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洞中相聚(2)

  史丹鳳借著他的手電筒向前觀望,手電筒不老實,光柱總是亂晃,於是她摸出了自己的小LED手電筒。手指撥動開關,一道細細的白光登時直照到了對面洞壁上。而在他們和洞壁之間,果然蓄著一大池水。


  史丹鳳比史高飛更有學問,此刻便忖度著說道:「這個……叫做地下暗河吧?」


  史高飛轉動了手電筒的方向,想要看清暗河的全貌。原來他面前的這一片水,比池大比湖小,應該算是個中等尺寸的水潭。水潭的三面全是石壁,其中對面和左側的石壁直上直下,而他們腳下的一面卻是個斜坡。圓圓的水潭在右側收了口,縮成了一條細長的水路繼續向深處流淌,倒是一條名副其實的小河了。小河一側還有窄窄的岸,高高低低的全是石頭,只適合身懷輕功的高人行走。


  史高飛試探著伸出了腿,想要沿著斜坡往水邊走。史丹鳳伸著手電筒往地下看,忽然發出一聲驚呼,她一把揪住了史高飛的背包:「小飛,你低頭看!」


  史高飛不但低頭,而且彎腰。昏黃的大光圈投在滑溜溜的石坡上,他看到了一大條子黑色痕迹,是有東西從岸邊一直滑進水中,蹭掉了一路的青苔。


  與此同時,史丹鳳轉身照向了來路——一路光顧著走了,竟然沒想到看看地面有沒有活物留下的痕迹。洞里黑漆漆的,單單薄薄的一道光線根本照不清遠方的面貌。小心翼翼的橫著挪了一步,她腳下忽然一滑。站穩之後向下一看,她看到了半截沒了腦袋的死蛇。


  驚叫被她咽進了喉嚨里,只擠出「嘎」的一聲餘音。一轉身面向了史高飛,她懷疑水裡有吃肉的猛獸,正要把弟弟從斜坡拉扯上來。不料抬頭一看,她發現史高飛不知何時又向下走了好幾步,此刻竟然已經險伶伶的蹲在了水邊。伸長一隻手去撩了撩水,史高飛回頭說道:「姐,這水好像挺乾淨。」


  史丹鳳對著他瘋狂的招手:「你快上來,水裡好像有蛇!」


  史高飛把手電筒夾到腋下,想要摘了臉上的口罩喘口氣,可是剛剛抬手摸到耳朵,他卻是歪著腦袋驟然愣住了。


  手電筒的光芒斜斜射入水面,在波光粼粼的清澈水中,他看到了無心的眼睛!

  無心懸浮在水潭的一角,面無表情的仰臉凝視著他,不知已經看了多久。史高飛怔怔的和他對視了一瞬,隨即大叫出聲,張牙舞爪的就撲向了水中。史丹鳳嚇了一跳,蹭下斜坡想要揪住他。然而她追不上史高飛,史高飛也追不上無心。一隻腳踩進水中,他眼看著水下白影一閃,無心的黑眼睛不見了。


  史高飛發了瘋。


  他在水中亂踢亂打,亂撈亂抓,又把口罩摘下來狠狠摜到水中:「姐,全怪你,非得讓我帶這個破口罩!寶寶肯定是被我們嚇跑了!」


  史丹鳳沒有親眼見到無心,所以不知道他瘋得有沒有理。手足無措的站在岸邊,她被愁緒和弟弟內外交攻,恨不能一頭扎進水裡淹死。手忙腳亂的下了石坡,她試圖拽住想要下水的弟弟,可是未等她拽著弟弟的背包帶子發力,身後忽然起了聲音:「史小姐,史先生,你們發現他了?」


  史丹鳳和史高飛登時統一的做了個向後轉。黑暗之中活躍著七長八短的光束,其中一道光自上而下的直射洞頂,中間正是托出了丁思漢的面孔。目光銳利的盯著史家姐弟,他點頭一笑:「好久不見了。」


  史高飛本來打算對著他姐發瘋,如今見了丁思漢,他立刻換了對象。抬手對著丁思漢一指,他高聲咆哮道:「你這老不死的鴨子精!」


  然後他把身後的背包往下一甩,拉開拉鏈抽出砍刀。史丹鳳一把從后摟住了他的腰:「別去,人家有槍!」


  丁思漢壓下了身後保鏢抬起來的散彈槍槍管,倒是保持了良好的風度:「白大師來了嗎?」


  史高飛雖然滿心狂怒,但是見了對方的槍口,他很識相的放下了砍刀,心中暗想:「我不能和這幫地球人硬碰硬,我要是死了,寶寶就變成孤兒了。等我以後佔了上風,再剁掉老鴨子的雜毛腦袋!」


  「他來個屁!」史高飛對丁思漢嚷道:「寶寶又不是他的兒子!」


  丁思漢點了點頭,顯而易見的事實反倒容易讓人心生疑慮,史高飛如此明目張胆的胡言亂語,讓他懷疑對方也是個高人。手裡拄著一根充作登山杖的粗木棍,他打算再醞釀幾句話敲打敲打對方的底細,可是在他開口之前,水潭裡忽然咕嘟嘟的冒了泡開了鍋。史丹鳳之所以一直沒言語,就是因為感覺水潭裡安靜得不對勁。如今終於生了變化,她如同吞了彈簧一般,條件反射似的猛然一竄,力大無窮的推著弟弟往上跑。丁思漢等人也下意識的跟著後退了幾步,可是站定之後再看,一潭的水嘩啦啦的打了漩渦,可是並沒有繼續卷出大浪。


  「怎麼回事?」丁思漢喃喃自語:「難道水裡有東西?」


  史高飛拎著砍刀站穩當了,眼看黑沉沉的水面上,一個漩渦眼越轉越淺,最後消失在了那條通往洞內深處的暗河之中。忽然把丁思漢拋到了腦後,他一咬牙下了決心。彎腰放下砍刀和手電筒,他解開鞋帶倒了倒水,然後重新穿好直起了腰。


  「姐,我們沿著河走。」他抬手指向暗河:「寶寶一定是被我們嚇得逃跑了。」


  史丹鳳感覺他這話完全沒有準,不過因為走投無路,所以願意試試弟弟的瘋主意。丁思漢站在遠處聽得清楚,知道他們肯定是已經捕捉到了無心的影蹤——既然無心的確是在這座洞中,那就一切都好辦了。


  在手電筒的光線邊緣,他的耳朵聳了一下。通風報信的小鬼正在嘰嘰喳喳的向他說話,在洞子的極深處,在暗河盡頭的石頭岸上,小鬼發現了陌生的鬼魂。鬼魂已經快要修鍊成煞,也許正是主人所要尋找的鬼巫師。


  丁思漢蹲了下去,在四面八方的手電筒照耀下,他打開了隨身攜帶的背包。雖然隔行如隔山,但是鬼巫師再厲害也只是個鬼。對於詛咒,他只有招架的份,可對於鬼,他素來很有手段。


  史家姐弟側身踏上了暗河邊的尖銳石頭,丁思漢也在手電筒下擺開了道場。與此同時,暗河遠方的水面上水花一閃,是水中的無心探出了頭。


  仰起臉面向了前方拐角處的石壁,他靜靜的望著懸浮於半空中的白色鬼魂。他是水淋淋的,那鬼魂也是水淋淋的,帶著生機勃勃的邪氣。閉著眼睛抱住了肩膀,他在刺骨的寒意打了個冷戰。


  那鬼魂很美,像是一輪溫柔的明月化成了人形。可是他已經看不出美醜,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只想逃只想躲。


  宛如墮入了餓鬼道,他如今最清晰的感覺便是饑渴與恐慌。在水中無聲的退卻了,閉上眼睛的時候,他倒是感覺對方的氣息彷彿存有几絲親切和熟悉。瘦削的脊梁骨劃開水面,他向後一直退到了暗河一邊的石壁上。


  他想離開,想要沉入水中,魚一樣的迅速溜走,鑽進更深更遠更黑暗的地方去。可是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留戀讓他留在了原地。肩胛骨輕輕磕打磨蹭著粗糙的石頭,他怕到了渾身顫抖的地步。鼻尖掠過隱隱的陰風,是那鬼魂向下靠近了他。


  他再次睜開了眼睛,看到鬼魂盤腿降落到了水面。將右胳膊肘架在了膝蓋上,鬼魂傾斜身體歪著腦袋,從凌亂披散的潮濕長發中向他一笑,然後抬起左手,作勢摸他:「無心,你的臉怎麼了?你被人扒了皮嗎?」


  無心姿態僵硬的微微一扭頭,彷彿是想要避開對方的觸碰。於是那鬼魂又說話了:「無心,你還在記恨我?」


  話音落下,他收回左手一拍膝蓋,毫無預兆的笑出了聲音:「扎西貢布在天亮之前告訴我你在洞里,我從凌晨找到現在,終於找到了你。不要生氣啦,無心,你當然比貓頭鷹重要。真是有趣,你竟然和一隻鳥賭氣。哈哈。」


  無心終於開了口,聲音很輕很啞:「我忘記了你是誰。」


  鬼魂收斂了笑容,用藍眼睛很認真的看了他半晌,末了答道:「我是白琉璃,我來救你,我還會給你報仇。」


  無心垂下眼帘,偏過臉面對著墨汁一樣漆黑深沉的水面,口中輕聲自語:「白琉璃……」


  白琉璃又對他伸出了手,他抖得厲害,彷彿是在害冷。白琉璃想給他一點溫暖,可惜自己也沒有熱度,只是一團陰冷的鬼影。蒼白的手徒勞的穿過了無心的頭臉,他無能為力的嘆了口氣:「再過幾個月,或者幾年,等我有了身體,就抱你一下,再吃頓重慶火鍋。」


  無心定定的看著他,不是很信他,也不是很怕他。身體緩緩沉入水下,他不置可否的藏在了一道石縫之中。


  白琉璃很孤獨的懸在水上,聲音很低的自言自語:「龜兒子,竟然不理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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