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奪城
本是李紅禮屠戮敵人的利劍，如今轉頭對準了他。而利劍的威力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城樓上的副將們大驚失色，眼看這衝出去的洪水轉回來淹了自己家，沒有人不慌。
李紅禮死死盯著暮雲，他看見暮雲輕緩吹奏，先鋒軍便停下腳步，整戈待發。
怎會如此？
神藥是會奪人心智不假，可是他不是已經研製出解藥了嗎？怎麽會這樣？
怎麽暮雲的笛聲，竟然能控製他勢如破竹的先鋒軍。
暮雲亦對上李紅禮的目光。“從前種種你該看出，我無心與你為敵。今日你退出北境，我們相安無事。”
李紅禮咬牙，他一向是個識時務的人。“你要我讓出我剛打下的龍岩城？”
鄒彥心念一動，手中的暗器沒有猶豫揮向李紅禮。小乞丐眼疾手快，揮刀將暗器打落。同一時刻他飛身過去，將鄒彥壓在地上。
“在爺爺我眼皮底下還想惹亂子？”小乞丐邪笑著。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李紅禮指著鄒彥還未罵出口，便看見他已經被暮雲的人死死壓製住了。
鄒彥手腳被鉗住，動彈不得。他抬頭，迎上了暮雲淡漠的眼神。她很快移開眼神，但那居高臨下淡淡的一瞥，便叫他心沉入穀底。
“李兄。你我結盟是很多人不願意看到的結果。不過我這人一向重義。隻要李兄肯讓出北境，咱們還是兄弟。”
“我憑什麽相信你？”
暮雲縱身一躍翩翩落地，手中竹笛狠狠揮向牢籠，關押賀嘉鴻的牢籠應聲破裂。
暮雲手中的竹笛亦斷作兩截。
“這，就是我的保證。”暮雲高舉斷笛，迎著李紅禮不可置信的目光，暮雲鬆開斷笛，讓它咣當落地。
這是她對李紅禮的承諾，隻要李紅禮讓出北境。他的先鋒軍依然是他的利劍，絕無天敵。
這麽擲地有聲的保證，李紅禮不接受也得接受。
“那他呢？”李紅禮黑著臉指向鄒彥。這人剛剛想殺他。暮雲公子身邊有這麽一個人，他要如何放心？
鄒彥已經被小乞丐五花大綁起來了，聞聽此言，他看向暮雲。暮雲沒有回頭，倒是賀嘉鴻扭頭看了他一眼，神情複雜。
“無關緊要的人罷了。”暮雲淡淡道。“怎會因他，斷送我與李兄多年的交情。”
無關緊要的人罷了。鄒彥低下頭。
先鋒軍受暮雲所控，這個時候李紅禮不退也得退。若是死戰，暮雲公子固然會元氣大傷，李紅禮卻毫無勝算。
“隻是就這樣讓出咱們辛苦打下的龍岩城，真是便宜了暮雲那個小人。”部下看著大軍如潮水退走，難免心中有氣。
李紅禮騎在馬上，看著遠處的龍岩城，眼睛眯了眯不知在想什麽。
大壯說道：“暮雲公子也算厚道人，知道咱們大軍開拔需要糧草，許咱們帶走龍岩城劫掠所得。”
這麽說還得感謝他？
李紅禮噗嗤笑了。暮雲公子雙手握著他的手告別的場景曆曆在目。“兄助我奪下龍岩城，實乃大恩。往後若有用得著小弟的地方，盡管開口，暮雲義不容辭。”
暮雲公子！
李紅禮咬牙，我記住你了。
李紅禮退走，暮雲公子的人理所當然地接手了龍岩城。
戰亂後的龍岩城百廢待興，但暮雲公子盛名在外，飛雲軍入城很快便穩定了秩序，龍岩城的未死的將官們或是堅守本職或是受驚賦閑.……謝諸葛隻花了三天便讓城裏重新運轉起來。
也就是這時候暮雲才想起被關押的鄒彥。
大門被打開，暮雲出現在鄒彥的麵前，他已經記不清過了多久了。
一天，還是一個月呢？接管城邦事務繁雜，沒有忙完之前，暮雲應該不會特意來見他這個無關緊要的人吧？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暮雲在他對麵坐下，翹著二郎腿晃悠。
“你已控製了先鋒軍，若全力與李紅禮一戰，他未必是你的對手，為何放走他？”
暮雲冷笑兩聲，“你真是一點都沒變。我希望與李紅禮相安無事，你卻在中間挑事，不顧我會陷入被動。你壞我大事，還要來指責我？”
暮雲真真是氣笑了：“鄒彥，你可知我的兵馬不足李紅禮的一半？”
鄒彥不明白為什麽暮雲說他一點沒變，但這不妨礙他盡量坐得端正。“你是來審判我的嗎？打算怎麽處決我啊？”
暮雲沉默了。
一室黑暗，二人相對坐著，互相看不清彼此的神情。
良久，暮雲起身走向鄒彥，替他解開繩子。“我不會殺你的。”她說道。“李紅禮在城裏埋了暗樁，關你幾天也是掩人耳目，我讓人護送你出城。”
鄒彥被綁了很久，其實繩子也不緊，其實緊也不是解不開.……但他一直就這麽坐著，或許等的就是這一刻吧。鄒彥捏了捏被勒出紅痕的手腕，忽聽身後的暮雲喚了他一聲。
“阿彥。”
這是從未聽過的稱呼，鄒彥脊背一直，總覺得這聲音裏穿插了太多過去。
“你可以別來找我了嗎？”暮雲問道。
鄒彥愣住，心一陣絞痛。暮雲等不到鄒彥的答案，深吸一口氣轉身離去。
這一次是因為鄒彥曾經救過她，所以暮雲放過他，下次可不一定了。暮雲公子的身邊可不能留一個居心叵測的人。
“不可以。”鄒彥在後忽道。
他不知那忽如其來的心絞痛是怎麽回事，但他絕不會放手。
“燕暮雲！”
伴著這一聲怒吼，賀嘉鴻已經闖進了暮雲的書房。“是你讓小乞丐屠殺龍岩城不肯歸順的將領嗎？你可知外麵屍橫遍野，慘烈堪比李紅禮攻城那日？”
翁贏持刀追在賀嘉鴻後麵，他看著暮雲，隻要暮雲一聲令下，便隨時將賀嘉鴻拿下。
如今暮雲奪走龍岩城，與賀嘉鴻的關係可以說勢同水火了。
暮雲用眼神示意翁贏收刀，同時冷冷的打量賀嘉鴻。他的臉白淨，雖說這幾日吃了點苦頭，但仍是俊美公子的樣子。
暮雲收回目光。淡淡說了一句：“不知道。”
“燕暮雲！”賀嘉鴻咬牙。
暮雲駐紮的將軍府是龍岩城最大的府邸，可是再大的府邸，血腥味也散不去。
帶來血腥味的小乞丐等人大步走到前院，暮雲等人已經在這裏等他了。尤其龍岩城中已經歸順的將官們跪了一地，一日誅殺近百人，現在外麵人心惶惶，暮雲公子如不能妥善解決此事，往後龍岩城將再無寧日。
暮雲公子負手而立，神情看不出喜怒。
小乞丐一身的血紅，身邊的人亦是。他帶著人走過來的時候，暮雲仿佛看見地獄的鬼差向她走來。
“公子，那些人潛伏在城中，與多方暗樁都有接觸，屬下在他們府邸發現書信.……”小乞丐笑著，拱手遞上書信。
賀嘉鴻一身狠戾，仿佛一個一點就炸的炮仗。“那些都是朝廷的人！他們為國盡忠，不過是不肯聽從你暮雲公子，讓他們賦閑在家也就罷了，為何要將他們屠殺殆盡？”
“是啊，為什麽？”暮雲翻著書信問小乞丐。龍岩城這麽大的一塊肉，朝廷、慕容景、李紅禮等人盯著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是暮雲並沒有下過命令屠殺這些與城外來往的人。
小乞丐笑笑，沾著血跡的他滿臉邪氣。冷冷開口：“不殺！不足以震懾人心。”
氣氛一冷。
賀嘉鴻看向暮雲，眼眸如寒潭。“你有什麽資格定這些人的罪？有什麽資格奪走他們的性命？”
“賀嘉鴻!”謝諸葛怒喝：“你敢對公子不敬？”
別忘了現在是在誰的地盤。
賀嘉鴻瞪著暮雲。
暮雲將書信遞給謝諸葛。轉頭看向小乞丐：“你可知罪？”
小乞丐單膝跪下，拱手道：“小凱自作主張，請公子責罰。”
“罰！”暮雲負手道。“一定要罰！擅作主張，草菅人命，必得要狠狠的打你一頓軍棍才長記性。”
暮雲的話一出口，眾人的表情便微妙起來。這.……是護著小乞丐呢，還是小乞丐此舉根本就是受暮雲公子指使？
賀嘉鴻冷笑不已。這樣的處罰，他何嚐不明白，燕暮雲根本就是為了堵住外麵的悠悠之口。
跪著請命的官員竊竊私語：“打什麽軍棍，輕重還不是做做樣子。”傳言暮雲公子嗜殺有玉麵閻羅之稱，這樣的人誅殺異己也不算意外。
暮雲轉頭看向賀嘉鴻：“就由你來打。”
賀嘉鴻楞住。
小乞丐亦是眉頭跳了跳。
行刑的凳子已經搬來，小乞丐看了眼賀嘉鴻，自己走過去趴下了。軍棍已經遞到賀嘉鴻眼前。
賀嘉鴻遲遲未動。
鄒彥正是這時候被推著走到前院，他腿疾犯了，暮雲準許他養好病再走。看著小乞丐趴在凳子上，再看看賀嘉鴻對著軍棍猶豫不決，便大致明白了現在的狀況。
暮雲看向賀嘉鴻：“他的罪你來定，打多少軍棍你親自動手，打死了事。”
小乞丐愣愣的看向暮雲，然而暮雲看著賀嘉鴻，並未分給他一個眼神。賀嘉鴻也震驚於暮雲的狠辣，他以為.……他怎麽能想到暮雲會親自對他說讓他親手打死小乞丐……
暮雲收回目光。“你不打，他便無罪，以後誰也不許拿此事說項。”
“該打！”賀嘉鴻一把奪過軍棍：“他殘殺忠良，怎麽打不得？”話音落，棍子便重重打在小乞丐屁股上。
一棍接一棍，賀嘉鴻下手力度毫無保留，小乞丐咬著牙，一聲不哼。
暮雲始終神情淡淡。她抬手示意官員們起身：“我暮雲公子治軍嚴明，似這等目無法紀之人，斷不會姑息。”
“是是是。”
“公子息怒，屬下們也知此事與公子無關。”
暮雲最後再看了一眼小乞丐，他咬著牙，小巧精致的麵龐如白紙，汗水直流，屁股已經開了花。他的眼一直看著暮雲。
暮雲轉身，隻對官員們說了句：“數著。賀嘉鴻什麽時候停，這事什麽時候了。”便大步離去。
這是要他們觀刑的意思了。
小乞丐的頭垂下。
暮雲走得極快，謝諸葛小跑著才跟上腳步。
“公子不覺得此事蹊蹺嗎？”翁贏問道。
“他知道擅自行動一定會惹我震怒。”暮雲壓壓額頭，明知道暮雲會懲罰他，小乞丐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她指著謝諸葛手裏的書信，語氣裏帶著惱意：“這些書信有可能是偽造的，不是他殺人的真正理由。”
“可是不得不說。小乞丐此舉也幫公子樹立了極大的威信。龍岩城中的那些刺兒頭可能消停不少。”謝諸葛說道。
“現在並不需要殺人。”暮雲道。隻有前世的暮雲作為女子之身才需要不斷的立威，而作為暮雲公子，暮雲的威信已經不需要鮮血去樹立了。
“沒錯。”
三人身後猛地傳來聲音，暮雲回頭便看見鄒彥自己推著輪子跟了過來。
坐在四輪車上的鄒彥是暮雲熟悉的樣子，他憔弱，風雅，永遠帶著萬事盡在掌握的鎮定自若。“暮雲並不是洪水猛獸，何須如此讓人懼怕。”他說道，嘴角噙著淡淡的笑。
暮雲又看得出神，還好翁贏早有準備在身後推了暮雲一下。暮雲回神，若無其事道：“你又有什麽高見？”
鄒彥麵不改色。依舊淡笑道：“我知道給暮雲惹了麻煩，不過我這人尤擅懸案偵破，我願意幫暮雲找出小乞丐大開殺戒的真相。”他說完，兩手一攤：“身邊的左膀右臂總要知根知底才好，對吧？”
暮雲嗤笑了一聲：“我要知道他的事，我親自問他豈不是更好。”
“他會說就不會突然做此事。”鄒彥道。指了指行刑的院子，雖然看不見了，但軍棍打在肉上的悶響還在有規律的傳來。“賀嘉鴻就要打死他了，你說他這是圖什麽？暮雲不好奇嗎？”
“賀嘉鴻不會打死他的。”暮雲淡淡道。
這一點鄒彥倒是沒想到。他歪頭想了想，突然失笑：“所以暮雲才敢放狠話嗎？不過暮雲如此有信心，是相信小乞丐不會被打死，還是相信賀嘉鴻打不死人？”
暮雲並未回答這個問題，隻是讓謝諸葛把信都交給鄒彥。“查出什麽記得告訴我。查不出……”暮雲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鄒彥笑笑接過書信算是應下了這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