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要死卵朝天

  我們第一次搬坨子的地址,就設在我市下屬一個叫作定遠縣的地方。


  那個縣與鄰省接壤,在邊緣地帶上有很多的大山。而這些山區的管轄權在我市與鄰省的另一個市之間有些衝突交錯,很多大山深處的居民連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屬於我省人還是鄰省人。


  對於搬坨子而言,無論是這個地方的地理位置,還是治安環境都堪稱是最佳之選。


  這幾年來,我和兄弟們在全市範圍內,已經漸漸有了些不大不小的名氣,主動或被動結交的朋友也隨之多了起來。各個下屬縣鎮的流子們,就算沒有見過面,東拖西拉的多少也能扯上點關係,所以,地點確定之後的種種協調問題,也並沒有費我多大心思。


  客源,張總早就已經幫我安排好了;細節處理上,龍袍、海燕兩位大哥也幫了一些忙。


  兩年亡命天涯的生活,就像是一把烈火,終於淬鍊出了險兒這塊真金,今時今日,險兒的能力已經遠遠超過了我和小二爺之前對他的預判。在地兒的從旁協助之下,各種事項,巨細無靡,都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條,一絲不亂。


  我們的第一次搬坨子生意可以說非常成功。


  雖然由於是開張生意,為了日後的長久合作、細水長流,基本是我免費幫人服務,沒有賺錢。


  但無論如何,確實得到了那幾位老闆貴人們的一致好評,全都是拍著胸口對我說:小胡是個值得交的朋友,下次玩,還找你。


  過後,張總也專門給我打了電話,要我做好長期經營、擴大經營的準備。


  一時之間,我是頗有幾分春風得意的感覺的。


  只是,這個世界上的蛋糕本來就只有那麼大,你吃得多,別人一定就會吃得少。突然吃少了的人當然就要找你這個搶他飯碗的人的麻煩。


  於是,第一次搬坨子之後沒有幾天,我就收到了一個消息。


  消息是經由市裡另外一個大哥——李老媽子手下一位與我相識的朋友給我轉達過來的,一共兩句話:


  和尚想要請我吃飯。


  如果不來,後果自負。


  這是和尚第二次想要請我吃飯。


  第一次,和尚的親弟弟吳總和橙橙在我市最有名的一家宵夜店與我相遇,並且將我打傷。和尚不想把事情鬧大,擺和頭酒,託人請我過去,我沒有去。


  當時,小二爺就準備要辦了吳總幫我報仇,之後卻因為省城救張總、黃皮歸來、險兒回家、搬坨子等一系列更為要緊的事情暫時先放了下來。


  這一次,我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突然冒起,強勢介入搬坨子的生意。而且第一批客源中的大半部分就是來自於和尚以往的老客戶群體。


  從而,這也導致了與前一次矛盾的本質不同。


  前一次,和尚可以低頭,我也可以忍耐。因為,那只是一次尋常的酒後衝突,意氣之爭,無傷大雅。如果一時腦熱,真把事情鬧大了,更得不償失。大家都是洞庭湖上見過風浪的老麻雀了,誰也不會犯這個傻。


  但是,現在就完全兩回事了。


  現在是赤裸裸的利益之爭,是你吃飽了我就得餓死,是你開賓士我挖鼻屎,是比殺父奪妻還要讓人痛恨的仇怨。


  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出來混,打打殺殺,今日不知明日事的,就是為了一個財。如果連這個都不爭了,那麼大家又何必千辛萬苦冒著掉腦袋的風險出來打流。


  所以,自打決定從張總手裡盤下搬坨子的生意之後,接下來勢必會發生的種種較量,其實早都已經在我們兄弟的預料之中,包括和尚請我吃飯。


  很早之前,我就已經說過,和尚與皮財魚、廖光惠、關總、李老媽子等這些大哥不同。他能有今天,並不是像那些人一樣憑著強橫的勢力。


  和尚憑的是為人。


  從李傑時代開始,他就已經是我們市數得上號的大哥之一。這期間,風吹雨打幾十年,多少呼嘯一時的江湖大哥,此起彼伏。


  除了像廖光惠、皮春秋等有數幾個極為稀少的聰明人成功洗白,更加輝煌之外,大多數都是坐牢的坐牢,沒落的沒落,跑的跑,死的死,就連一代豪雄——李傑本人也落了個半身不遂的凄慘下場。


  唯有和尚,從未徹底洗白,也不完全變黑,卻依然不黑不白,屹立不倒。


  他能做到這點,歸根結底,就是因為他是一個八面玲瓏、極會為人的人。


  無論是在當年的李廖之爭,還是在九十年代末的三大集團,又或是最近幾年的廖皮逐鹿,他和每一個叱吒一時的大哥都建立了非常良好的關係。


  而且他遇事慣低首,從不強出頭,更不硬爭鋒。


  如他這樣的人,遇到了如我這樣的人。他請我吃飯,是理所當然;不請吃飯,那才是出了天大的怪事。


  只不過,原本,我還是不準備去赴這個約的。


  不去的原因倒不是怕他擺的這個鴻門宴。相反,正是因為,我根本就不怕他。不但不怕他,我還一早就已經準備好了要吃定他。


  既然都擺明著決定要端他飯碗了,那還吃個屁的飯,喝個鬼的酒。


  可是,小二爺的一段話,卻改變了我當初的決定:

  「胡欽,這個飯你還是去吃的為好。」


  「嗯?求神拜佛要吃飯,兄弟感情要吃飯,大哥喊聲也要吃飯,和尚,有必要嗎?」


  「你好生想想,我們雖然搶的是和尚的生意。但是這個生意是哪個給他的?沒得財魚答應一聲,他吃得到這一小塊粑粑?睡個瞌睡醒來噠,睜開眼發現旁邊躺個打了好多年交道,知根知底,又向來低頭服小的和尚好些,還是躺著你胡欽好些?你好生想下吧。」


  很快,我就想明白了小二爺的話。


  其實,事情本來就擺在我的面前,只是我沒有看到,或者說是看到了卻懶得去想。


  幸好,我還有小二爺這麼一個又謹慎又不偷懶的人。


  一直以來,我市搬坨子的生意都只有兩個人來做。


  皮財魚、和尚。


  憑和尚與皮財魚之間的勢力對比,皮財魚真想要把他趕走,獨霸江山,不說是吹灰之力,至少也可以說是舉手之勞。


  而且,皮財魚也絕對不是一個海納百川,虛懷若谷的人。


  可偏偏,他和尚卻能夠在這裡面分一杯羹,那麼,可想而知,沒有皮財魚私下的點頭賞臉給面子是絕不可能的。


  表面上看起來,雖然這次依舊是和尚主動提出請我吃飯,但他的態度卻與上一次那種誠懇委婉截然不同,甚至還帶了一句硬邦邦的「如果不來,後果自負」。


  我胡欽最近連做了幾樣大事,風頭正盛,而且還是廖光惠與張總大力提拔的人。如果沒有其他的勢力介入,和尚哪裡來的那個膽子這麼和我說話?


  我不怕和尚,但是皮財魚,我卻不得不有所顧忌。


  雖然,一直以來,我已經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早晚會成為廖光惠手上對抗皮財魚的一桿槍。尤其是辦歸丸子一案,不僅得到了廖光惠的明確首肯,並且他還讓海燕從中協助之後,這種感覺越發明顯。


  但是,我還是不願,至少目前這個階段,絕對不願意直接去面對皮財魚。


  那萬萬不是眼下這個階段的我所能承擔的後果。


  於是,我聽從了小二爺的建議,答應了和尚的邀約。


  馬上,第二個消息就來了。


  「星期三晚上七點半,天府漁鄉一號包。」


  天府漁鄉!


  我們市有很多的飯店,但是能做到像「天府漁鄉」這麼火爆、這麼大規模的卻並不多,這家飯店本來就是我們市很多人經常去喜歡去的一家餐館,味道也確實不錯。


  但是,對於像我這樣的江湖人來說,天府漁鄉卻還有著另外一個與眾不同的意義。


  因為,他的幕後老闆姓金。


  全市最大洗浴城「水雲天」的老闆、「天府漁鄉」最大股東、市洗浴協會會長、區人大代表、特派監督員,同時也是我市黑道頂尖大哥之一金子軍的那個金。


  這確實讓我感到有些意外。


  和尚請我吃飯,在金子軍的地盤。


  就算我在小二爺的點撥下,事先已經料到這件事背後肯定會有皮財魚為和尚出頭,但是這樣做,也他媽太明顯了。


  假如只是為了威懾我,那麼光是皮財魚三個字站在背後為和尚撐腰就夠了。


  可現在,居然是皮春秋手下頭號大將,皮氏集團二號人物,因為歸丸子事件已經與我結仇的金子軍直接跳了出來。


  這絕不可能是巧合。


  如果不是巧合,那麼,我想道理只有一個:

  我滾遠點,要不,他們聯手讓我死快點。


  說老實話,剛收到吃飯地點的消息之後,我是有些怕的。


  但怕有很多種,走在山裡突然遇見老虎的怕和被老婆捉姦在床的怕是不同的;站在懸崖邊上往下望的怕與馬上要上戰場的怕也是不同的。


  有些怕讓人肝膽俱裂,有些怕卻讓人熱血沸騰,拚死一搏。


  我好像從來都不是一個別人要我滾,我就滾的人。


  如果,我這麼聽話,那麼莫林兄弟不會被我砍上那一刀,向志偉也不會殘廢,我不會辦蛤蟆,更不會與三哥翻臉。


  我也就一定不會是今天的我!


  自從與三哥決裂之後,我曾經告訴過自己,從此這個江湖上,再也沒有人值得讓我低頭。


  皮財魚也不行。


  更何況,和尚有皮財魚不錯,可我的背後也還站了個廖光惠。


  牽一髮動全身,為了個和尚,真的打破均衡,引發一場史無前例的大血拚,皮財魚你敢嗎?如果你敢?那麼,老子爛命一條,瓦片碰瓷器,陪你到底又何妨?

  所以,當最初的驚疑過去之後,金子軍和皮春秋所帶來的強大壓力,讓我開始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憤怒,那種恨到骨頭裡面,令渾身鮮血都差不多要燒起來的憤怒。


  為什麼?

  因為,搬坨子,是目前可以讓我躋身江湖最上層的最好途徑,也是唯一途徑。


  我愛的並不是財,但只有財富,才能夠幫我拿到我想要的。


  這是一筆真真正正可以屬於我自己的財源,更是我踏向夢想的重要一步。


  誰要擋我,我就殺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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