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倦燕落坑(2)
投胎好不好,幾乎就能夠代表一切。
但是,我卻並沒有半點輕視這三個人。
因為,他們掛了相。
他們眼睛裡面的狠辣神色,毫不在乎的抽煙姿勢,弔兒郎當的抖腿動作,都在告訴我,這些人雖然小,卻是絕對都是手上染過血,難纏之極的小鬼。
他們,和我無比熟悉的刀疤成、大小民,是一類人。
祁志宏已經進去了大概一刻鐘左右,這一刻鐘裡面,沒有任何人搭理我們四個,就連祁志宏都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沒有半點聲響。
胡瑋曾經試過一次,在我開口詢問那三位男子,海燕是否在裡面,卻像是放屁一樣沒有得到任何回答之後。
胡瑋就準備自己走進那間房子裡面,可是腳步才剛動,還沒等他踏上屋前的台階,那三個像是痴獃一樣毫無反應的傢伙,卻立馬就不約而同,齊刷刷的站起,擋住了胡瑋的去路。
我和險兒幾乎同時出手攔住胡瑋,把他扯了回來。
因為,那一刻,我和險兒都清楚意識到了一點。
如果胡瑋真的還敢往上走一步,那三個男子就一定會對他毫不留情的展開全面攻擊。
我並不害怕拚命。
這次出門,我本來就已經做好了回不去的準備。
但是,這裡實在是太詭異了。
在沒見到海燕之前,我實在是不願意橫生事端。
險兒和我的想法一樣。
又過了大概十來分鐘,我抽完了兩支煙之後,屋子裡面終於走出了一個人,同樣年輕,同樣眼神狠辣。
這個人走出大門,甚至連一句話都沒有和我說,只是伸出一隻手指對著我大大咧咧的點了點,然後又招手示意了一下,就徑直轉身走回了屋內。
我們抬腳剛要進去,守在門口的那三個人卻攔住了險兒他們,其中一個滿臉青春痘,看起來年紀最大的傢伙,一手抵在險兒的肩膀上,滿是挑釁的看著險兒說:
「只有他一個,你們就在這裡等。」
也不知道確實是平日就橫習慣了,還是因為在自己地盤上有恃無恐,青春痘說這句話的時候,語調實在是很讓人討厭,本來就口音極重的普通話,還差不多大半字眼都是從鼻孔裡面哼出來的。
當時,他那句痞里痞氣的話才出口,我心就跳了起來。
果然,還沒來得及等我做出反應,另外一個同樣南腔北調的口音立馬響了起來:
「我捅你的娘,你個慫娃,把手給老子放下來。」
大海的話還沒落音,就已經狠狠一掌拍掉了青春痘放在險兒肩上的那隻手。
「丟!」
「操!」
「莫動!」
「站好!」
五花八門,各有特色的喝罵聲幾乎同時響起。
青春痘三人果然都是身經百戰的狠角色,大海剛一出手,他們連絲毫的停頓都沒有,就立馬爆發,極為默契的同時對著大海撲了上去。
下一剎那,眼看就要開打的三人卻又瞬間停下了各自身影,如同木雕般站在原地,雖然不敢再動,卻也照樣一步不退,如同鬥雞一樣,與胡瑋大海兩個,鼻子貼鼻子,胸膛頂胸膛的對峙在了一起。
等待局面徹底僵固之後,險兒緩緩收回了頂在青春痘脖子上的匕首,說:
「四個人來,就四個人進,好不好?」
也許是大海胡瑋的兇狠出乎了他們的意料,更也許是險兒主動收刀的善意打動了他們,青春痘的臉上再也沒有那種居高臨下不可一世的囂張表情,默默對著險兒看了兩秒之後,語氣堅決卻也禮貌的說:
「只有一個人。」
我伸出手,死死一把摁住了胡瑋背在後腰正在偷偷抽傢伙的手,站到了人群中間,隔開了胡瑋大海,再對青春痘說:
「好,就我一個人。」
說完,我轉頭看了險兒一眼,險兒對著我微微點了下頭,一手一個,抓起胡瑋大海走向了身後。
我舉步剛要往裡面走,那個最多不過十六七歲的瘦猴子卻再次攔住了我,只是,這次他的語氣卻也更加禮貌了:
「不好意思,你的包……」
「你他媽的,你們這麼多人,一個包怎麼了?裡面有原子彈啊?你怕個雞巴。裝個什麼卵黑社會,媽了個逼的。」
胡瑋的舉動,惹得局面又是一陣緊張,幸好險兒一臉鐵青的連吼帶罵,控制住了兩個桀驁不馴的傢伙。
我不想鬧事,但是也不願意被人隨意捏拿。
胡瑋大海弄點動靜出來,我不信屋裡的人聽不見。
這,未必就是壞事。
所以,我乾脆懶得搭腔,順手將包遞給險兒之後,抬腳走進了屋內。
我煞費苦心,冒著風險讓大海胡瑋在門口鬧了一場,就是想要讓屋裡的人聽見一點動靜,為接下來的事情多少增加些主動權。
結果沒想到,老子完全白費一場功夫,屋裡的人還他媽真就聽不到。
小樓看上去不大,可是等我走進去之後,在一個穿著背心,手臂和胸膛上明顯模仿陳浩南紋著過肩龍的小子帶領下,穿過房子的客廳,來到後面時,我這才發現,樓房後面居然通的,直接連上了一條比門口小巷更狹窄的路。
說實話,當時,我心裡有點慌了。
我之所以自己單獨進這個樓房,主要就是想著,不管怎麼樣,事情鬧到什麼地步了,死也好打也罷,我多少都能夠搞出一些響動,等在屋外的險兒三人也能夠聽見。
就算救不了我,至少也能給他們示警。
可現在,這麼七彎八拐的一走,我他媽就算是被人摁在地上輪姦了,險兒他們也不可能有任何反應啊。
我們本來就只有四個人,現在還兵分兩路,這簡直就是被人各個擊破,輕而易舉就能拿下的死局。
但是,我又不能繼續往前走。
我來深圳的目的,其中一個就是救海燕,我總不能他媽的連海燕的面都見不上一面吧。
上次在省城,見龍雲之前,我手裡至少還有著葛朝宗這一張王牌,可現在,我什麼都沒有。
頓時之間,我真的有了一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無力之感。
我很想問過肩龍一聲,還要走多久,又或是海燕人到底在哪裡,幾次三番,話都到了嘴邊,卻還是被我咽了下去。
因為,這個時候,我只要開口問,就是示弱,就是告訴別人我怕了。
那麼,無論等在前方的是敵是友,我都徹底失去了主動,都不是好事。
幸好,正在我左思右想的時候,過肩龍帶著我在三十米開外的另外一棟小樓跟前停了下來。
短短不到一分鐘的時間,我連對手都沒見到一個,居然就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咔啦」一聲,小樓前兩扇被薄鋁合金板包嚴實的大鐵門被過肩龍拉了開來,我剛要走進去,就看見身邊幾道黑影閃電一般的撲了過來。
「汪汪汪汪汪」
極為渾厚的狗吠聲乍然響起,我嚇得飛快跳出了門外,定神看去才發現,院子裡面居然用鐵鏈拴著幾條兇猛之極的黑色羅威納。
一個個血紅著雙眼看向我,張開的血盆大口裡面,涎水長流,好像我就是他們今天一頓頗為不錯的晚飯。
看著我狼狽不堪的樣子,過肩龍臉上帶著明顯輕蔑而不屑的笑意,走過去將狗牽到一邊之後,對著裡面一指,冷冷說:
「進去。」
房子裡面的裝修非常簡單,地上鋪著已經起翹的木地板,天花板上甚至都還沒有吊頂,牆面上都還能看見一片片被雨水滲透之後留下的霉斑。
通常,這樣的裝修都不會是給房東主人自己住的,一定都是租給別人。
但,我所謂的簡陋,僅僅指的是裝修。
在這樣低級的裝修之下,房間裡面所有可以供人直接享用的物件,都極盡奢華。
寬大舒適,布滿了各種鉚釘和裝飾物的中世紀歐洲風格真皮沙發,按摩椅,全自動麻將桌,吊著無影燈的斯洛克球台,巨大索尼彩電旁邊,麥克風,大功放等家庭KTV設備一應俱全。
尤其是擺在沙發前方的那張功夫茶几,居然是用整塊原木雕刻而成,不過茶几上並沒有任何喝茶的用具,亂七八糟的擱著好幾個用純凈水瓶做成的吸食麻谷的簡易煙筒,以及一小盤不知道是K粉還是海洛因的白色粉末。
但最醒目的還是擺放在正對大門的那面牆前面一尊巨大的關羽單手持刀相,關羽相前,煙霧繚繞,香燭不滅,殺氣凜然。
諷刺的是,關羽相上方,還貼著一張已經泛黃的獎狀,獎狀上面的小字早已在歲月中變得模糊,但局中的四個大字卻依舊清晰可見,赫然寫著:
「五好家庭」
屋子裡面,有七八個男人,但是其中,卻沒有海燕,沒有祁志宏,沒有一個我認識的面孔。
有兩個在打撞球,還有幾個則正在滿臉陶醉,「呼嚕嚕」的吸食著麻古,隨著每一次呼嚕聲,一種極為奇怪的香氣就會在房間裡面升起,鑽到我的鼻孔裡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