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丁阿爸(2)
丁思漢很舒服的向後一仰,又對著無心翹起了二郎腿:「丁小貓,也有人叫我小丁貓,不過我改名了,現在我叫丁思漢。思想的思,好漢的漢。」
無心緩緩的眨了一下眼睛:「對,我記起來了,小丁貓。你為什麼要改名字?」
丁思漢垂下眼皮,看自己穿著黑色馬丁靴的腳在圓桌下面搖來晃去:「你不覺得那個名字聽起來很可笑嗎?」
無心一揚眉毛:「你剛知道?不過丁思漢也馬馬虎虎,好像是說你在想漢子,幸好你是個男人。」
丁思漢抬了頭,臉上現出愕然神情:「是嗎?」
隨即他揮了揮手:「算了,隨便吧,反正我已經老了,下輩子再換個新名字就是了!」
無心對於故人的情緒總是難拿捏,有點高興,也有點害怕:「你的兒子真夠帥的,比你年輕的時候強多了。」
丁思漢恨不能啐他一口:「他不是我的兒子,他是顧基的兒子!顧基你還記不記得?一個傻大個兒!」
無心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影影綽綽的想起了顧基這麼個人。原來當初丁思漢胸懷祖國放眼世界,當真是帶著顧基逃離北大荒,跑去緬甸鬧起了革命。可惜事與願違,他們跟著緬共越混越慘,最後實在是沒活路了,只得作鳥獸散。而顧基雖然一貫是幹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可是在革命最艱苦的時候,他竟然和一位雲南女知青搞出了個私生子。私生子先是由女知青撫養著,後來女知青病死了,私生子只好轉給顧基接手。顧基不會養孩子,不想要;而丁思漢見孩子生得可愛,卻是動了惻隱之心,顧基不要,他要。
私生子從此跟著丁思漢姓了丁。而丁思漢脫離緬共自力更生,憑著先天的本事,居然在陰陽一道上發了大財。丁丁十歲回國,一直在昂貴的國際學校里讀書,越長越大,越大越像他親生父親,是標準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丁思漢在他身上耗費金錢心血無數,可他最終連個野雞大學都沒能讀完。除此之外,他本事不大,脾氣不小,很會對著他的阿爸發飆。丁思漢把他從小幼童養到了三十歲,展望前途,前途漫漫,只要丁思漢不死,恐怕還得把他養到四十歲五十歲。
「報應啊。」丁思漢把被煙草熏黃了的手指插到一頭花白短髮裡面,緩緩的向後梳去:「當初我拿顧基當奴才,現在輪到他兒子把我當奴才了。」
無心聽得很有趣味:「顧基呢?」
丁思漢輕描淡寫的答道:「他中了風,偏癱,我把他送到老人院里去了。」
無心不知道老人院是個什麼環境,想了一想,還是想象不出:「老人院……好嗎?」
丁思漢一攤雙手:「裡面全是一些沒人要的老傢伙,應該是不怎麼樣。不過我花了足夠的錢,讓他能夠住單人間,吃的好喝的好,也不會受護工的虐待。」
無心不再問了,改為專心審視丁思漢的面孔。對方眼角的皺紋和鬆弛的皮膚都讓他感覺新鮮。他很久很久沒有陪過一個人從小活到老了,對著面前這個一身嬌嫩顏色的小老頭,他雙手做癢,恨不能去拍拍對方的腦袋。
丁思漢用鞋尖輕輕磕打著圓桌桌腿,對無心說道:「你想辦法幫幫我的忙,讓白大千把我的小兒子還給我。不肯還,借給我也行。我在雲南攬到了一筆生意,急著用它。」
無心盯著他的臉,忽然問道:「精神分裂症真的好了嗎?」
丁思漢沒言語,只抬手又用力的按了按胸口,彷彿隨時會有活物破胸而出。望著上方一排極長的鳳尾竹葉子,他沉默了片刻,末了答道:「她很麻煩。我真怕她會傷害我的家人。」
然後他望向無心:「我是說丁丁。我沒有正式結過婚,只有丁丁一個兒子。」
然後他將雙手十指交叉著放在了大腿上,悠然神往似的去看遠處:「我需要很多很多的錢,沒有錢丁丁會餓死。幸好我還有下輩子下下輩子,否則做一個永遠都不能退休的老傢伙,真是太可憐了。」
無心低頭對著桌面,看桌面倒映出了大廳天花板上的點點燈光:「我也不能退休,習慣就好了。」
丁思漢放下了腿,手扶膝蓋向無心探過了身:「無論如何,儘快把我的小兒子給我。我拿到了它,好馬上啟程回雲南。別讓我在你身邊停留太久,我對你沒有惡意,可是她就不一定了。」
無心聽到這裡,忽然發現事態嚴重:「說實話,那個東西真不在我們的控制中。它行蹤不定,根本沒法子去找。」
丁思漢把雙臂抱在胸前,很懷疑的看著無心:「你知道,我曾經讓鬼魂上過白大千的身。他可在你家的廚房裡見過它!」
無心前傾身體,因為極力想要壓低聲音,所以快要把嘴湊到了丁思漢的臉上:「誰知道它那天晚上為什麼會出現?我只知道它不會傷害白大千!它就像——就像——就像已經認了白大千做主人似的!」
丁思漢一拍大腿:「這個吃裡扒外的小崽子!」然後他一指無心:「我們好像真是天生的冤家,過去的事情不提了,據我所知,我埋在度假村裡的骨符也是被你們破壞的,你知不知道我當初為了抓住那幾隻鬼,費了多大的心思?」
無心毫無誠意的辯解道:「不知道是你埋的嘛!你也是的,既然要走,為什麼不把它們一起帶上?」
丁思漢咬了咬牙,臉上有了一點怒容:「我那個時候……狀況不大好,顧不上它們了。」
無心和丁思漢在鳳尾竹下密談許久,末了初步達成協議,一前一後的回了包房。
史高飛給無心剝了一大碗蝦肉。白大千則是在和丁丁閑聊。見他二人回來了,白大千繼續談笑風生,根本不往正題上靠。及至酒足飯飽了,雙方一團和氣的出了餐廳,各自離去。
在他們坐上計程車回家之時,史丹鳳正坐在史高飛的卧室里看電視。電視里演的是什麼,她全然不知道。手裡抱著無心的枕頭,她正在魂游天外,可要說是在思念無心,也不準確。
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麼,只隱隱的感覺自己恐怕是要思春。二十來歲的時候,她也曾有過許多玫瑰色的美夢,不過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她在近幾年裡一直活得心如止水。好端端的,怎麼就又活回去了呢?
把懷裡的枕頭又摟緊了一點,她忽然生出了一個新想法:「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莫非我要變成狼了?」
史丹鳳並沒有做母狼的意願,不過緩緩揉搓著懷裡的大枕頭,她的內心的確是十分騷動。
正是心亂如麻之際,房門一響,白大千等人回來了。白大千一邊往裡走,一邊回頭對無心說話:「什麼?讓他親自來抓?當然,我倒是沒意見,可他會不會影響我們做生意?」
無心手裡攥著一根奇長的糖葫蘆,同時口中反問:「要不然能怎麼辦?他像狗皮膏藥一樣,你不讓他抓,他一定纏著你不放。」然後他轉向史丹鳳,笑眯眯的喊了一聲:「姐。」
史丹鳳迎到客廳里站住了,舔了舔嘴唇,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而無心把手裡的糖葫蘆向前一遞:「姐,給你買的。」
史丹鳳接了糖葫蘆:「你吃了嗎?」
無心站在牆邊,脫了外套往簡易衣帽鉤上掛:「沒吃。」
史丹鳳聽了,就一直拿著糖葫蘆不動口。等到無心換了家常衣服,隨著史高飛進卧室了,她才跪坐在床墊一角,舉著糖葫蘆對無心招了招手:「過來,我一個人吃不完,你先吃。」
無心四腳著地的爬到了她身邊,伸長了脖子張大了嘴,咬下了一枚山楂。嚼著山楂扭頭望向史丹鳳,他見史丹鳳沒有收回手的意思,便張開嘴,又咬一枚。
史丹鳳近距離的望著他的額頭、鼻樑、嘴唇、下巴,望著望著,忽然想起了小紅帽的故事,並且感覺自己是故事中的狼外婆。
「怎麼搞的?」她沉沉的思索,因為一直以為自己已經變成了性冷淡,所以對自己此刻的不冷淡,她感覺很是不可思議:「我總不會是看上他了吧?可他連個人都不是,而且剛出生了半年,品種和年齡都不合適呀!我要是真和他好上了,是不是得算人獸?我的娘啊,我口味好重!遺傳的力量真強大,可能我也要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