
時嬤嬤固然可憐可恨,但孫清揚最擔心的還是大郡主,「大郡主中毒最早,她又是個孩子,不知道會不會留有後患?」
藿香點了點頭,「多少會有些不足之症,但於性命倒是無礙,先前徐太醫讓她喝過的清毒湯藥,護著她的心脈,所以才能撐這麼久。我也是看大郡主的情況最嚴重,所以第一個給她施針,過後再為她調理一番,應該問題不大。你剛才說徐太醫和太子妃也喝了點湯藥,所以他們的情況比其他人好些,還有那邊的嬤嬤,」她指著蘇嬤嬤說:「因為進來的時間短,中的毒淺也不打緊。」
因為這個原因,剛才她最後一個給蘇嬤嬤施針。
孫清揚朝藿香長輯施禮,「今個多虧藿醫女仁心高術,才救得這許多人的性命。」
藿香連忙扶起她,「貴嬪何必多禮,當日若不是得你相助,被那『一丈紅』打下去,我哪還能有性命在,早就想向貴嬪致謝,只是這尊卑有序,一直沒有機會。這活命大恩,卑職也不言謝,只望有機會為貴嬪效力。您和我家小姐情同姐妹,又是我藿香的救命恩人,以後但有所請,藿香必盡全力。」
後面的話,藿香說得非常小聲,連正在照料太子妃她們的瑞香等人也沒有聽清。
孫清揚知道她是為了怕給自己若來麻煩,所以才壓低聲音說話,感激地笑了笑,「咱們也不客套了,這往後的日子長著呢。對了,阿珂嫁到了雲南,聽說是他父親手下一個年輕將軍,夫妻恩愛很是要好,還同我說要有機會見到你,向你道賀,說你能到太醫館里研習,比跟在她身邊有造化,她舊日里想要你回去,也是因為擔心,你別怪她。」
藿香聽到沐靈珂如此為她著想,慚愧地說:「當日是我對不住小姐,沒有將實情告訴她,她不怪我反倒如此說,真叫我擔不起。聽到她嫁了如意郎君,過得美滿,我也就放心了,日後去了雲南,再當面向她致歉吧。」
孫清揚待要說什麼,卻聽見在外面的小丫鬟通報,「太子殿下,皇長孫殿下駕到。」
太子朱高熾一進來,連大郡主都沒有看,先就把太子妃抱在了懷裡,「晗兒,晗兒,你怎麼樣了?你別嚇我,快點醒過來。」
像是感應到他言語中的急切熾熱一般,太子妃悠悠醒轉,發現自己竟然被太子抱著,又羞又喜,「我……沒事,您怎麼過來了?」這個時間,太子應該是在郭良娣的院里吧。他剛才,好像在喚自己晗兒,這稱呼有多少年不曾聽到過了。
見她醒來,太子激動地把臉貼在了她的臉上,「太好了,你沒事就好,剛才丫鬟來稟,可怕我嚇壞了。」
朱瞻基在一旁插話道:「母妃,您可把人嚇壞了,剛才父王在路上就一個勁地催快,抬橋的人稍慢一點,都被他罵死。」
進來之後,他先看過母妃的臉色,知道已無大礙,但並沒有擋住父王去表達夫妻情深,這會兒說的話,就不免帶著些捉狹。
從朱瞻基記事起,太子朱高熾和太子妃張晗在人前相敬如賓,人後是相敬如冰,偶然看到太子對其他嬪妾郎情妾意的樣子,太子妃的神色不免黯然,他還以為自己的父王並不喜歡母妃,只是給她正妃應有的尊崇和地位罷了,現在看來,恐怕他們也曾經有過極為甜蜜的時光,只是起了嫌隙,以致於兩人一直是淡淡地。
做為兒女,能夠看到父母和好如初,自然是十分欣慰。
他看見對這一幕怔怔出神的孫清揚,附耳過去,「放心,我永遠都對你這麼好的。」
孫清揚卻在想,難道時嬤嬤所說是真的?母妃當日真得叫人殺害了她們母子,後來被父王知道,所以兩人起了嫌隙,這麼多年父王除開初一十五,也就皇太孫大婚時到昭陽殿里歇息過,連互相對視的時候都鮮少見到,完全不像父王對府里其他嬪妾呵護備至的樣子,都說父王對漂亮的女子最是憐香惜玉,卻從未見他對母妃如此,原以為是母妃年華逝去,抵不過那些個如花似玉的年輕嬪妾,不曾想,他們也曾經這般深情,母妃竟然因為父王叫她的小名,就紅了眼圈。
朱瞻基見她神不守舍,也不再惹她,只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