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百花的芳菲 下
還沒坐穩,又有丫鬟來請,說宮裡的娘娘們都到了,十二個人又一番忙亂,由文昭訓領著一起去花廳的主間給娘娘們請安。
等給諸位娘娘請安完,一出花廳的主間,何嘉瑜就親親熱熱地拉著孫清揚說:「剛才忙亂,也沒顧上和妹妹說話,你原也沒想著我今個會來吧?知道能來這百花宴上,姐姐我可真是歡喜的緊,一來這是難得的體面,二來想著能來妹妹家裡看一看,才算圓了咱倆個的情份。」
又把孫清揚扯到明惠郡主前介紹認識:「郡主妹妹,這是孫清揚妹妹,就是彭城伯夫人從永城來回的才女。和郡主妹妹年紀相若,詩詞歌賦無一不精,想來郡主妹妹和她會很談得來。」
明惠郡主比何嘉瑜小半個來月,論親,又算是表姐妹,所以兩個人打小玩得好,也比別個都走得近些,私底下,早就聽何嘉瑜給她說起過孫清揚的種種好處,今日一見孫清揚的樣子,雖然只是戴了個金瓔珞項圈,兩粒珍珠耳環,但那身海棠紅的衫子,襯著她白里通紅的皮膚,黑似墨玉般的眼睛,站在一乾花團錦簇的眾人中間,卻一點都不輸陣場,甚至,那份鎮定自若比自己這個郡主還顯得從容。
現在,她還只是形容尚小,要是再長大些,這京師里提起美人,恐怕自己一干人都要排在後面去了。
明惠郡主自幼是含著金湯匙長大的,這京師里,比她地位高的,沒她漂亮,比她漂亮的,沒她身份尊貴,即或是和她各項都差不多的清惠郡主,又不及她的才學,所以聽何嘉瑜在私底下把孫清揚誇得天上有地下無,心裡就存了氣,這下見了人,又見何嘉瑜對孫清揚的親熱,倒和平日里對自己差不多,更是憋了一肚子的火。
明惠郡主自然不知道何嘉瑜是因為對她性情十分了解,真要是和她明說因為妒忌孫清揚才生出的種種過節,肯定會招她嘲笑小心眼,所以故意私底下那樣誇孫清揚,又當她的面扮親熱。
孫清揚端正地給明惠郡主行禮,微微笑著說:「明惠郡主莫要聽何姐姐謬讚,不過是在平日里鄉鄰們見我年紀小,略微多誇讚了些,得來的虛名,哪兒就能當真!」
明惠郡主冷冷地看了孫清揚一眼,倨傲地說:「這個不用你說,是不是浪得虛名一試即知。只一點,你要明白,到這京師來,需要學的地方多的很,頭一條,別把那小家子氣擺在檯面上來,到外面去,知道的明白你是寄養在大伯母膝下的,不知道,還以為太子府不會教人,辱沒了我皇家的聲名。」
明惠郡主今日穿著一身梅子紅的長褙子,桃心髻上頭戴一隻金壁輝煌的五彩大金鳳釵,鳳嘴垂下的流蘇上,綴著一粒粒鮮紅的紅寶石,越發襯得她膚白勝雪,婀娜明妍,若不是神情間的尖利破壞了這份美麗,孫清揚簡直想為她畫一幅美人圖。
沒等孫清揚回話,旁邊那個比明惠小一些,一雙杏核眼,眼眸清亮的清惠郡主開了口,「明惠姐姐你今個的眼光差了,她這樣的也叫小家子氣,這京師里的大家閨秀們都該羞慚自盡。」
語氣間微透絲絲孤傲,見孫清揚看向她,漫不經心淡淡點頭。
明惠郡主一聽,更是不高興,「清惠你就是抬舉她,也不必把別人都踩到腳下吧?」
「我這可不是抬舉她,這有眼睛的都能看到,清揚妹妹端倩宜人,進退有度,不負盛名,在這京師里能夠如她一般的,我就沒見過幾個。」
清惠郡主那樣講,明著好像是回護孫清揚,暗著卻是一句話給她樹敵無數,這話只要一傳出去,京師里的名門閨秀們,都會平白對孫清揚生出三分忌恨。
孫清揚見兩個郡主要為自個吵架,心中暗自道苦,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得罪了她們,兩個都要拿自己做伐,難不成真是蘇嬤嬤說的,何嘉瑜在裡面興風作浪?可明惠郡主還可以說是何嘉瑜挑唆的,清惠郡主拿著自己和明惠郡主打對台,又是為了那樁?
憑孫清揚想破腦袋也沒想到清惠郡主是因為自個的哥哥朱瞻壑回去誇獎孫清揚,覺得有人竟然奪了她在哥哥心裡的位置,生出的惱恨。
想了想,孫清揚突然感嘆道:「哎呀呀,兩位郡主戴的這赤金鳳釵是一對的嗎?我這才看出來,真是皇家的東西,不同凡品,明明一樣的東西,站在不同的角度上看,由不同的人戴著,竟是兩種風月。這釵真是漂亮,光那鏤空寶鈿的穿花,紅色的寶石,就閃得我眼睛都睜不開,這得多少錢啊?兩位郡主,你們這樣的富貴別人想都想不到,這樣的釵子,能戴一戴,都是前世修了福的!」
語氣中充滿了羨慕,眼睛盯著清惠郡主和明惠郡主頭上的鳳釵就不肯挪眼,一幅鄉下的土財主沒見過好東西的樣子。
一直在旁邊聽著她們說話的李瑞珊聽了孫清揚大驚小怪嚷嚷,本因清惠郡主的話對她生出的怨懟之情消失了,反倒有些高高在上之感,當下掩口笑道:「清揚妹妹,難怪要讓你寄養在太子妃名下,原來真是有皇家風範的,你竟一眼就認出來了好東西,像我這樣沒見識的,就只看出是好看,卻沒發現兩位郡主戴的鳳釵是一樣的,想必清揚妹妹以前在永城日常也是常用常見的。」
明知道孫清揚沒可能用過,還故意這樣寒磣人。
孫清揚坦然自若地回答:「哪裡,我怎麼能用過這樣名貴的寶貝,一大家子人不過靠父親的俸祿過日子,母親日常還要出些綉品貼補家用,就是有些余錢也要顧著買筆墨紙硯書畫,免得墜了先祖名聲,哪兒會在首飾上面費錢,更別說這樣奢華的皇家之物,要不是今個兩位郡主站在一起,我也認不出是一樣的。」
一時間眾人無語,孫清揚自道家中清貧,卻暗指世代書香,不以奢華張狂為傲,可你說她這話是酸秀才自抬門楣吧,可她泰然自若的作派不是詩禮傳家還真學不來,你說她是真的眼紅吧,她這句話卻怎麼也聽不出半分羨慕,可要說她是明捧暗諷,別有用心吧,她臉上的誠懇卻真得不能再真。
走到頭裡,腳已經邁進西次間門檻的張婉玉突然回過頭來,淡淡地掃了眾人一眼,「你們還沒說夠?快進來坐下吃飯吧,一會才有力氣去賞花。」
進屋,何嘉瑜就笑著扯了孫清揚坐在主位上,「你這個當主人的不坐,我們便是想坐也不敢坐。」
孫清揚不用看,都能感覺到兩位郡主,其他人看自己的眼神如刀似劍。
趙瑤影一把拉著孫清揚站起身,笑著推何嘉瑜,「你這是要她當箭靶子呢?剛才座位都安排好了,這會又要生亂,我們三個不過是幫著太子妃殿下招呼,那裡就成了主人?兩位郡主,各府的小姐還沒坐,我們就敢坐下?知道的說何姐姐憐惜妹妹一番心意,怕她累著,不知道的,還道你和她有血海深仇呢,要這樣害她。」
何嘉瑜之前也見過趙瑤影兩回,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沒想到她突然會出頭,倒楞了楞。
但她的心思瞬間就轉了幾個彎,拱手笑著向兩位郡主賠禮,「原是我和兩位郡主相熟,倒忘了尊卑長幼,該打該打。」
等兩位郡主坐下,她才跟著坐下,然後招呼孫清揚等人,「你們還站著幹嘛?難不成要學那些個丫鬟們服侍酒水,跑前跑后?」
秦雪怡忍了半天,見趙瑤影剛才說話,心裡大呼痛快,聽何嘉瑜話語里的意思,倒像自己幾個是為奴為婢的一般,心裡惱怒,正想開口。
卻見孫清揚拉拉她衣襟,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
於是仍然按之前的位置坐下了。
不多時,就有丫鬟們端著泡了茉莉花的水給她們來凈手,跟著,冷盤拼盤、熱菜、湯類、素菜、主食、甜點……絡繹不絕地捧了上來。
孫清揚按在家裡的習慣,飯前先喝湯,讓璇璣幫著給盛了碗十錦豆腐湯,還沒吃幾口,旁邊桌的李瑞珊起身,從她身後走過,不知怎地突然腳下一絆,身形不穩,手臂揮動間一下子就撞到她的胳膊。
被這突來的大力一撞,孫清揚胳膊一抖,一碗湯端端地全灑在了衣服上。
連坐在她身邊的沐靈珂和孫柔月身上也濺了少許。
「哎呀!」清惠郡主第一個叫起來,「可燙著沒有?」
幸好是八月的天氣,上來的不是滾燙湯水,孫清揚又立馬起身抖掉了裙子上的湯水。
雖然沒被燙著,但一身湯水的狼狽相卻是怎麼也抖不掉。
沐靈珂和孫柔月也是,身上沾著湯水污漬,尷尬的面上通紅。
情知闖了禍的李瑞姍忙不迭賠禮,又用帕子擦拭她們裙上的漬跡,那裡抹的掉!尤其沐靈珂和孫柔月的衣裙,本來只是一些零星點點,抹了之後倒滲成一片。
不好說李瑞姍,文昭訓就在一旁訓服侍的下人們,「怎麼看著李小姐起身也不扶一下,這點眼力都沒有,要你們何用!」
服侍李瑞姍幾個的丫鬟全都跪下來請罪。
孫清揚笑著說,「許是昨個才晴,地下還有些濕滑的緣故,李小姐鞋上沾上了泥,我帶她們去客房更衣好了,文昭訓請息怒。」
好在各府小姐出門,都會帶上兩三身衣服備用。
文昭訓叫身邊的丫鬟,引著沐靈珂她們跟前的人,陪著小姐們去客房洗漱,又指派人去取小姐們的衣物。
孫清揚的衣服需要回碧雲閣去拿,沐靈珂和孫柔月的在送她們來赴宴的馬車上。
聽了文昭訓的安排,孫清揚想了一下說:「左右也不是太遠,與其讓丫鬟回院里拿,不如我直接回碧雲閣梳洗了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