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往事難回味共君謀一醉
在很多人看來,我終歸還是出自於義色門下,而義色與老鼠是積怨已深的宿敵,那麼,我和老鼠之間,也很有可能是敵對的關係,至少不會那麼親密。
他們只說對了一半,在病房中達成聯盟之前,我和老鼠確實談不上有多親密,可也從來都算不上仇敵。
義色不是我的王,也不是我的父親,他只是我曾經的大哥而已。
我們並沒有活在影視劇里的那種國讎家恨,兩軍對壘你死我活的戰爭當中,而是都生活在同樣一個充滿了七情六慾的,活生生的複雜世界里。
在這個世界里,誰也不是誰的僕從,誰都當不了誰的主宰,每個人都是單獨而平等的個體,都有自己的喜怒哀樂,自己的獨立思維。
義色討厭老鼠,但是大屌和老鼠玩得好,所以我也必須要討厭大屌,不會和大屌玩,這是孩子才會有的思維。
很多年前的一個夏日,無論從生理還是心理上而言,我就已經不再是一個孩子,大屌當然也早就不是。
我們都是成年人,成年人就有成年人自己的判斷,誰好誰壞,誰是朋友,誰是敵人,我們心中都有數。
上一輩人的恩怨自有上一輩人自己來解決,可生活卻永遠都需要往前看。
所以,雖然我曾經是義色的人,而大屌始終都是老鼠的手下,但這並不妨礙我們之間發展出一段真摯的友情。
大屌一直都是我的朋友,好朋友!
第一次見到大屌,是老鼠出獄的接風宴上,紅傑把我拉了過去。那一天,我和羅佬發生了衝突,鬧得很不好看,大屌一直都非常機靈的試圖讓事態緩和。
當時,他自來熟的摟著我的肩膀,和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來來來,小兄弟,我幫你倒酒。」
我至今都還記得,他手掌上傳來的溫度。
再後來,我知道了他的名字,他的外號,也知道了他那個外號的由來,和天賦異稟的長處。
我們之間相處的越來越好。
就連大屌一生最愛的女人岳梅,也是通過我的介紹才認識。
岳梅還有一個堂妹,長相也很漂亮,曾經有段時間,大屌始終都在有意無意的撮合著我倆,希望我們走到一起,和他親上加親。
只可惜,自從君離開我之後,我的心就已經變成了一個空洞,不想勉強自己,也擔心辜負別人,最終還是只能狠心拒絕了大屌和那位姑娘的一番美意。
然後,時間再慢慢過去,沒想到,如今就連岳梅也早已離開大屌,嫁給了一個警察。
這個世界,總是有太多的無奈,太多的離別,而我們,卻永遠都只能默默承受。
離開老鼠病房之後的這幾天里,我並沒有去找大屌,雖然我明白,這件事必須要做個了斷,無論是我還是他,我們都躲不掉避不開。
但我畢竟也還是個人,也有著人的情感。
對於一個真正的朋友,我做不到說辦了他就立馬去辦,我也需要時間,來緩衝下心裡的負罪感,愧疚感,糾結,和傷心。
可是,昨天晚上,大屌卻自己主動找到了我。
自從洪波事件之後一直消失無蹤的他,就那麼獨自一人突然出現了,開著車來到了我的迪廳門口,然後再一個人赤手空拳的走了進來,甚至還一如往常那樣,對著簡傑、小黑等場子里所有的熟人打招呼、微笑。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回應,大家在震驚之餘,也都不約而同的給予了大屌應得的尊重和禮遇,就那麼眼睜睜看著他熟門熟路的穿過迪廳,走進了我的辦公室。
這些年來,我變得越來越麻木,很少會再動感情。
但那一天,當大屌推門而進,驟然出現在我跟前的那一刻,猝不及防的我突然就有了一種極為強烈的想要放聲痛哭的感覺。
他站著,我坐著,我們兩個一言不發,卻又倔強而黯然的彼此對視著,直到很久很久之後,我才勉強從酸澀之極的喉嚨裡面擠出了兩個字:
「喝酒?」
聲音出口,這才發現,居然已是哽咽。
幾米開外,大屌的雙眼也早已一片血紅,他點了點頭,嘴角一咧,露出了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卻又趕緊雙手一舉,在臉上狠狠揉了幾把,揉去了滿心風霜之後,他大步走到我跟前,就像以前一樣,大馬金刀的把凳子拉開,一屁股坐下,故作高昂的聲調中帶著壓抑不住的顫抖,說:
「喝酒!」
那一天,我和大屌一直都在喝,喝光了一瓶就讓下面的人再去拿一瓶,拿了一瓶又一瓶,一瓶又一瓶……
我們究竟喝了多少酒,我已經完全記不得了;我們又到底說了些什麼,也影影綽綽只有了模糊的印象。
我唯一記得的是,我們誰都沒有哭,卻又始終都是帶著笑容淚流滿面。
最後,我叫來賈義,就用他最喜歡的那把尼泊爾狗頭,就在我的辦公桌上,我一刀剁掉了大屌左手的四根指頭。
下刀的時候,我發現,縱然是喝了那麼多酒之後,自己的手居然連抖都沒有抖一下,穩定得就像是一塊封凍千年的寒冰。
而且,淡定的人並不是只有我。
從頭到尾,大屌也連哼都沒有哼一句,甚至,當賈義給他包紮止血的時候,他還一如初見那樣,抬起右手大大咧咧摟了我一下。
我突然就想繼續再喝,一直喝到酩酊大醉。
因為,人生最痛苦的不是醉,而是清醒,清醒的知道你自己身處於一個什麼樣的世界,又正在做著什麼樣的事。
我從來就不想做一個壞人,但我卻親手廢了我的朋友。
這就是我的生活,一段沒有黑白,沒有是非,也容不下感情的可怕生活。
那天晚上,賈義把大屌送去醫院之後,我孤單單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裡面,繼續喝了很久,很久,一直喝到了天色發白。最後,我終於讓自己醉了,醉倒之前,我嘗到了嘴角淌過的一顆淚,又苦又澀,就像人生……
酒鄉路穩宜長至,他處不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