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荏九說:「你就那麼不喜歡我呀……」
「姑娘你說……要學什麼,」
「媚術。」
身著淺色紗衣的女子聽得如此一本正經的兩個字,愣住了,隨即掩唇一笑道,「姑娘可別欺我不知,您和這位可是祭司大人請來的貴客,想來素日皆為上人,您學這本事作甚,」
荏九沒有半分玩笑的色彩,「我要勾引一個男人。」
紗衣姑娘美眸流轉,「這奴可不敢教,回頭若是祭司大人責備奴將姑娘帶壞了,奴可擔不起這個罪名。」
荏九看了看旁邊的付清慕一眼,付清慕淺酌一口清酒道,「這姑娘大可放心,你儘管帶壞她便是,祭司大人決計不會降責於你。若姑娘是不方便教習的話,大可指個方法,九姑娘聰慧,想來是自己看看便能懂的。」
紗衣女子想了想:「若只看看,這倒是好辦。」
她站起身來,帶著荏九行至屏風背後,在牆角一個地方輕輕拉開了一個巴掌大的小口。荏九把眼睛湊過去,透過前面一層黑色的薄紗,正好能看見隔壁屋的場景。
「待會兒我有姐妹會至那房間接待客官,姑娘且在此處好好看著就是。」
付清慕在她們身後一笑:「姑娘將九姑娘安排得妥妥的,可窮道士該何去何從啊?」
紗衣女子站起身來,手指在付清慕胸前繞了幾個圈:「只是由奴家來消遣道長的寂寥。」
付清慕勾唇一笑,一張比女人還漂亮的臉勾得閱人無數的紗衣女子也不得不紅了臉頰,付清慕握住她的手:「如此,咱們便另尋一屋可好?姑娘發間的幽香,已擾了在下許久……」
「像普通人那樣就可以了。」荏九眼睛還盯著黑紗那邊的房間,叮囑道,「像普通人那樣。」
付清慕臉上的笑意僵了僵。
紗衣姑娘輕笑:「道長還有什麼不普通的地方嗎?」
付清慕攬著她的腰往外走:「這可得讓姑娘來評斷了,哈哈哈。」
房間安靜下來,荏九等了好一會兒,隔壁的房間里終於有人進來了,一個姑娘領著一個喝得差不多的中年男子,她手裡還端著酒杯,不停的勸這那人:「爺,這兒還有一杯呢。」聲色纏綿,柔若無骨,攀附著男人的手既撐住了男子東倒西歪的身體,又讓自己時時貼在男子胸膛之上。
荏九記下了,第一招,是灌酒。
中年男子輕笑:「我不喝,除非……你喂我啊。」他大笑著捏住女子的下巴。
「好呀。」女子媚笑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那男人一張鬍子拉碴的臉便湊上了姑娘的嘴。
荏九想起了小時候被老爹的鬍子扎過的感覺,不用細看想便知道這有多扎肉,她看得不忍,但那姑娘卻笑得歡實,嘴裡軟軟的呢喃著:「討厭。」
荏九記下了,第二招,是強顏歡笑。
男子將女子推倒在床,開始扒她衣服,女子嬌笑連連。
荏九心覺不對啊,這姑娘根本就沒怎麼勾引人,那人就猴急的撲上去了,這和她與楚狂的相處模式根本不一樣嘛!
她覺得自己看不下去了,將暗門闔上,鬱悶的坐回了之前的地方,付清慕和那紗衣姑娘已不知道去哪兒了,桌上還擺著小菜與酒,荏九想著今天下午的事,越想越悶,拿了筷子便開始狂暴的吃起東西來,吃完了菜,看了看旁邊的酒,荏九又一杯一杯倒起來慢慢喝。
便在她獨自飲酒的時候,花樓的後院,蕭斐等著的小屋子裡走進去了一個身著艷麗紅衣的女子,她頭上的金步搖鑲著各種寶石,在燭火的映照下閃閃發亮。
女子在蕭斐身前緩緩一拜,聲音有些難以察覺的激動:「玉兒拜見祭司大人。得知祭司無事,玉兒……」
蕭斐只淡漠的擺了擺手讓她起來:「祈靈教情況如何?」
祈玉整理好自己所有的情緒,輕聲道:「今日下午才來的消息,教內傷一百二十三人,亡八十二人,另有十人失蹤,房屋損毀嚴重,但各部已著人支援主教,萬事尚有條理。」
「教外本有朝廷軍隊駐紮,如今我祈靈遭此劫難,他們可有動靜?」
玉兒一默:「回祭司,當晚朝廷軍隊亦受到了那妖物攻擊,已潰不成軍,將領已經逃了。」
此言一出,蕭斐有些吃驚,他以為,那些妖怪是朝廷的先行部隊,怎麼會連朝廷的人也傷了?
「另外,祈靈教遭襲當夜,武林各派皆受到類似襲擊,四大世家皆有傷亡失蹤之人,江州林家更是連家主也已失蹤,現在城內一片混亂。今日來的這些官員皆是為避禍而私自出城的。」
蕭斐食指在桌上輕扣,正沉思之間忽聞外面有些吵鬧。
「這位公子,不可……」小廝阻攔的話還沒說完,小屋房門「嘭」的被一腳踹開。
玉兒大驚,袖中劍剛滑入掌心,蕭斐卻將她攔住:「無妨。」
楚狂的目光在屋內一掃,一身寒氣立在門口:「荏九在哪兒?」
「付清慕說是要教她一些東西。」蕭斐淡淡開口,「我已著人帶他們去了安排好的房間。」
楚狂聞言,臉色難看得一如外面漆黑的天色。他轉身要走,蕭斐又出聲將他喚住:「此處有關於近來遭受與祈靈教同樣襲擊的情報,不知楚公子可有興趣一同聽聽?」
「現在沒空。」
話音未落,人已經不見了。
蕭斐也不在意,倒是祈玉有些驚訝於蕭斐對此人的寬容:「祭司,他是?」
「是救了祈靈教的人。」蕭斐沉吟,「或許今後還得讓他救吧……」
楚狂一回客棧,沒看見荏九也沒看見付清慕,連蕭斐也不見了,他本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但從店小二口中得知他三人不過是去了鎮上的花樓,楚狂不知自己該做何感想。
一路尋著荏九的氣息追到了花樓後院,卻在進門前那一刻什麼也感覺不到了,鎖定不了識別器的位置,探查不到同化人的氣息,荏九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一如那天她被捉走時一樣,他忍不住心慌,然而詢問之後得到的答案卻是……
付清慕在教她一些東西?
那個混賬道士能教荏九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楚狂進了花樓,誰也沒問,但凡是關著門的房間全部一腳踹開,不管裡面的人是驚愕還是憤怒,立馬轉去下一個房間。小廝跟在他身後,一個勁兒的勸,最後終於是憋不住了,喊道:「在二樓呀!公子!你要找的人房間安排在二樓呀!」
楚狂連樓梯都懶得爬了,隨手抓住旁邊的紗帳,像燕子一樣輕而易舉的翻上了二樓的圍欄:「哪一間?」他這才回頭問樓下已經看傻了的小廝。
小廝怔怔道:「最……最裡面的那間。」
楚狂腳步堅毅的走了過去,靴子在地上踏出的聲音令人莫名的膽顫。行至最後一個廂房門口,略封閉的走廊讓這裡少了些外面幾個房間的吵鬧,屋內的聲音便透過門縫清晰的傳進了楚狂的耳朵里。
「呵,呵……」付清慕粗啞的喘息那麼有韻律而動情。
女子的嚶嚀聲則稍帶啜泣,像是隱忍著疼痛的愉快。
楚狂便這樣僵在了門口。
他知道裡面在發生什麼事,他也知道現在推門進去會看見什麼樣的畫面,就在今天不久之前,這裡面的女人還光著身子撲進了他的懷裡。他撫摸過她的腰,知道觸碰她的皮膚是什麼樣的感覺。就是那種感覺,讓他的掌心一直灼熱到了現在。
可他完全沒辦法想象,她會在另一人的身下,發出這樣柔軟的聲音,柔軟得像一把劍,把他切割得體無完膚。
楚狂沒辦法踹開門,只有聽著裡面的聲音,像一個被扔出家門的孩子,心裡忍不住的惶然。
今日之後,荏九……不會再像以前那樣需要他了吧。
她會在危險的時候握住另外一人的手,會在害怕的時候求助另外一人的庇護,會在高興的時候抱住另外一個人手舞足蹈,她會笑給他看,哭給他聽,與他傾述無助,讓他寬慰她的彷徨。
楚狂握緊了拳頭。
這不是……一開始他就想讓荏九找到的那樣一個人嗎。
怎麼到頭來,他成了那個人,卻在該退位的時候,捨不得轉身了呢……
裡面的聲音越發激烈,楚狂牙關咬得死緊。他在拚命的遏制心中的憤怒,拚命遏制衝進去撕了付清慕的衝動,他……
「嘭」楚狂的背後突然有一扇門推開,徑直將沉浸在自己世界當中的楚狂拍到了門後面。
「小二呀!」荏九高呼:「再給我抱一罈子酒來!」
說完,荏九一邊拎著壺往嘴裡灌酒,一邊走進房間里,門也沒關。
被拍傻在門后的楚狂愣愣的走了出來。看了看還在傳出聲音的那個房間,又看了看與那個房間正對著的,大開著房門的房間。原來……最裡面的房間……
有兩間啊……
被荏九呼喚的小二遠遠的抱了壇酒跑過來,瞥了眼愣在門口的楚狂:「公子,你不進去嗎?」楚狂依言邁步進屋。小二默默的將酒往屋子裡一放,就跑了出去,還貼心的將門關了起來。
小二在門外撓頭:「咱們花樓的酒都有點啥葯在裡面,喝這麼多沒問題嗎……」
算了,反正祭司大人說的,什麼要求都滿足嘛。
房間里,荏九趴在小桌上把玩她的酒杯:「小二,把這酒給我滿上。」
楚狂心情落差有點大,一時竟不知到該說什麼話,他從她後面走了過去,見荏九還不死心的抓了酒壺晃蕩,將裡面殘留的酒都喝了個乾淨,楚狂看不下去了,將她手中酒杯拿了過來,放置與另一邊:「你喝多了。」
荏九撐起腦袋看了他一眼:「你才喝多了!」她拍著胸脯道,「九爺我可是支梁山酒神,千杯不倒的量,那些牛一樣的漢子都不是我的對手!」她誇完了自己,蹭起來去搶酒壺,可哪搶得過楚狂,於是她指了指楚狂,威脅道,「你給我記著。」
言罷,她轉身便去拿小二放在房間角落的酒罈子,楚狂將她攔住:「你不能再喝了。酒精攝入量已經超標,影響了識別器的正常工作,甚至對你同化后的血液也產生了一定影響,再過度攝取不知道會產生怎樣的後果。」
荏九想推開楚狂,但卻怎麼也拉不開他的手。荏九怒了:「你是楚狂嗎?你竟然說和他一樣的話!」
「我是。」楚狂無奈:「經辨別,你神智已經混亂,我將把你強行帶回。」
荏九在他動手之前卻雙手將他腦袋一捧,湊近他仔仔細細的打量。
那麼近的距離,楚狂能感受到她呼吸的溫度,還有嘴裡濃郁的酒香。他有些無法控制自己的心跳,不得不挪開眼神,荏九看了他許久,點了點頭:「你真是楚狂啊。」她用腦門頂在他咽喉,讓楚狂呼吸有些受阻,他咽了口唾沫,聽荏九嘟囔道,「你一下午都去哪兒了。」她說,「我等了你好久你都沒回來,你就那麼不喜歡我呀……」
「我們現在可以回去了。」
「我不回去,我還要喝酒。」她抱住他的腰,身體緊緊的貼著他。
楚狂又咽了一口唾沫,手掌又記起了荏九光滑的皮膚的溫度。他有點想後退,卻在這時荏九一把搶過他手裡的酒壺,轉身撲在酒罈子前,灌了一壺酒,高高舉起:「今天我要喝完它!」
她仰頭便往嘴裡倒。
「荏九!」楚狂實在無奈至極,他這一生,還從沒對誰有這般無奈過。換做以前,若是手下那個兵敢這麼造次,早被拖出去揍了,可對於荏九,他……下不了手揍她。
荏九咽下口中酒,笑看楚狂:「你不想我喝,那你來喝吧,把它喝完咱們就回去。」
楚狂只想將那罈子酒倒在地上,可還沒等他動,荏九又撲了過來,她含著一小口酒,湊上他的唇邊:「不過……要我喂你……」沒給楚狂反應的時間,她已經吻了上去。楚狂沒有張嘴,於是那一小口酒便從荏九唇角溢了出來,染香了兩人的下巴和衣襟。
「浪費了……」荏九順著酒流下的痕迹,輕輕親過楚狂的唇角,下巴,脖子。
心跳已全然亂了,理智也全然亂了,明明那口酒沒有讓他喝進去,但此時他的嘴唇和脖子卻辣成了一片,熱滾滾的,好似要燒起來了。
「荏九……」他一開口要推開她,卻不想荏九竟又含了一口酒吻住他的唇,這下將一整口清酒都喂進了他嘴裡。
喉結滾動,他將那口酒咽了下去。
「我喜歡你,楚狂。」荏九的唇畔輕輕在他的唇上摩擦,「我喜歡你。」她說著像是快要哭出來了一樣,「我喜歡你,我真的喜歡你,很喜歡……」
一股火從胃裡直接燒到心房,然後點燃了他渾身的血液,楚狂覺得自己大概也是酒精攝取過度了吧,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手和腳,無法推開荏九,無法離開荏九。
她說喜歡他的那幾個字就像是拒絕不了的命令,鑽進了他的腦子裡,將他所有的理智和思維都綁架了。
荏九雙手抱住了楚狂的脖子,她扔了酒壺,推著楚狂慢慢往後退,直到他的背抵住了牆壁。
退無可退。
「你需要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楚狂在進行最後的掙扎。
荏九咬住他的唇畔,牙齒一用力,咬痛了楚狂,但也讓一股酥麻的感覺瞬間傳遍全身,就像……被注射了什麼刺激神經元的藥物一樣,讓他整個人都不對勁了。
楚狂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少年,對於任何知識,他都接受過專業的指導,他明白自己現在的感覺是什麼,但這樣的感覺讓他有些無所適從,在來到這個星球之前,或者說在今天之前,他完全沒有想過會和這個星球的人產生極親密接觸,可荏九……
荏九已經開始自覺的把手放到他的腰間了,她用身體貼住他,一如今天下午……
血液瞬間沸騰。
「楚狂?」荏九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柔軟。
是他想聽到的柔軟。
他其實……還想聽見更柔軟的聲音,他想欺負她。
但是……
楚狂額上冷汗滲出,臉色有些蒼白。他忍了許久,肚子里卻發出越來越響的「咕咕」聲,楚狂終是一捶床,拉過被子將荏九裹起來,然後自己摔門而去。
荏九迷迷糊糊的思考著,花樓花酒,酒里自然有點花花的東西,此時腦子亂得和漿糊一樣的荏九卻無比清晰的想起了,第一次她給楚狂下了葯的後果——他拉了一宿的肚子。
原來不是葯的問題,是……人的問題。
原來,有一種空虛,叫做命。
荏九在被子裡面默默的蜷起了身體。
雖然知道不該怪誰,但是……她好想哭啊。她還是覺得,自己被逗了……
荏九是真的淌著眼淚在被窩裡睡著的。
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房間已經被收拾好了,擺放整齊的桌子椅子,乾乾淨淨的地面,如果荏九現在不是光著身子躺在被窩裡面,她或許會覺得昨天晚上發生的那一切都是自己醉酒之後做的春夢吧。
床頭擺著一件漂亮的衣裳,荏九自己動手穿上,她一邊倒騰這衣裳繁瑣的衣襟,一邊琢磨著自己今天再見楚狂得用什麼樣的表情。
他們現在不大適合走苦情戲路線,楚狂可能也不會明白她為什麼會感到悲傷,所以還是表現出無所謂的態度吧。像平時一樣,就當做只是告白被拒絕了而已。或者乾脆裝傻,只要沒人問,就打死也不再提起這件事,畢竟……
楚狂應該也不會很想提起吧。
荏九剛換好衣服沒多久,外面便有人敲門。
荏九猶豫了半晌終於鼓起勇氣開了門,付清慕一聲長嘆:「你可算睡起來了。」付清慕拽了荏九便走,「楚大爺他昨晚不知吃了什麼葯,拉了一宿的肚子,死活不肯去看大夫,這下正在隔壁屋裡在隔壁屋裡挺屍呢,你趕快去勸勸把。」
荏九愣愣的任由付清慕把她拉到了隔壁的房間,走到床前,荏九看著緊閉著雙眼,臉色比紙白的楚狂,連心裡該湧現什麼情緒都不知道了。
「楚兄,你還是不去看大夫啊?」付清慕在荏九身後道,「我覺著你臉色比先前又差了一點哦。」
楚狂咬牙道:「這是,生理結構性抗藥反應,屬生理排斥……不看大夫……」
「你衣服里有什麼葯可以緩解一下嗎,我幫你拿。」
荏九一開口,楚狂便睜開了眼。
四目相接,荏九眼睛裡面什麼也沒有,一如平常。
楚狂被窩裡的手指一緊,他喘了兩口氣,挪開了目光:「不用,休息一天就好了。」
付清慕目光在兩人之間轉了轉,倏爾伸手搭上了荏九的肩頭,狀似隨意道:「既然這樣,那我和九姑娘先到鎮上逛一逛,說好的糖葫蘆九姑娘你還沒吃到呢。」
「嗯,成。」
目光如劍,冷冰冰的扎進付清慕的手裡,穿肉透骨,好似要將他的手腕砍下來似的。付清慕大笑著鬆開了手:「哈哈,今天咱們一人來兩串,走走!」
門扉關上,楚狂一聲喟嘆,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昨晚那些畫面便如躲藏在角落裡的魑魅魍魎,趁四周無人之際,撲上來便將他啃噬乾淨。
昨天荏九醉了,他可是一直都很清醒。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然而越是清楚,此刻的楚狂便覺得自己越發無法原諒自己。
無法控制初級慾望的自己,讓他覺得這簡直就是……生命的退化。
付清幕遞了一串糖葫蘆給荏九:「來,吃了這串糖葫蘆,楚狂遲早是你的,別不開心了。」
荏九抬頭看他:「你怎麼知道他遲早是我的?」
付清幕擺了擺手:「這不是再明顯不過的事兒了嘛。」他掰了手指正要與荏九細說,忽然街那頭傳來一陣急似一陣的馬蹄聲,付清幕探出脖子一望。
迎面而來的是四匹快馬,為首的那人一身白衣青衫,五官如玉。付清幕只瞅了一眼,便轉過了頭,默默的裝成路邊的行人。四匹快馬在他們身邊飛馳而過,只留了身後一片塵土飛揚,付清幕看著那隊人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荏九見他這表現,不由想到上次遇到的那個什麼松的山莊的人時的場景,她輕聲問:「又是追殺你的正派人士?」
付清幕輕輕一笑:「九姑娘聰明啊,這隊人馬著實是武林正派的沒錯,只是我窮道士一個,還犯不著他們這幾人來追殺。」
「聽起來他們很有來頭的樣子?」
「武林四大世家的林家便在這小鎮不遠的江州城中,方才騎馬過去的,正是他林家大公子與林府最得意的三個弟子。」付清幕摸了摸下巴,「九姑娘,咱們先去找蕭斐,先聽聽他那裡的消息,若我想的沒錯,接下來幾天可能有得咱們跑的。」
荏九點了點頭,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問他:「你為什麼還跟著我們,楚狂看你看得沒那麼緊了,他心裡好似也不大願意讓你做我的第二春了,所以你現在完全可以自己跑了呀。」
付清幕默了一瞬,笑道:「這不是還有楚兄給下的毒嗎。」
「回頭我讓他給你解了?」
付清幕但笑不語。
付清幕與荏九回到花樓時,小廝與他們說蕭斐已在楚狂房間等了他們一會兒了。兩人忙趕了過去,正走到門外便聽裡邊蕭斐在說著:「此次江湖各派均受損嚴重,有消息稱那日被帶走的人,尚還存活者皆被安置在了京城,想主使者理當也在京城,武林各派欲聯手討伐起主謀。而今決定在四方中心的江州舉行武林大會,欲選一人為盟主,統領眾派。」
「你們祈靈教不是黑道的么,那些正派人士怎會邀請你們?」付清幕一邊問著一邊走進了屋。
荏九跟在付清幕身後舔糖葫蘆,舌頭正嘗得歡,忽覺一股冷意自斜里襲來,荏九轉眼一看,還坐在床上的楚狂正專心的聽著蕭斐的話,哪像是在意她的模樣,於是荏九也不在意的挪開了眼神,繼續舔糖葫蘆。
蕭斐聽聞付清幕的問題,只冷冷一笑:「他們不請是他們的事,我要去是我的事。武林盟主乃是技高者得,他們若實力不行,便由我代勞。」
付清幕撇嘴,沒有異議。
「至於我將此事告知三位,乃是有事請三位助我。」
楚狂道:「先說事。」
「我知你們對那夜的妖物和突如其來的襲擊有所了解,你們應該知道操縱它們的是什麼人,也該能比其他人更容易找到他們的老巢。我也知道,你們行事與那妖物有關,既然咱們的目標都是它們,不如聯手合作。」
楚狂絲毫不為所動:「先說事。」
「我會把所有的我知曉的它們的情報告訴你們,你們也可動用我祈靈教的勢力,而你們要幫我找一個人。」
楚狂打量他:「你的教主?」
「她叫季辰衣。」
楚狂眉梢微動,但弧度小得連蕭斐與付清幕也未曾察覺。
蕭斐握緊拳頭:「她死了,我要看見屍體。她活著,我要看見人。」
楚狂思索了一陣:「我不能向你保證能找到此人。但我會盡量擴大可能性。」言下之意便是答應了蕭斐的提議。
蕭斐默了一會兒道:「我要的,也只是這個可能……」他看了楚狂一眼,「武林大會約莫在十日後召開,我們今日下午便先入江州,以便後幾日探查其餘門派動向。楚公子如今身體可無恙?」
楚狂清咳一聲:「已經沒事了。」
蕭斐點頭:「嗯,幾位的東西我已著人人從客棧拿過來了,待用完午膳我們下午便可入江州了。」
安排好事情,蕭斐起身告辭,付清幕看了荏九一眼:「九姑娘,你不走嗎?」
荏九咬了一個糖葫蘆在嘴裡嚼:「我有事和楚狂說,你們先走。」
聞言,楚狂略詫異的看了荏九一眼,但很快穩住了表情。付清幕眨巴著眼睛看了荏九一會兒,湊在她耳邊悄聲道:「我實在好奇極了這種時候你會對他說什麼話,所以你能允許我待會兒聽一下牆角嗎?」
「不行。」
付清幕撇嘴:「好吧。」付清幕識時務的出了門去,喚了昨日招待他的紗衣姑娘便自又尋樂去了。荏九聽見他腳步聲漸遠,這才走到楚狂邊上道:「我一直還沒來得及和你說,被抓之後,在那個金屬的房間里,蕭斐遇見了那個叫辰衣的女子,只是那人好似不認得他了。」
楚狂微微一怔:「你要的的是這個?」
「是啊。」全當沒看到楚狂微妙的表情一樣,荏九繼續說道:「那個女子說話和動作都有點奇怪,像是你說的那什麼服侍者之類的人,她給我們注射的藥物,我記得當時她說蕭斐死了,也說我死了來著……」
楚狂神色微凝:「服侍者對同化藥物注射結果的判斷極少出錯,誤判概率不可能這麼大。」
荏九眨巴著眼問他:「那……就是說,那個女子可能知道我和蕭斐還活著,但還是判定我們死了?為什麼?」
「只有死人才能被放出來。」楚狂沉吟,「……如果是這樣,那蕭斐他奇怪的情況也有所解釋了。」他推論道,「服侍者不可能接連出現兩次誤判,所以極有可能是她故意將你們二人放走,能做出自我選擇的,定然不是服侍者,這樣說來,她還是有自我意識,只是迫於外界某方面的壓力,不得不對你們注射藥物。」
荏九驚訝的問:「那,她果然就是蕭斐要找的那個人,他們教主?」
「我想是這樣。」楚狂道,「蕭斐現在只有同化了一半,他沒辦法進行自我轉換,變不回正常的模樣,也無法完全變成非人性生物的模樣,按理說,在注射同化藥物實驗中,這種可能幾乎沒有,我能想到的,便是藥物只注射了一半這種可能了。」
「她故意放了我們,那她一定還記得蕭斐,那咱們現在要不要告訴蕭斐,他要找的人就在那個金屬房間所在的地方?」
「現在告訴了他也沒用。照你們的描述,我推論,你們被帶去的那個地方理當在該星球大氣之外,憑自身力量是完全沒有可能上去的。所以當務之急是找回我的飛行器。它可演化為我的專屬機甲,若想逮捕白季,摧毀敵方根據地,那是必不可少的設備。」
「你的飛行器已經被運去京城了啊,要不咱們先和蕭斐說一聲,不參加那什麼武林大會了,直接殺去京城,搶回了你的飛行器,殺了那白季了事。別等回頭他們將你的飛行器也拉到什麼大氣之外了,咱們可就沒轍了。」
「這倒是不用擔心。我的飛行器在陸地上他們或許能拉得走,可但凡要接近帶有其他識別性能的機械物體時,它會自動防禦,產生排斥。這是聯盟新技術。十年前叛走的他們沒有設備破解。而且,我現在很在意的一件事……」楚狂頓了頓,神色凝重的看荏九,「我認為貴國最高領導人應該處於白季的控制中。」
荏九愣住:「你說……皇帝是他們的人?」
楚狂嚴肅點頭。
荏九手裡的糖葫蘆掉在地上:「那咱們還玩什麼?」
楚狂眸色沉著:「你不是說,想殺了皇帝么?」
荏九拳心一緊。她是恨皇帝,每每想到自己的幾個姐姐,她都恨不能將皇帝碎屍萬段。可她也明白,比誰都更明白,她殺不了皇帝,她去京城,去找那個將軍,是打著報復的旗號去送死。
才沒多久之前,她一直以為自己已經不畏懼死亡了,但在真正「死」過一次后,她恍然發現,她還是想活著的,她還是有牽挂的,她比自己想象當中的,更舍不下楚狂和自己的命……
楚狂轉過眼,正色道:「我可以對付白季甚至對付他手下所掌控的武力。但我對付不了你們的最高長官,就這段時間的了解來看,你們並不是一個自由的國家。最高長官所掌有的權利太大,他可以輕而易舉的調動舉國之力,這是我所不能對抗的,所以我需要與他們聯手。」
楚狂竟是,在這麼點時間裡就對下一步做出了部署嗎……
真是個理智清醒得可怕的傢伙。
「你曾與我說過,你的願望是殺了皇帝和那個將軍,而我說過,如果是你的願望,我會儘力達成。」楚狂說著這話,沉穩得不像是要去殺那個可以輕而易調動舉國之力的王者。
荏九默了許久:「你也要去殺白季?可他以前不是你導師嗎?」
「從非人性生物偷襲祈靈教的那一刻開始,一場戰爭就已經開始了。戰場上沒有導師,只有我軍,盟友與敵人。」楚狂道,「而這場戰爭,我軍,現在僅有兩人。」
荏九倏爾一笑:「知道了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