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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我就在這裡等你

  戚年咳了半天也沒咳出什麼來,握著手機在浴室里站了良久,直到雙腿發麻。她才回過神來,小心翼翼地漱了漱口,飛速地沖回電腦前,打開瀏覽器搜索。


  吞了漱口水會不會起化學反應啊?


  漱口水在胃裡是不是不能喝水了?泡沫會越來越多嗎?

  吞了漱口水會中毒嗎?要洗胃嗎?


  網友機智回答:有兩種可能,一是很好喝,下次再多吞點!二是不好喝,下次記住不要再吞了。


  戚年囧了囧,放心了。


  戚年往後,慵懶地靠在寬大的電腦椅椅背上,盯著電腦屏幕發了一會兒呆,忍不住又把紀秋的簡訊翻出來仔細地看了看,心動得不行。


  可想著之前的不歡而散,戚年又小小地怯懦起來……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紀言信肯定不希望見到她。


  所以,紀秋邀請她去爬山露營,她是去還是不去呢?


  紀秋在電話亭旁等了一會兒,就凍得手腳冰涼,不住地搓手跺腳取暖。


  冬季的校服定做后,學校還沒有發下來,再加上,這個年紀的女孩都愛漂亮,沒有誰願意還未入冬就把自己包裹得跟狗熊一樣上下一樣腫。


  紀秋自然也不例外,所以這會兒算起來,還算是自食惡果。


  正是每周放學的高峰時段,學校的大門口已經擠滿了各路接送車輛,原本寬闊的整條馬路都被堵得嚴嚴實實,無法通行。


  下課鈴聲里,不斷地湧出各個年級段的學生,穿著統一的校服,黑壓壓的一大片,把整個街道都霸佔得嚴嚴實實。


  紀秋找了半天也沒找到紀言信的車影,跺跺腳,轉身鑽進身後的小攤里買了一碗麻辣燙。


  正在校服口袋裡掏錢準備結賬,後腦勺被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


  還未等紀秋反應過來,一隻漂亮的手從她的耳邊伸過去,把錢遞給了攤主,「她的,多少錢?」


  「堂哥!」紀秋驚喜地叫了一聲,凍得發紅的臉頓時漾開笑意,歡天喜地地抱住他的手,「你再晚點來,我要凍成冰塊了。」


  紀言信接過紀秋點的麻辣燙,遞給她,「站好。」


  紀秋「哦」了聲,接過塑料杯,吸溜了一口熱氣氤氳的香味,滿足地眯了眯眼。


  坐上了車,紀秋一手圈著麻辣燙,一手摸出手機來看了看。


  沒有戚年的簡訊。


  她轉了轉眼珠子,咬了一口鮮嫩的筍乾,單手點著手機屏幕,飛快地又發了一條簡訊過去。


  戚年糾結地正在用臉滾鍵盤,折磨得鍵盤都發出咯吱咯吱的脆響,也沒做好決定。


  就在這時,一直被她握在手心裡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紀秋的。


  「戚姐姐,我和堂哥等會兒去超市買燒烤的食材,你喜歡吃什麼?」


  戚年倒吸一口涼氣,牙根都隱隱發癢。


  她不是沒有掙扎,沒有思想鬥爭過啊!


  紀秋小妹妹都開始問她喜歡吃什麼了,她再裝死就太不厚道了!

  戚年思忖了片刻,發了個顏表情先賣萌,然後敲字:「我都隨意,你們明天幾點出發?在哪兒集合?」


  紀秋一口筍尖咬得汁香四溢,邊划著手機回復戚年的簡訊,邊滿足地咯咯咯,直笑到紀言信不耐地皺起眉,才自覺地閉上嘴:「對不起,我太囂張了……」


  第二天一早,紀秋就聯繫戚年中午吃過飯來紀言信的公寓,她和七寶在家乖乖等著。


  戚年還在刷牙,這次她學聰明了,吐了漱口水再去看簡訊,順便問她:「那紀老師呢?」


  「堂哥去接邵醉。」


  這個名字太眼熟了!

  戚年邊往臉上抹洗面奶,邊努力地回想。


  等等……


  邵醉!


  好像就是那個……在生化院演講的紀言信的同學?


  戚年興奮地捧臉,這、這麼快就打入男神的朋友圈了!

  戚年吃過午飯,就拎上塞滿了露營必備品的雙肩包出發。


  到紀言信公寓樓下時,剛過十二點。


  不遠處的鐘樓不緊不慢地傳來鐘聲,整整十二下,音質渾厚又沉蘊。


  紀秋來開的門,剛進屋,原本正窩在自己窩裡啃大骨頭的七寶叼著骨頭就嗒嗒嗒地跑了過來,繞著她轉了幾圈,高興得猛搖尾巴。


  紀秋拉住七寶的牽引繩,「戚姐姐你隨意坐一會兒,哥哥等會兒就來了。」


  戚年的注意力全在七寶的牽引繩上,「七寶也一起去嗎?」


  「去啊。」紀秋指了指客廳桌几上放著的那一袋收納箱,「露營怎麼能沒有放哨的!」


  戚年幾次見七寶,不是吃貨的形象,就是在用生命賣萌的賣萌專業戶……


  即使是第一次見到她,七寶也絲毫沒有表現出任何對陌生人的警惕性,聽到紀秋說帶七寶是去放哨的,不由懷疑地看著雙爪按在骨頭上、正啃得歡實的七寶,問:「它還有這個功能?」


  紀秋嘿嘿笑了兩聲,「戚姐姐你想喝什麼?飲料還是牛奶?」


  戚年擺擺手說:「不用麻煩。」


  話落,又補充一句:「我怕上廁所。」


  紀秋一臉「我很懂」的表情,不過還是去廚房拿了罐牛奶遞給她,「東籬山有公共廁所的,我們在山上紮營會選在划好的紮營區內,戚姐姐你放心好啦。」


  紀秋的話音剛落,原本還趴在地上啃骨頭啃得忘我的七寶突然抬起頭來,下一秒,飛快地站起身,抖了抖鬆軟的毛,小跑著湊到門邊。


  下一秒,門鎖被轉動的聲音響起。


  七寶搖了搖尾巴,腦袋抵在門上,低低地「嗚嗚」叫著。


  紀言信拎著食材推門而入,鑰匙圈被他扣在指尖轉了一圈順手放在玄關的鞋柜上,低頭正要換拖鞋,看到鞋櫃里一雙分外眼熟的運動鞋時,不由眯了眯眼,轉頭看向這會兒正站在客廳的兩個人。


  紀秋被紀言信這凜冽得讓人發毛的視線看得背脊涼了涼,趕緊上前去接東西。


  紀秋不知道紀言信和戚年之間發生了什麼,見紀言信眼神不善,試探著問道:「堂哥,你不歡迎戚姐姐嗎?」


  她的聲音壓得低,並不讓戚年聽見。


  紀言信沒回答,眉間的沉鬱一收,冷淡地說了一句:「沒有。」


  不等紀秋再問,他拎了東西去冰箱歸置,吩咐她:「牽上七寶,出發了。」


  戚年看著紀言信越走越近,緊張得都不能呼吸了。


  饒是再遲鈍,她也從紀言信的表情上知道,紀言信並不知道她會來,這會兒看見她,不知道該有多厭煩她的「不請自來」了。


  一定覺得她死皮賴臉,不知道什麼叫矜持……


  雖然她的確是這樣。


  會看到戚年,紀言信的確有些意外,但意外過後,便有些頭疼,可看著戚年一臉茫然,顯然剛反應過來的悲壯表情,又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算了……


  他嘆了口氣,「拎上東西,先跟紀秋去車上,我等會兒就下來。」


  戚年愣了一下,抬頭看向他,良久才答應了一聲,埋頭從他身邊小跑著過去。


  等紀言信轉身看去,她已經消失在了門口。


  邵醉正靠在車門上等紀秋下來,等腳掌把鞋底枯黃的落葉都碾成渣了,才看到紀秋挽著一個女孩從電梯里走出來。


  邵醉挑挑眉,打量了一眼被紀秋挽著的陌生女孩。


  有些眼熟啊……


  他摸了摸下巴。


  紀秋正一個勁地跟戚年道歉:「對不起啊,戚姐姐,我是覺得我們都這麼熟了,我就沒跟堂哥說……我堂哥沒獸心大發欺負你吧?」


  戚年已經說了無數個沒關係了,拍了拍紀秋的手背,苦口婆心回道:「沒有沒有,什麼事都沒有。」


  邵醉往前走了幾步,從紀秋手裡牽過七寶,俯低身看了眼戚年,問道:「我認識你,叫戚年是吧?」


  因為名字好記,沒想多久就記起來了。


  突然被點名,戚年怔了一下,隨即立刻點頭道:「邵老師好,我是戚年。」


  邵醉哧的一聲笑出來,「什麼老師不老師,叫邵醉就行。」


  見她囧著一張臉不說話,邵醉抬了抬眉梢,打趣道:「跟著紀言信那麼久,心理素質就這樣?」


  戚年還沒說話,紀秋先橫眉豎眼地護起短來:「怎麼那麼久不見,你嘴還是那麼壞啊!」


  邵醉笑了一聲,眯眼看著紀秋,饒有興緻地回:「怎麼這麼久不見,還是沒見紀大小姐長個子啊?!」


  紀秋氣急,拉著戚年趕緊上車,嘭的一聲,把車門關得震天響。


  七寶被嚇了一跳,骨頭都沒叼住,吧嗒一聲掉在了車裡。


  戚年有預感……


  這一次的東籬山露營,一定一定分外精彩……


  邵醉開了後車廂清點物品,紀言信下來時,他剛壓回後車蓋。


  「東西都齊了?」紀言信問。


  邵醉的手按在後車蓋上,一臉探究地看著他,「我可沒聽你說要帶上你學生一起露營啊。」


  紀言信瞥了他一眼,反問:「礙你什麼事了?」


  邵醉「嘶」了一聲,透過後車窗看了眼車裡的兩個人,「我得知道今晚的帳篷,我是一個人睡還是和你睡啊。」


  紀言信正要拉開車門的手一頓,眉心狠狠地跳了兩下,眼神不善地看著他,一字一句道:「你一個人睡!」


  邵醉:「……」這麼大反應?

  東籬山位於Z市偏北方,離市中心約一個小時的路程。


  那裡群山起伏,和大海相連,像一道天然的屏障。


  那時候群山沒有名字,東籬也只是群山中的一座山頭,等到後來,才被取為東籬山,意喻:「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相傳古時候,有一窩佔山為王的強盜,就盤踞在東籬山上,仗著這崇山峻岭,背靠大海的優勢,很是囂張了幾年。


  戚年小的時候,就經常被戚爸戚媽嚇唬:「不好好吃飯,是要被強盜抓走的。」


  但嚴格說起來,威懾她這麼久的一個地方,她卻還是第一次來。


  快到山腳下時,紀言信打破車廂里的沉默,問道:「這條路繼續往下開,就是跨海大橋,時間還早,要不要去兜兜風?」


  閉眼假寐的邵醉睜開眼,狐疑地問:「這橋不是才造了三分之二嗎?」


  「有通行證就沒問題。」紀言信淡聲回答。


  就此,車到了東籬山的山腳下也未停,徑直往前,轉了幾個彎,遠遠地,就已經能看到接連到天際,看不到盡頭的堤壩。


  在關口處,紀言信把事先準備好的通行證遞給工作人員,登記過後,便放行了。


  紀秋還是第一次在東籬山看到碧藍的大海,也不顧外面風大,開了車窗。


  海風卷著大海特有的咸腥撲面而來,微微帶著涼意,瞬間把戚年一頭長發吹得糊了她一臉。


  戚年「唔」了一聲,雙手把頭髮往後一捋,迎著海風,只能眯起眼來。


  七寶原本還蹲坐在紀秋和戚年中間的座位上,卷進車裡的風這麼強勁,它一身蓬鬆柔軟的毛髮全部吹散。


  它齜了齜牙,大約是發覺自己已經無法控制紳士又優雅的臉部表情了。整隻狗被海風吹得迷亂,乾脆耷拉下腦袋擱在戚年的腿上,委屈得「嗚嗚」直叫。


  末了,還抬起了一隻爪子,遮住眼睛。


  大橋已經建造了三分之二,長度卻很可觀。


  紀言信並沒有帶著他們走完全程,出海沒多遠,就找了個可以停車的半島,下車休息。


  紀秋最興奮,腳一沾地,就飛快地跑到了礁石處,邊跑邊招呼戚年:「戚姐姐,你快點啊。」


  可憐戚年坐了一個多小時的車,腿有些發軟,踩在島上坑窪的碎石上,完全沒有安全感,連走穩都困難,何談走快一點……


  紀言信牽著七寶解決了「狗生大事」回來,紀秋已經慫恿著戚年脫了鞋,和她一起下礁石泡泡腳。


  這處海域半島,地勢平緩,又是退潮時分,露出了大面積濕潤的沙灘。


  應該也有不少人在這裡玩耍,平坦的碎石地面上還有燒烤的煤炭痕迹,安全措施穩固。


  邵醉便也沒攔著,眯著眼看著兩個女孩互相牽著往下走,直到聽見七寶興奮的哈氣聲,轉身看了看,指了指下面的沙灘,眯眼笑得像只老狐狸,「我也下去看看。」


  今天的天氣好,海面上被和煦的陽光折射得亮晶晶的,像是綴滿了閃閃發光的鑽石,碧波蕩漾間,那些閃亮的光源推擠著,沉浮閃爍。


  沙灘有些冷,沒有了礁石遮掩,海風盈灌。


  戚年才站了一會兒,就冷得不行,哪還敢把腳泡進冰涼的海水裡,感受了一會兒細軟又濕潤的沙子,就迫不及待地要上去穿鞋。


  哪料,這礁石下來方便,可上去就沒那麼簡單了。


  紀秋又被邵醉拎遠了,戚年手腳並用地往上爬了沒幾步,就驀然一僵,站住不動了。


  腳趾上有一陣細密如針扎一般的疼痛兇猛襲來,她試探性地又往前邁了邁,牽扯到傷口,那疼像是要鑽進她的心裡去,讓她瞬間縮回腳,白了一張臉。


  戚年低頭去看自己的腳趾,不知道是被什麼割傷了。血液爭先恐後地冒出來,才一小會兒的工夫,圓潤的腳指甲上就被溢出來的血色染紅,觸目驚心。


  戚年頓時傻了,僵硬著,不敢動彈。


  七寶突然站起來,不安地「汪」了一聲。


  它的叫聲吸引了背對著這裡的紀言信,他轉身,目光落在戚年的身上,正好和她的視線對上。


  下一秒,她帶著哭腔叫他:「紀老師。」


  紀言信眉心微蹙,順著她僵硬的站姿看向她受傷的右腳,腳掌之下,已經暈開了一片鮮紅。


  她縮著腳,不敢用力,無措地站在那裡,「我、我上不來了……」


  「等著。」紀言信示意她不要動,彎腰輕揉了一下七寶的腦袋,「坐在這裡等我。」


  七寶搖搖尾巴,乖乖地坐下來,然後歪著頭看了紀言信一眼,抬起滿是塵土的前爪,在他小腿上輕輕地拍了一下。


  紀言信翻過欄杆走下來,步子邁得又穩又快,幾步就走到了她的身前。


  戚年已經嚇得要哭了,一雙眼睛濕漉漉地看著他,聲音都在顫抖:「我怎麼感覺……血還在不停地流?」


  紀言信抬手扶穩她,不自覺就軟下了聲音:「怕什麼,抬起腳來我看看。」


  戚年這會兒也沒心思去留意他的溫和,蹺了蹺腳尖,抬起腳來。


  紀言信一手扶著她支撐著她身體的重量保持平穩,另一隻手,猶帶著他溫熱的體溫,不期然握住她的腳踝。


  腳上的傷口被鮮血掩蓋,也不知道割傷的程度,得去車上先清洗傷口,儘快處理。


  他鬆開她的腳,站起來,看她一副馬上就要哭出來的表情,問:「很疼?」


  戚年搖搖頭。


  「還能不能走?」他繼續問道。


  戚年試了試,咬唇倒抽了一口涼氣,底氣不足道:「我、我單腳跳上去吧,應該可以……」


  紀言信毫不客氣地輕笑了一聲,示意她往上看,「你確定?」


  戚年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紀言信也沒真的要聽她的回答,原本扶著她的手從她背後繞過去,握住她的肩膀,另一隻手托在她的手肘處,以一種把她鎖在懷裡的姿勢支撐著她身體全部的重量。


  戚年一愣,整個人僵直在他的懷裡,連呼吸都忍不住放輕,生怕驚擾。


  他的體溫隔著衣料貼在她的後背上,溫暖得有些發燙。


  戚年卻不敢分神,隨著他的腳步小步小步地往前挪。


  可紀言信的存在感哪裡是她想忽略就能忽略掉的?無論是他握著她的手,支撐著她的手臂,還是他呼出的氣息,無一不讓戚年心神蕩漾。


  蕩漾著蕩漾著,耳根子就默默地紅了起來。


  蕩漾著蕩漾著,臉上的溫度漸漸燙人。


  蕩漾著蕩漾著,人……也熟了。


  明明很長的路,卻沒多久就到了。


  七寶搖了搖尾巴,小步跑上來迎接,大約是聞到了讓它有些不安的血腥味,它前爪趴地,有些焦躁地「嗚嗚嗚」直叫。


  紀言信想起什麼,立刻鬆開她,先去牽七寶。


  安撫住了七寶,他依舊沒鬆開牽引繩,只是看著她,平靜地問:「能不能自己處理傷口?」


  戚年雖然不知道七寶怎麼了,但也知道這個時候不要添亂,點點頭。未受傷的腳先穿上鞋,然後單腳一蹦一跳地往停在不遠處的車跳去。


  離那輛奧迪只有幾步遠的時候,奧迪的車燈閃了閃,發出解鎖的聲音。


  戚年回頭看了眼。


  紀言信半蹲在七寶身邊,正揉著它的下顎,大約是察覺到她的視線,側頭看了她一眼,很快收回了目光。


  戚年捂著漏跳一拍的心跳回過頭,滿腦子都是——


  好想當被他摸下顎的七寶啊啊啊啊啊!


  紀秋被邵醉拎回來時,戚年已經處理好傷口。


  七寶趴在她的腳邊,時不時地抬起眼睛看看她,發出輕微的咕嚕聲。


  紀秋撿了不少漂亮的貝殼,獻寶似的攤在戚年的面前,讓她隨便挑一個拿走。


  戚年選擇困難症,愁得眉頭都擰在了一起。


  東籬山有修建好的山路,繞著山路而上,沒多久就到達了山頂。


  常年有人來這裡露營燒烤,東籬山的山頂也有工作人員負責值班。


  眼看著馬上就要立冬了,這時候來露營的人已經非常少了,也許是這兩天的天氣好,等他們上來之後,陸陸續續地又來了幾隊露營的人。


  入了夜,東籬山的氣溫驟降。


  這時的四個人,已經分配好帳篷,架起了烤箱。


  邵醉在烤肉,那滋滋滾動燃燒的油聲,饞得餓了一下午的戚年飢腸轆轆。


  七寶已經很不矜持地繞著邵醉打轉了,濕漉漉的鼻尖亮亮的,時不時舔邵醉一口,又或是乖巧地蹲坐在他面前,吐舌頭賣萌。


  邵醉被七寶黏得受不了,怒得大叫:「紀言信,管好你家的狗!」


  紀言信聞言,懶洋洋地轉過身來,很是敷衍地叫了聲七寶。


  美食當前……


  七寶紋絲不動。


  戚年忍不住笑了下,偷偷地去看紀言信。


  東籬山上的夜空好像格外乾淨清澈,雖然沒有盛夏的夜空繁星璀璨,但今晚的夜空綴著星輝,像是一片要攏住大地的星幕。


  那些星辰,觸手可摘。


  紀言信仰頭看著這片星空,燃燒的篝火映得他的雙眼格外明亮。


  周圍的一切,好像都與此刻的他無關。


  他只是靜默著、佇立著,可就是這樣毫無防備地,讓戚年的心房,一次次振蕩不歇。


  還說讓她自覺地放棄……


  怎麼做得到啊!


  戚年剛大著膽子去看他,還來不及仔細欣賞,紀言信倏然轉過頭來,用僅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問:「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戚年腦子一蒙……


  獸血奔騰!


  山頂呼嘯的風安靜了,烤肉的滋滋聲也遠去了,周圍的一切聲音都被壓了下去,只有他清冷的嗓音迴響著:「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他側著臉,側臉的輪廓在不甚明亮的夜色里卻格外清晰。


  那是戚年在畫紙上描繪過很多次的側臉,每一處稜角,每一個角度,都像是精心打磨過,精緻又完美。


  戚年的心口被他這句問話毫無防備地鑿開了一個大洞,血液奔騰,讓她整張臉在瞬間漲得通紅。


  偏偏腦子裡卻是一片空白,耳鳴不絕。


  她張了張嘴,本能地有些害羞,「我……」


  剛說了一個字,紀言信不知是沒了耐心,還是不想聽了,打斷她:「也不是那麼重要,你不用告訴我。」


  話到了嘴邊,被他這麼雲淡風輕地堵回來,就像是剛才被他鑿開洞的地方又被塞上了一團棉花,堵得戚年差點內傷。


  她抿了抿唇,耷拉下眼角,嘀咕道:「那你還問我……」


  紀言信沒聽清,但此時肯定不適合繼續這個話題,他清了清嗓子,再開口時,聲音又恢復了之前的平靜無波:「走吧。」


  邵醉剛烤好了幾串烤肉,放在烤盤上,招呼戚年和紀秋過來吃:「排骨醬、番茄醬、孜然、胡椒粉都在邊上,喜歡什麼自己放。」


  唯獨對紀言信,不太客氣地說:「手藝不好,怕班門弄斧了。紀老師你自己來,也好讓我一飽口福。」


  紀言信瞥了他一眼,一言未發地走過去,接替他的位置。


  邵醉功成身退,湊過來和紀秋搶烤肉,氣得紀秋哇哇大叫:「你還比我大一二三四五六七……十二歲啊!你還跟我搶,邵醉你要不要臉啊!」


  邵醉被紀秋猛地拉住衣領,搶到的烤肉剛咬進嘴裡,差點被勒得吐出來,咳了幾聲,毫不退讓地和紀秋鬥起嘴來。


  明明是三十歲的人,遇上紀秋就跟小孩一樣,沒有一點成熟男人的樣子。


  紀言信顯然是習以為常,眼都不抬一下。


  為了不弄髒衣服,袖口已經挽了起來,露出一大截線條流暢的手臂。腕上戴著一塊質感極好的手錶,在不甚明亮的篝火下發出幽幽的藍光。


  七寶饞極,濕漉漉的鼻尖碰了碰紀言信的手腕,嗷嗚嗷嗚地撒嬌叫著。


  成年犬的聲音大多低沉又厚重,這種轉音落在耳里,直逗得戚年想笑。


  紀言信握著竹籤,利落地給它們翻了個身,手腕輕輕一抖,均勻地撒上孜然調味,先遞給了戚年,「拿著。」


  戚年探手接過,還未握住竹籤,紀言信卻縮回手,從身旁抽了幾張紙巾繞在竹籤的末端,這才遞給她。


  完全不經意的動作,卻讓戚年的心口像是被火舔舐的木炭,熱熱的。


  她還沒拿穩,饞得口水流了一地的七寶不知道什麼時候轉了過來,嗷嗚一口,直接張嘴把烤肉叼進了嘴裡。


  正要鬆手的紀言信一怔。


  戚年也是一愣。


  目光都直直地看向正好把腦袋擱在兩個人中間的七寶,失語……


  良久,還是紀言信先開口,語氣里儘是對七寶的無可奈何:「在遇到你之前,七寶從來沒有搶食這種動作。」


  戚年心塞塞地問:「那它是看我比較好欺負嗎?」


  航站樓的地下停車場那次是,這次也是……都在搶她的……


  紀言信忍不住笑出聲來,語氣里是自己也未察覺的溫和:「我再給你烤幾串。」


  戚年這才鬆了手,怨念地看著七寶——


  這是紀言信遞給她的第一串烤肉……


  大快朵頤的七寶歡樂地直撓爪。


  填飽了肚子,四個人圍著篝火邊烤火邊暖身,順便看看星空。


  戚年的周一到周五都在學校上課,不是在去上專業課的路上,就是在去生化院打醬油的路上,晚上又要填坑,已經很久很久很久沒有像今晚這樣輕鬆——


  悠閑地坐在東籬山的山頂,看星星閃爍的夜空。


  紀秋安靜了一會兒,就忍不住了2那麼多星星,到底哪一顆是北極星啊……」


  戚年……自然是一頭霧水。


  雖然從小被灌輸,往長得像勺子的北斗七星里找,但從來沒有一次……找到過。


  邵醉哼了一聲,嘲諷道:「紀大小姐這些年是光長個子沒長腦子吧?」


  紀秋被噎得轉頭狠狠瞪他,「你下午嘲諷我沒長個子,現在又嘲諷我沒長腦子,邵醉你今年幾歲了啊?」


  邵醉和煦地彎了彎唇,說出的話卻不怎麼好聽:「好意思說,十八歲了連北極星在哪兒都不知道,不是沒長腦子是什麼?」


  到二十三歲也不知道北極星在哪兒的無腦族戚年默默埋頭。


  紀言信往火堆里添了柴,被烤乾水分的木枝發出啪的一聲爆響,驚得埋頭囤肉的七寶倏然抬起頭來,警惕地看著火堆。


  紀言信修長的手指落下去,輕揉了揉它的腦袋,「繼續睡。」


  語氣輕柔,生怕是驚擾了它。


  戚年羨慕得都想咬手指了,她也好想被他這麼揉腦袋……


  大概是她渴求的視線太強烈,紀言信看了她一眼,「怎麼?」


  他的眼睛里倒映著跳躍的火光,整個面容都被這樣的明亮柔化。


  戚年突然就跟吃了熊心豹子膽一樣,拉著摺疊的小矮凳往他那兒靠了靠,然後小聲地,只用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回答他:「我羨慕七寶……」


  這種故作神秘地拉近距離,悄悄咬耳朵的行為,我們通常歸之為——調戲。


  但戚年顯然沒有這個覺悟。


  紀言信捏著木枝從篝火里挑出一抹搖曳的火光,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戚年看去,「知道你現在在幹嗎?」


  他的本意是想讓戚年悟出——惹火燒身,然後自覺地收斂收斂。


  也許是真的和戚年有代溝,她盯著那木枝枝頭搖曳生姿的火光,愣了一下,紅著臉問:「惹火?」


  紀言信的臉色一黑,似頭疼極了一般捏了捏兩側的太陽穴,「你還是閉嘴吧。」


  戚年一頭霧水地捂上嘴,用眼神詢問:「我說錯話了?」


  於是,戚年想象中非常美好的,在溫柔的夜色下,在溫暖的篝火旁,她一臉嬌羞地和紀言信互訴衷腸,然後讓紀言信在這次靈魂的觸摸中對她產生強烈好感的美夢還沒開始就碎得一塌糊塗……


  夜色漸深,山中霧氣漸濃。


  用架在篝火上煮開的熱水洗漱過後,大家都鑽進帳篷里準備休息。


  兩個分別能裝四個人的豪華帳篷只塞了兩個人,空間十分富餘。


  紀秋裹著睡袋在帳篷里歡快地滾了兩圈,等戚年鑽進帳篷,這才乖乖地躺回自己的位置,只露出個腦袋看著戚年脫掉外套,鑽進睡袋。


  等窸窸窣窣的聲音消散,戚年在她的身旁躺了下來,紀秋側身,面朝戚年,壓低了聲音問:「戚姐姐,我能不能問你幾個問題?」


  戚年心裡一突突,頓了頓,才道:「你想問什麼?」


  紀秋有些害羞地笑了兩聲,聲音壓得更低了:「戚姐姐你是不是喜歡我哥哥?」


  那壓低的聲音婉轉,怕她會尷尬,紀秋又趕緊補充道:「不想回答你就無視我。」


  這回答不回答……都一樣了啊。


  外面有篝火,兩個帳篷緊緊相鄰。突然的安靜里,都能聽見紀言信和邵醉的說話聲。


  戚年的心裡卻很安靜,安靜得只能聽見自己一陣強烈過一陣的心跳聲。


  她想了想,反問:「如果我說喜歡,你會不會不高興?」


  「怎麼會!」紀秋壓低聲音反駁,「我表現得那麼明顯,戚姐姐你看不懂嗎?」


  戚年當然能看懂……而且,她估計紀言信看得比她更清楚。


  和紀秋的幾次見面里,她並沒有刻意討好,可紀秋對她的熱情,就算她冷淡,也能看出來了。


  戚年的性格其實並不主動,對她而言,對紀言信的追求簡直已經拼上了她這一身的尊嚴。如果不是知道這樣的勇氣她只有這麼一次,她也許……早早在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冷淡拒絕里潰不成軍。


  她深吸了口氣,捂住臉。


  和男神的堂妹談喜歡不喜歡這種事情,還真的是蠻有羞恥感的。


  於是,戚年機智地開始轉移話題:「你跟邵醉呢?」


  小姑娘被問得一愣,奇怪地重複:「我和邵醉?」


  戚年立刻換了一種說法:「就是你和邵醉有什麼過節嗎?你看上去……很排斥他?」


  也許是「排斥」兩個字甚得紀秋的心,她笑了幾聲,開始和戚年回憶起往昔:「我和邵醉是在幾年前認識的,具體什麼時候忘記了……」


  戚年聽她絮絮叨叨地從怎麼認識邵醉,邵醉又是怎麼怎麼可惡地招惹她,一直聽到現在她和邵醉是怎麼一見面就吵得不可開交,相看兩生厭的……


  然後她困得悄悄打了個哈欠,「也真是……歡喜冤家。」


  她這話說得含糊,紀秋沒聽清,又問了一遍,「什麼家?」


  「沒……」戚年矢口否認,腦海中躍過一道靈光,一個問題脫口而出,「我都忘記問你了,你為什麼對我和紀……的事表現得這麼熱情?」


  紀秋也困了,掩嘴打了個哈欠,含糊著回答:「你終於想起問我了。」


  戚年豎起耳朵。


  只聽紀秋說:「我知道你是七崽,畫《美人宜修》的七崽。」


  戚年:「……」


  戚年一骨碌地翻身坐起,頓時嚇得清醒了。


  紀秋翻了個身,沒心沒肺地睡著了。


  戚年卻像是午夜被噩夢驚醒的人,心跳快得似乎都要從她的胸腔里躍出來。


  她捏了捏發汗的雙手,壓低聲音叫了紀秋幾聲。


  回應她的,是紀秋平緩又輕細的呼吸聲,在這安靜的夜裡,像是小絨貓的爪子輕輕地撓過指尖。


  戚年躺回去。


  腦海里卻不受控制地猜想著,是哪裡暴露了?還是自己在不經意間,透露了些什麼?

  掉馬這種事……別人也就算了。


  可為什麼……會是在紀秋面前?

  戚年咬住指尖,有些懊惱,也有些耳熱。


  她微蜷起身,拉起睡袋遮過整張臉。遮掩了倒映在帳篷上的火光,她觸目之間一片漆黑,可只有這樣悄然無聲的環境,才讓她退去窘迫,稍稍心安。


  無意識地神遊了一陣,倦意剛湧起,戚年突然想起一種可能性——


  紀秋知道了,那會不會……紀言信也知道了?

  他能看見她畫的他,也能看見她心底最隱秘的渴望和想法。


  他會知道她所有的心事,也可以窺探她的內心……甚至,連小天使們對他們的YY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也太、太羞恥了點吧?

  這個想法對於戚年而言,無疑是個非常大的刺激。她想著想著,很成功地……把自己折騰失眠了。


  夜晚的東籬山,像是一直蟄伏的巨獸,風聲一起,草木皆動。


  呼呼咆哮的山風裡,戚年只覺得睡墊都有些濕漉漉的,寒意逼人。


  她睡前口渴,灌了半瓶礦泉水,這會兒小腹沉甸甸的……急需釋放。


  戚年摸索到手機,按亮屏幕,刺眼的白光透過屏幕,戚年眯了眯眼,等適應了這道光線,看了眼時間。


  她總覺得翻來覆去間,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不料,才剛到十一點,還沒到戚年往常的睡眠時間,難怪睡不著。


  戚年捂著小腹坐起來,輕手輕腳地從睡袋裡爬出來,拉開帳篷上的拉鏈,就坐在帳篷里套鞋子。


  七寶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吵醒了,惺忪著,從帳篷擋風的下擺鑽進來,靜靜地看著她。


  「七寶!」戚年驚喜地揉了揉它的腦袋算是打招呼,「你還真的在站崗啊?」


  七寶搖了搖尾巴,有些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戚年穿好鞋鑽出來,一眼看見篝火旁坐著的紀言信時,嚇了一跳,往後一退,差點踩了七寶的尾巴,「紀紀、紀老師,你你你還沒睡啊?」


  紀言信正專註地看著火堆,並沒有留意這邊,只淡淡地「嗯」了聲。


  戚年默默地站了一會兒,正打算離開去上廁所,便聽他清冷的嗓音問她:「睡不著?」


  戚年剛邁出去的腳默默地收回來,「嗯」了聲,「生物鐘有些遲……」


  篝火被風撩動,火舔舐著柴火,發出呼呼的輕響。


  戚年站在幾步之外,都能感覺到被夜風席捲而來的熱浪,乾燥、溫暖,像是碾著皮膚穿過,徒留下夜風的涼意。


  山風貫穿整座樹林,樹葉相互泣訴著,發出的聲音像是野獸在咆哮,聽得戚年的心口像是被撕開了一道口子,裡面回蕩得儘是酸澀的風。


  她哆嗦著在紀言信身旁的位置坐下,跟在她身後的七寶趴在她的腳邊,把腦袋塞到戚年的手邊。


  戚年摸了摸它的腦袋,語氣隨意地問起:「紀老師,你也睡不著?」


  紀言信這才抬頭看了她一眼,那雙幽深的雙眸映著火光,在夜色里格外明亮,「你和紀秋太吵,睡不著。」


  毫無防備被算賬……戚年心虛地低下頭,「那你……沒聽見什麼吧?」


  紀言信語意不明地反問:「你想我聽見什麼?」


  戚年沉默。


  就這麼干坐了一會兒,就在戚年打算先去上廁所時,他才不疾不徐地說道:「雖然隔音不好,但確實沒聽見什麼。」


  戚年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回答她剛才的那個問題。


  「沒聽見嗎……」戚年捏住七寶的耳朵,摸著它耳朵上蓬鬆柔軟的毛,笑了笑,「那我先去……上廁所了。」


  她含糊地說完,輕輕地挪開七寶的腦袋,剛往前走了幾步,看著那只有一點昏黃燈光的路,聽著耳邊陣陣不歇的山風,漸生退意。


  那恐懼蠶食她的勇氣,讓她邁出去的腳不由自主地縮了回來,到最後……直接退回了篝火前。


  紀言信看著去而復返的戚年,揚了揚眉,無聲地詢問。


  戚年吞了吞口水,總覺得背脊涼涼的,「我一個人害怕……」


  她遠遠地看了眼只有一星半點光線的廁所,難以啟齒,開口時就像是蚊子在耳邊哼哼:「紀老師,你可不可以……陪我過去?」


  紀言信沒聽清,但這個時候,不用她再重複一遍,光是看著她此刻的表情也能猜到她在想什麼。


  他垂眸思忖了幾秒,手裡被他捏碎的木渣盡數拋進過篝火里。他用腳尖輕輕地踢了踢七寶,雙手插進口袋裡,微抬了抬下巴,「走吧。」


  戚年的腳尖還在不安地摩挲著地面,沒想到他答應得那麼爽快,有些呆愣。


  還是紀言信發現她沒跟上來,回頭看了她一眼,「不是要去……」


  戚年腳步一輕,趕緊追上去,跟在他的身旁,「紀老師,謝謝你。」


  紀言信的腳步有一瞬的停頓,他皺了皺眉,竟有些聽不慣她叫他「紀老師」。可這樣的感覺只維持了幾秒,就像被風吹散了一樣,無影無蹤。


  不遠處傳來竊竊的人聲。


  這裡也有一隊露營的人,三兩帳篷散落著,也是來看東籬山日出的人。


  大約是在談心,男女聲混雜,壓得很低,走近了聽,還隱約能聽出話語里的情緒。


  這裡沒有光源,只靠著小路上路燈昏暗的照明。


  光線明暗的切割里,人影恍惚,反而讓戚年心裡發涼。


  她忍不住快走幾步和紀言信並肩,匆促的腳步聲泄露了她的恐懼,讓紀言信不由自主地慢下來,放緩到她能勉強跟上的速度。


  「不急。」他開口,「慢慢走。」


  輕緩的聲音,毫無預兆地撞進她的耳里。


  戚年這才放鬆一直揪著的心,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我怕黑……」


  說話間,已經走得近了。


  紀言信停下腳步,示意她道:「我就在這裡等你。」


  戚年「哦」了聲,懷揣著發怵的心,慢吞吞地走進去。


  廁所里的燈光比路燈要明亮不少,大概是景區的人每天都在用心管理,非常乾淨,洗手池旁,更是貼心地放了洗手液。


  戚年解決完,擠了點洗手液洗手,連鏡子都不敢照,匆忙地跑了出來。


  紀言信就站在原地等她,微低著頭,玩著手裡一束微弱的光,聽見匆忙的腳步聲,回頭看了眼,心底暗笑道:「何止是怕黑。」


  他把手裡把玩的手電筒遞給她,「拿著吧。」


  雖然燈光微弱,卻聊勝於無。


  戚年受寵若驚地接過來,正要說話,腳邊突然擦過毛茸茸的東西。她嚇得渾身的毛都炸了,尖叫一聲,僵立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只那雙眼睛閉得緊緊的,「有,有什麼東西……在我腳邊啊……」


  心猛烈地撞擊著胸口,她啞了聲音,快要被嚇哭了,「毛茸茸的……」


  她的神經本就高度緊繃,被一嚇,心律不齊,連睜開眼的勇氣都沒有,只胡亂地伸出手,想要觸摸到原本就在她附近的紀言信。


  紀言信搖搖頭,有些無奈地抬手握住她到處摸索的手,在她的手背上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是七寶。」


  剛解決「狗生問題」的七寶無辜地看著它的主人。


  戚年被七寶蹭過的腳踝這會兒還起著雞皮疙瘩,涼颼颼得讓她不敢回憶那時的觸感,「我、我不敢睜眼……」


  紀言信挑眉,另一隻手已經先於理智,輕輕地覆在了她的眼皮上。


  溫熱的觸感,讓戚年驀然安靜下來。


  那是……他的手?


  她動了動唇,幾乎控制不住地想去握住他。


  現在這股衝動化為實質前,覆在她眼前的手緩緩落下。他的手心微燙,緩緩劃下,隨之而來的,是他刻意放緩的語氣,引導著她,「睜開眼。」


  戚年的眼皮子一顫,聽話地睜開眼。


  紀言信不動聲色地收回手,被她柔軟的睫毛刷過的手心,似乎還殘留著那時微癢的感覺,他把手背到身後,輕輕地握住。


  等那種異樣被壓下,他已然恢復了之前的冷清,面無表情地示意她低頭去看。


  七寶正歪著頭,嗓子深處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像是在詢問。


  十足的溫柔紳士。


  戚年半提著的那口氣徹底松下,她雙手捂住臉,有些好笑自己的大驚小怪。


  「走吧。」紀言信微微側頭,看向遠處的篝火。


  戚年眼看著他邁步離開,閉了閉眼,紅著臉叫住他:「那個……紀老師……」


  紀言信轉頭,眉心微微蹙起。


  「可不可以……」戚年深呼吸了一口氣,盡量讓此刻的自己看起來可愛純良一點,「可不可以讓我牽著你的手……」


  紀言信還未開口拒絕,她已經可憐巴巴地補上一句:「我……腿軟了。」


  靜默。


  死寂一般的靜默。


  她的企圖……還真的是半分都不遮掩。


  紀言信頭疼地捏了捏眉心,有些後悔……為什麼一開始不拒絕她?


  無論是把手電筒丟給她,還是讓她去叫醒紀秋……都比現在的情況要好很多。


  他嘆氣,回答:「我不願意。」


  戚年失落地「哦」了一聲,還來不及難過,他已經伸出手來,清冷的嗓音里還有絲不易察覺的彆扭:「所以勉強地……借你牽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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