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花紅易生非 下
瑜寧由她靠著,用梳子輕輕地給她梳頭髮,「狐媚二字,人家都避而不談,貴嬪倒好,扯了就用在自己身上,也不怕污了你的好名聲。」
孫清揚笑道,「從前聽人說,身正不怕影斜,我也這麼想,而今看來三人成虎才是真……我再愛惜自己的名聲有什麼用呢,擋不住她們一盆盆地潑污水,有心做個賢嬪,殿下那回來,我不勸他?可著勁地找理由避著推開,就這樣還是被說狐媚,倒真想試試做狐媚的滋味呢。你們看歷史上的那些個妖妃寵姬,哪個不是活得痛快自在,至於身後的罵名,人都不在了,還理那些個做什麼。」
瑜寧嘆了口氣,「話雖如此,可貴嬪您能做到嗎?您不怕罵名,可您能違了自己的心嗎?」
孫清揚怔了怔,「姑姑說的是,打小我就恨那些個妖妃禍國殃民,雖然後來知道她們未必不是可憐人,不過是因為女子軟弱可欺,世人才把亡國亂世的罪名都按在了她們頭上,但要我違背心意只顧自己痛快,不去管其他,還真做不到。」
寄養在太子妃膝下,她自小就學會了察言觀色,討人歡心,只顧自己高興的恣意妄為之事,想想都覺得驚心,更何況去做。
瑜寧姑姑拿了一支皇太孫下午才賞的海棠花釵,束起孫清揚的一頭青絲,給她挽了個飛仙髻,「別人不知道,我們可都看得清清楚楚,若不是您那幾次死纏硬磨,皇太孫又怎麼可能去她們幾個的院里。殿下是生怕她們中間有人生在了你的前面,又憐您年紀小,有需要也多是找那幾個絕了育的司寢司帳。其實這一點,太子妃殿下也是清楚的,您別怪她,她是盼著皇太孫早些開枝散葉,所以心裡著急。」
「嗯。」孫清揚輕聲應道,「我明白母妃的心意呢,為這事我也勸過殿下多次,偏他別的事情都依著我,只這一樁,油鹽不進,怎麼勸都不聽,有兩回說毛了直接甩手回殿里喝的大醉,我怕他醉酒傷了身子,近日也不敢再提。」
「日久見人心,時間久了,太子妃殿下總能知道你並非那爭寵之人。」
聽了瑜寧的安慰,孫清揚只是笑了笑,她自小是母妃跟前養大的,母妃怎麼會不了解她的心性?知道了還要如此對她,只怕是因為自個太得寵,會影響太孫妃以後的嫡子吧。那歷朝歷代的書上不都寫著,後宮的女子們,為了將自己的兒子推上皇位,無所不用其極。
縱然自個再說絕無此心,絕不會有那樣的行為,母妃也是寧殺錯莫放過,要想改變這個局面,還是得從朱哥哥那兒入手,只有胡姐姐生下嫡長子,母妃才不會處處提防自己,也不至於成為眾人的眼中釘。
朱瞻基到的時候,只見菡萏院門前的燈籠高掛,杜若和福枝各提了一盞八角琉璃宮燈左右站著,夜風中,身著楊柳青高腰襦裙的孫清揚飄飄欲仙,那袖子像是承不住風的重量一般捲起,只有發間的海棠花釵在宮燈映襯下閃著異彩。明暗相映間更覺得她纖腰不盈一握,竟是要被風折斷一般,不等孫清揚盈盈下拜,他就伸手將人裹進了自己的懷中,一路擁著進了院到了屋才鬆開。
進了屋子,朱瞻基嗔怪地問孫清揚,「為何不在屋裡等著?」
孫清揚俏皮地一仰頭,「我才得了你的海棠花釵,所以想讓你早些看著我別上好不好看。」
朱瞻基見她如此重視自己送來的東西,自然很高興,「就是這樣,也該在外面披上披風,怎麼就那麼站在夜裡,病了可怎麼辦?」
「用披風豈不辜負了這裙子,就是要在風裡站著,這衣服吹起來才好看呢。」
朱瞻基捏了捏她的小鼻頭,「你啊,成天就惦記這些個事情,別的再沒這麼上心。」
「女為悅己者容,這個,就是最大的事情了。」孫清揚回答的理直氣壯。
朱瞻基卻知道她這話不過是為了哄自己高興,不想自己為她今日受罰之事難過,所以東扯西扯罷了。
罷了,既然她都不想再提,自己也就當不知道吧。
其實,朱瞻基何嘗不知道自己越寵孫清揚,眾人越是會妒她、踩她,但是他又管不住自己的腿,不能只將她在心裡放著遠遠地看,他就是喜歡往菡萏院來,即使只是喝杯茶,談談天,甚至什麼也不說,靜靜坐著都敷貼安心。
再坐這一晚吧,過了這一晚,就離她遠些。
每一次他都這麼想,可是,到了第二晚,又忍不住過來了。
就是再美再嬌艷的花,這麼看著,也會厭了,可他卻像懷春的少年一般,越陷越深。
見朱瞻基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孫清揚得意洋洋地在他跟前轉了幾個身,「朱哥哥,你是不是也覺得這裙子很好看?」
「嗯,是很好看。」
「我和你說啊,這裙的樣子是胡姐姐想出來的,她的手可巧了,那些我綉不出來的花草蟲魚,她一聽就明白,幾下就能整出來,比我原先想的還要好看。」
朱瞻基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太孫妃的女紅確實首屈一指,我聽她說過,家裡姐姐妹妹的衣服,多數都是出自她的手。」
「說到胡姐姐,我都有些想她了,平日里幸虧有她關照,不然就我那針線,還不被人笑話。朱哥哥,不如咱們去一起看看胡姐姐吧。」
朱瞻基心知肚明孫清揚此番又是要拉郎配了,不由有些氣惱,「你就那麼不喜歡我來嗎?」
孫清揚連忙端起案上的熱茶遞到朱瞻基手上,「怎麼會,你沒見我巴巴地一早就在院門口等著,你還真以為光是為了讓你看裙子啊,還不是因為人家心裡想見你,所以才候著的嘛,夜裡涼,你喝杯茶暖一暖,別說這樣涼冰冰的話了,聽著多讓人傷心。」
遞了茶,低眉順眼地站在一邊,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想著她剛才見到自己的一臉喜色,朱瞻基心軟下來,溫言細語道:「我既然來了清揚這裡,當然就要在這兒歇著,太孫妃那邊,改日再陪你去吧。」
「你答應了人家,可不能說話不算數。」孫清揚高興地笑起來。
這一顰一笑的,盡顯少女的嬌憨,朱瞻基心裡一動,放下茶盅,將她的手握住,「這天也不早了,我們早些歇息吧。」
孫清揚的臉上頓時染上了紅霞,但她並非忸怩作態的人,隨即點頭說:「好啊。」
朱瞻基有心捉弄她,把她扯到懷裡,附在耳邊問,「你說的好是指早點歇息還是我們.……」舌尖已經在她的耳輪里輕輕描畫起來。
孫清揚咬了咬唇,摟緊他的脖子輕聲說:「都好。」然後,又學著他往日一般,輕輕地吻他的眉眼、臉頰,還調皮地舔了舔他的嘴唇,嬌笑道:「這是你今天對我好的獎勵。」
朱瞻基大笑起來,將她抱起進了裡屋。
被放到床上,孫清揚並沒有像往日一般幫他寬衣解帶,而是抽了抽小鼻頭說:「你剛才做什麼去了?一身汗氣,快去洗洗吧。」
朱瞻基這才省起來之前,他怕自己把持不住,之前不僅在屋裡的司帳那兒泄了一通火,還舞了好一陣劍,怕她等的著急,只換了衣服沒有沐浴就跑了過來。
結果和她調笑幾句,又忍不住了。
想起前些日子燕喜嬤嬤和他說,女子二十歲以後生養較好,太早損了身子不說,還和進鬼門關似的,九死一生。而那避子的湯藥吃多了,多少會影響以後,造成容易滑胎。
要想平安無事,只有少行那周公禮。
想到這,朱瞻基無力地躺在孫清揚身邊,只將手緊緊抱住她,頭深深埋在她的頸窩裡,用力嗅著她身上的芬芳,感受著她的呼吸。
孫清揚被他聞得痒痒,咯咯地笑著,用力推他,「快去洗了吧,一身汗氣薰死人了。」
朱瞻基不說話,只將她又抱得緊了又緊,良久之後才輕輕放開轉身去了凈房。
因為沒有讓丫鬟婆子們在跟前侍候,孫清揚就跟了進去,試了試水溫,「等一會你洗好了,喚我一聲,我給你取衣服來。」
朱瞻基悶聲問,「你幾時和我一起洗呢?」
聽到這樣的話,孫清揚轉身想瞪他一眼,卻發現凈房氤氳的水汽里,仰靠在木桶壁上的朱瞻基,微微閉著眼睛,如琢如磨的英俊側臉在燈光里像是剪影一般,沒有平日眾人眼裡的冷厲,也沒有在她面前的溫煦,倒多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冷寂和黯然。
這樣的神情,這樣的朱瞻基,不是孫清揚所熟悉的,她的心像被什麼扯了一下,沒有回答,只默默立了片刻后才轉身。
朱瞻基閉上眼睛,將自己埋在水裡,他的清揚何時才能長大呢?何時,他們才能隨心所欲的在一起歡好,不用顧忌其他人,也不用顧忌身體。
今天,是母妃朝她發難,明天呢,會不是輪到父親?後天呢,會不會連皇爺爺也出手。
自己寵她愛她,能護的住她嗎?夜夜軟玉溫香在懷,自己忍得了今天,能忍得了明天嗎?
也許,少見她就一切都解決了。
想來想去,他在水裡憋得肺都刺疼了,猛地竄出水面,嗆地咳了好幾聲,方才大口大口喘氣緩過勁來。
去而復返的孫清揚默默地站在木桶邊看著他,把帕子蓋在他的臉上,極輕柔地將他臉上的水漬擦乾,又取了帕子細細將他頭髮絞乾。
她不知道朱哥哥心裡有什麼事情,他不說,她就不問,能夠告訴她的,他總是會講。
朱瞻基感覺到了孫清揚的沉默,翹起唇角抱歉地笑道:「下午練劍時累了,這水一暖就讓人睏倦。你讓丫鬟們進來侍候吧,我突然想起還有些事情沒有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