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全城戒備(4)
「媽了個逼的,誰說的上頭之後更舒服,老子只在酒裡頭放了一粒葯,這個婆娘就人事不省,像頭死豬不說,還吐了我一褲子。」
那一刻,由於背光,我還沒有看清說話之人的相貌。
但是,透過門縫看去,廁所明亮的燈光之下,一個濃妝艷抹的女孩癱在地面上,嘴角兩邊滿是白沫和嘔吐痕迹,被高高掀起的裙子依舊搭在後背,內褲已經被脫到了膝蓋彎,雪白的屁股旁邊,是一攤骯髒不堪的穢物。
這個女孩我不知道叫什麼名字,也從來沒有和她說過話,但我認識她,我知道她是場子裡面的一個陪酒小姐。
我也終於知道剛進包廂時,聽見的廁所里的那些奇怪響動是什麼了。
滔天的怒火幾乎是瞬間就燒沸了我全身的血液。
這個姑娘雖然是賣的,但那是她的生存之道,她賣的是身體,不是尊嚴,更不是命!
沒有人能夠這樣被作踐,就算是小姐也不行。
在我的場子里,更加不行!
「哎呀,欽哥,欽哥好欽哥好,欽哥你這個雞頭當得不行啊。老朋友過來了,連個服務好點的妹子都沒有。來來來,欽哥,好久不見了,握個手!」
看著伸到了自己跟前的那隻手,我心中的怒火卻越燒越旺,我努力地剋制著,不讓自己做出任何動作。
我擔心,哪怕只是輕微地動一動,我都會忍不住殺了眼前的這個人。
「怎麼,欽哥,看不起我這個瘸子啊。看不起那就算了,去你媽了個逼!」
那隻手很快就縮了回去,手的主人在轉身離去的時候,還大馬金刀的一腳就踹翻了我前方的一把椅子。
那種囂張和放肆,跟多年之前一模一樣。
那一刻,那些始終被隱藏在心底最深處,卻又從來都無法忘記的,不堪回首的一幕幕,再次如同電影一般在我的腦海中回放起來。
我懦弱的哭泣,懇求的話語,卑微的下跪;他無情的嘲諷,殘忍的毒打,肆意的玩弄……
當洶湧的怒火已經燒得我頭腦開始眩暈,心底的殺意也已攀升到最濃烈的境界之後,我整個人反而徹底冷靜了下去。
我緩緩站了起來:
「莫之亮,你是不是想死在這裡!」
「你再動一下試試!」
我的話語剛落,方五的聲音已經響徹在了昏暗的包廂。
眼角余光中,黑影紛紛閃動,那三個年輕人幾乎同時站了起來。
莫之亮的背影停在了我前方一兩米的地方,電視機發出的熒光灑在他的肩膀上,讓他整個人的輪廓都披上了一層詭異的銀芒。
他一動不動地背對著我,在那漫長的幾秒鐘內,包廂里沒有一個人說話,寂靜得像是一座古墓。
我緩緩轉身,看向了方五,就在他的身邊,那三個年輕人的臉色平靜如常,不喜不怒,只是,他們的手都已經不約而同地插入了衣內。
這些年來,遊走在生死邊緣,見慣了刀光劍影,對於各種各樣的人和事,我早就擁有了某種遠超於平常人的直覺和判斷。
幾乎是目光接觸的那一剎,我就意識到方五並沒有開玩笑,那三個陌生男子也並不是嚇唬我。
他們是真的!
只要我敢再動一下,我的鮮血就百分之百會流遍這個小小的包廂。
如果是事前,有人告訴我,我會遇到這樣的情況,那麼,我一定認為自己會害怕。
我從來都不是一個泰山壓頂石敢當的勇士,更不是一個四大皆空生死等閑的聖人。
平日里,就連過個馬路,我都一定要等綠燈亮了之後。
但是,那一刻,我卻無比驚訝地發現,原來我並不是自己以為的那個自己。
我居然一點都不怕,一點都不。
我甚至還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頗為好奇地問道:
「方五,莫之亮,你們今天來,是想做什麼?肯定不會是欺負我膽子小,專門來嚇我吧?」
上身前俯,一條左腿邁前,屁股高高隆起,右腿再用一種僵直而怪異的姿勢在地面緩緩拖過……
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莫之亮笨拙地往前走著,一直走到我對面的那把沙發前,轉身坐下,「嘩啦啦」一把將茶几上的所有酒水瓶子掃開,默默將自己的右腿擱在了上面。
然後,他彎下腰,頗為吃力的樣子,把右腿的褲管卷了上去。
在電視光的閃耀中,雖然隔著幾米距離,我依然在那條腿上看見了一道堪稱是觸目驚心的巨大疤痕,疤痕上因為過度增生而形成的條狀肉瘤,如同一隻肥碩不堪的巨型肉蟲蜿蜒盤旋在膝蓋下方几厘米處。
直到這時,他才抬起頭來,黑暗中,雙眼閃閃地看著我:
「這條腿,就是這條爛腿,三十萬,整整三十萬,我老倌子賣了房子都還欠下一屁股的賬,還是整不好。你看看,你再看看我手上的這些針眼,一到陰天下雨,我就要注射,不玩下飄飄,實在是熬不過。胡欽,這個味道你沒有試過吧?我是不是想死在這裡?哈哈哈哈,胡欽,我莫之亮這幾年人不人,鬼不鬼,就算不死在這裡,我也他媽遲早要死在海洛因上頭。只是,胡欽,你個小雜種,我的命,你敢拿嗎?」
「啪」的一聲,隨著莫之亮的手掌重重砸下,一顆手雷,閃耀著鋼藍色的微光,靜靜出現在了茶几上。
「你胡欽家大業大,我亮子爛命一條,我死在這裡不礙事,我陪你玩,你要不要玩?」
當最後一句說完之後,莫之亮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嘲弄而又刻毒的笑,讓他本來完全可以算是英俊的五官,變得分外扭曲怪異。
莫之亮變了,完全變了。
多年之前,雖然他也囂張跋扈,也輕狂張揚,也厚顏無恥,也惡毒殘忍,也讓我恨之入骨,但卻並不瘋狂。
縱然有很多的缺點,當他微笑著走在陽光下的時候,看起來,至少依然是一個朝氣蓬勃的少年。
可現在,他再也不是了。
他已經成為了一個徹頭徹尾的變態和怪胎,就像是他右腿上的那條大肉蟲,不僅僅讓人厭惡,更讓人不寒而慄。
不知為何,那一刻,我突然就想起了武晟。
另外一個同樣高大英俊,也同樣變成了殘疾的年輕人。
沒有人會願意和一個瘋子繼續糾纏下去,就像是沒有人願意去吃屎。
看著莫之亮的眼神,那種癲狂與迷亂已經明確無誤地告訴了我,接下來任何的話語都已經毫無意義,如今我們之間只剩下了一個選擇:
殺了他,或者被殺。
「弄這麼大一個炮仗,看來你們真的是來嚇我咯。」
邊說,我邊準備舉步前行。
「哎哎哎,不是不是,胡老闆,莫動莫動,我最後再說一次,你千萬莫動!」
隨著方五的說話聲,那三個年輕人已經紛紛從茶几後面走出來,將我圍在了中間,我再次停下腳步,扭過頭去看向了方五:
「你什麼意思?人多欺負人少?」
「哈哈哈,胡老闆,不好意思,你弄錯了,亮子是來嚇你的。我不是,我是專門來告訴你,不用找我們了,我們會找你,會找廖矮子,金子軍要的是地盤和生意,我方五什麼都不要,我只要你們寢食難安,不得好死。」
就在方五說話的過程中,我突然想起了一部已經好久沒看的電影,在那部電影裡面,有一個角色曾經說過一句讓我印象非常深刻的話。
下一秒鐘,我就立刻把這句話完全照搬了出來:
「什麼都不要?方五,莫之亮,大家都是打流的,裝什麼悍匪!真要亡命了,又何必等這幾年,又何必跟在金子軍的屁股後面討飯吃。我胡欽也是爹生媽養血肉做的,不是金剛不壞。這麼多的槍啊炮仗,分分秒秒,哪一個時候弄不死我?方五,我現在就要去扶那個女伢兒,然後我會帶著她一起走出這個門,我賭你不敢動我!只要我們任何一個掉了一根汗毛,我保證,你們再也出不了這個包廂。」
說完,我徑直走到了擋在前方的一個陌生男子身邊,當胸一把將他推開,走進廁所,扶起那位姑娘,一起走向了包廂大門。
大門打開,屋外的走廊里,已是人頭濟濟。
當我剛剛出現在門口的同一瞬間,險兒已經接過了大海極為默契遞到手邊的長條包袱,在與我目光稍一接觸之後,他腳步一動,一邊拆著包裹,一邊就要進房。
我伸手攔住了他,將女孩交給了已經快步迎上前來的賈義之後,我轉身關上了包廂門,面對著所有兄弟們的目光,我微微搖了搖頭,說道:
「送她去醫院,其他人,安心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