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龍虎鬥省城(3)

  不把張總平安救出,我就完了!

  我完了,我的兄弟,我的家人,也就都完了。


  我要殺人嗎?我會殺人嗎?

  當鮮紅滑膩的血液流滿了我的雙手,流入了我的靈魂,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當死後墮入了阿鼻地獄,受盡烈焰炙烤,刀劍刺身,永不翻身,那又是一種什麼樣的痛苦。


  我猛地甩了下頭,這些不由得我想了。


  前也是死,后也是死。


  風雨如晦,也只能他媽的聽天由命了。


  我再次拿起了電話:


  「豬娘。」


  「哎,欽哥!」電話里,除了豬娘的聲音之外,一片喧鬧。


  「你在哪裡?」


  「我在大榕樹吃飯。」


  「和他在一起嗎?」


  「在,我在大廳,他在包廂裡頭,我看著的,你放心。」


  「我要動手噠。你找到地址了沒有?」


  「地址我找到噠,昨天就曉得了。不過,他屋裡只怕不好動手啊。」


  「怎麼呢?」


  「那個小區保安太多噠,進出大門要檢查,進單元樓也要密碼。」


  「你沒有進去啊?」


  「呵呵,我當然進去了唦,哪棟樓,哪號房,我都曉得。我是靠什麼吃飯的啊?」


  電話那頭傳來了豬娘有些憨厚也有些得意的說話聲,但是馬上他卻又壓低了聲音,格外嚴肅地說道:

  「不過,欽哥,那裡只怕真的不好動手。」


  「那有沒得好動手的地方?你告訴我?」


  「有,有幾個地方都不錯,這個雜種喜歡在外面玩。」


  「旁邊跟了人沒有?」


  「有,連他自己的車,一般都是兩輛車一起。」


  「好,你繼續跟著,今天之內,你覺得哪裡好動手,馬上通知我!」


  「要得!」


  我準備掛掉電話,卻又還是感到有些不放心,趕緊補了一句:

  「豬娘,你記著啊!千萬記著,絕對不能跟丟,絕對不能被發現。要是這件事,搞不好,我就沒得活路了。曉不曉得?」


  「欽哥,你放心,我保證把這件事搞好!你放心啊。」


  聽到我的話之後,豬娘的語氣也極為認真起來,只有小學文化的他用了小學生愛用的保證,可能覺得還不夠,馬上又發了一個符合涌馬文化水平的毒誓來證明。


  我相信他不會讓我失望。


  和豬娘打完電話之後,我們五人開車跑到了離省會城市半個小時車程的一個縣城。


  在那個縣城裡,我單獨一人找到了一個門面很小的房屋租賃中介公司,拿出了五千元錢擺在了中年女老闆的桌子上。


  我提出的要求只有三個:安靜、地形複雜、今天就要。


  女老闆估計看出了我不是善類,但是在重金的誘惑,與我和氣親切地再三保證不會出事,只是為了我老闆養個女人,不讓老婆發現的說法之下,她答應了下來。兩個小時之後,我得到了房門鑰匙。


  房子位於一個荒廢的工廠旁邊,是這個工廠原本的宿舍樓,房東如同其他業主一樣,早就搬走了,舊房子用作出租。樓房下面的幾條小巷子四通八達,人們為了出入方便,甚至在工廠的圍牆上都開闢了很多的缺口作為通道。


  再接下來,我們出去買了足夠六七個人足不出戶的口糧、酒水之後,再次開車回到了省城。


  在省城,我們去了幾家不同的超市,在裡面分別買了幾捆繩子和幾件衣服、帽子。


  一切準備妥當,回到了賓館。


  我讓大家都回到各自房間里,儘可能好好休息一下。


  因為,當豬娘打來的電話聲響起之後,也許我們就再也沒有了躺在寬大柔軟席夢思上休息的時光。


  永遠沒有。


  晚上七點多,我一個人坐在床上,沒有開燈,也沒有任何聲音,房間內安靜到幾乎可以聽見血液在血管里流動的聲音。


  腦子裡面好像想起了很多,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想。


  通常,一個人在面臨生死關頭的時候,都會亂了方寸。


  但此時此刻,我卻沒有感到一點點的慌亂或急躁。


  無論是誰,只要他真正做好了死的準備,這個世界,就再不會有任何東西可以擾亂他的心志了。


  掛掉了那個打給廖光惠的電話之後,我就沒有想過自己可以活著走出這座城市。


  所謂盡人事,聽天命,唯此而已。


  在這死一般的寂寥當中,電話終於響了起來。


  「喂,欽哥,你們快過來。」電話里傳來了豬娘的聲音,有些急切,周圍的喧鬧聲比中午還要熱烈。


  「嗯,在哪裡?」


  「我在破街吃東西,就是酒吧一條街後面那個吃攤子夜宵的地方。」


  「二十分鐘之後打你電話,不能跟丟。」


  車子停在破街燈火輝煌的路口,還沒等我打通豬娘的電話,他就已經奇迹般從熙熙攘攘的人群當中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豬娘,你怎麼過來了,人呢?」


  「不礙事,欽哥,他們還在喝酒。你跟我來,我們守在他車邊上就行了。跟住車,人就走不掉。喏,波哥,你往前開,前面右拐。」豬娘邊說邊擠上了後座。


  「豬娘,找到適合動手的地方沒有?」


  「欽哥,是這樣,這個雜毛在外頭有個情人,大學生,跳舞的,應該綁在一起還沒多久,我跟他這幾天,他每個晚上都會去河西的大學城接那個女的出來玩,我剛就坐他們旁邊桌,聽他說,等下也要去接那個女的。」


  「嗯,然後呢?」


  「這個雜毛很愛玩,一到晚上就精神得很,每天不是唱歌就是喝酒,通常搞完都是兩三點。而且他每天都會送那個女的回去,開房也只是日一次就走,從不過夜,應該是怕家裡的堂客曉得。」


  「哦,大學城那邊?」


  「是的,那個女的沒住宿舍,在大學城江邊上租的房子,就是那條筆直的臨江大道,很偏,晚上根本就沒人走,岔路也多,比他住的那個小區適合多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豬娘居然舔了舔嘴唇,又飛快地輕聲跟了一句:

  「那個女伢兒長得真要得,老子就是沒得錢。呵呵呵。欽哥,你等下看咯。」


  我有些惱怒地瞪了豬娘一眼,他雙眼中原本閃爍著的晶亮光芒,立馬就黯淡了下去。


  「他會不會不送那個女孩,讓別人去送,或者是直接睡賓館呢?事情必須儘快辦完,我沒有太多時間了。」


  「不會!我看了兩天噠,每天他回家不管多晚,家裡的燈都是亮著,有人等的,他不會不回去。那個女孩應該很會哄男人,反正我看到的,只要那個女孩來了,都是他親自陪,親自送。他今天應該不會突然發神經不送了吧?」


  在我的追問下,原本信心滿滿的豬娘也不禁有些忐忑了起來,這讓我越發有些不滿,語氣也隨之變得嚴厲起來:

  「你他媽到底搞清楚沒有?」


  後座上,簡傑突然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說:


  「欽哥,不礙事,龍雲可以在賓館動手,實在不行,我們等到早上,在賓館動手也不是沒機會。」


  他講得對,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萬無一失這麼一說。


  豬娘其實已經做得很不錯了,只不過是由於眼下這件事情太重大,導致我自己的神經過於緊繃。


  調整了一下心情,我抽出煙來,給豬娘發了一根:

  「豬娘,辛苦你了。」


  我默默看著街對面的一輛寶馬750,小小車廂內,沒有一個人說話。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豬娘突然從後面輕輕推了我的肩膀一下,說道:


  「就是他,當中那個人就是他。」


  順著後視鏡,我看了過去。


  四個男人前前後後走了過來。


  其中三個打開旁邊的一輛本田車,坐了上去。另一個穿著打扮都很講究,但卻不倫不類帶頂棒球帽的大胖子,則獨自一人拉開了寶馬的車門。


  「胖子?」


  「是的。」


  得到豬娘的確認之後,自打張總失蹤以來,我第一次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意。


  「好,周波,跟著!」


  龍雲,我低估了他的霸蠻不錯。


  但是,他又何嘗了解我胡欽,什麼叫真正的不依套路出牌。


  車子跟在葛總他們後面不緊不慢地開著,過了橫跨大江的長橋之後,景色開始慢慢熟悉了起來。


  沒有了之前酒吧一條街上的喧鬧與繁華,也沒有了市中心那麼多的高樓大廈。車子行駛在一條不算很寬,但是兩旁都種滿了法國梧桐,綠樹成蔭的道路上。


  在路燈下,人們或是單獨負笈而行;或是親密相擁於花前月下;或是三三兩兩的運動歸來,拿著冰鎮飲料,一身臭汗,不時爆發出爽朗的歡笑聲。


  每個人的面孔都是那樣年輕,如同我和我身邊的兄弟們;不同的是,他們朝氣蓬勃,而窩在狹小車廂的我們,擁有的只是一片暮氣沉沉。


  我沒有經歷過這些年輕人的生活,但是這種生活對於我而言,卻是那樣熟悉,又那麼遙遠。


  因為它一直活在我的夢裡,活在我的記憶中。


  隨著車輪的轉動,街邊一棟普通而熟悉的四層水泥樓慢慢由我的眼前向著後方退去。我仰頭后望,樓下一個小小的糕點屋裡,人影憧憧……


  我們來到了大學城。


  這是我弟弟正在求學的地方,也是君曾經生活過幾年的地方,更是為了見她,我幾乎每個周末都會來的地方。


  那棟樓就是君當年的宿舍樓,就在樓下的那家糕點屋,我們曾經很多次用一根吸管共飲過咖啡,那裡的咖啡很甜。


  不苦。


  我帶著無比的忌妒和羨慕,看著窗外一切,過去的美好回憶橫亘在胸,不知不覺中就化成了一股讓人喘不過氣來的酸楚。


  車子繼續飛馳,開過一個廣場,街道兩邊雖然大多還是學生,氣氛卻漸漸地熱鬧了起來。


  路的兩邊擺滿了賣各種各樣小玩意的攤販,生意火爆的小吃店也隨處可見。


  這裡的學生和之前那條路上的有些不同,他們普遍穿得更加好看,更加時尚,也更加不像學生。


  豬娘的腦袋從後座上探了過來:

  「波哥,注意點,就要到了,這裡就是師大的藝術學院。那個老雜毛的情人就住在前面那條巷子里。」


  葛總一行的兩輛車一前一後靠在街邊停了下來。


  我們拐進了離他們五六十米開外的另一條小巷,掉頭之後,也停了下來。


  葛總與他的跟班們已經走下了車,圍聚在車旁的一個燒烤攤上,狀態悠閑地正在點著些什麼小吃。


  沒有過多久,葛總把電話湊在耳邊,說了兩句之後,馬上掛掉,抬起頭來到處張望。


  我看見一個非常漂亮、打扮也十分入時的女孩從前面那條巷口走了出來,以一種異常誇張的雀躍姿態撲向了葛總。


  我心中一冷,飛快扭頭看著豬娘問道:


  「豬娘,你不是說這個女的房子租在江邊嗎?怎麼在這裡,這麼多人?」


  「欽哥,剛才那個女孩出來的巷子另一頭就是通江邊的啊。我都看過了。」


  「那他等下送那個女人回來,你怎麼曉得他要走江邊上,萬一走這邊怎麼辦?這麼多人?」


  「你放心,姓葛的家住在環城,他只要回家,一定是走江邊,剛好上三橋,這邊繞圈了。」


  「好,明白了。」


  當我再次回頭的時候,葛總已經張開雙臂,將女孩抱在了懷裡。


  那一刻,葛總背對著我,靠在他肩上的女孩我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在她的臉上,我沒有看見幸福,如同當年我擁君入懷的那種幸福。


  我只看到,她在那一瞬間掃視了一眼周圍幾個同樣在吃燒烤的女孩,臉上表露出了一種讓人極為討厭的驕傲和得意。


  為什麼一個這樣的女孩,不愁吃,不愁穿,還有幸在高等學府求學,卻心甘情願成為了一個婊子。


  一個有著自豪感和優越感的婊子。


  種種的慾望、無盡的需求讓身為大學生的她成了婊子,也讓想做大學生的我變了流子。


  慾望與貪婪,妥協和出賣,這就是我們創造的世界。


  沒有多作停留,吃掉買好的燒烤之後,葛總的車掉轉頭,再次開往了市內。


  葛總的車子原路返回了酒吧一條街。


  待他們下車走後,我們也在不遠處的車位上停了下來。


  這一等就直接等到了快凌晨兩點,痔瘡都要坐出來了,已經有些醉意的葛總這才在眾人的簇擁下,摟著女孩走了過來。


  今天運氣還算不錯,葛總並沒有去開房,而是直接開著車,又過了大橋,奔向了大學城。


  一如豬娘所料,這次,葛總沒有走之前那條路,而是沿著空曠的沿江大道,一路飛馳。


  一是豬娘已經弄清楚了具體地址,二也怕葛總發現。路上,我們離得很遠,在夜色中只能勉強看見後面那輛本田車的紅色尾燈。


  「欽哥,今天萬一不順利的話,是不是要現場弄死他?」


  一片沉寂的車廂中,開著車的周波突然說話了,頭都沒有偏,兩眼依然死死盯著前方,空洞而堅持。


  要不要弄死葛總?是不是讓手中染上人命?


  出來之前,我和小二爺兩人有過一次關於這趟省城之行的討論。


  當談到假若張總真出了事,我該如何應對的時候,我和小二爺產生了分歧。


  小二爺的意思是直接搞定龍雲的家人,讓他投鼠忌器,從而讓我們這邊獲得更大的轉圜空間,就如同我們當初對付黃皮和金子軍一樣。


  我不同意。


  並不是因為我仁厚,是因為我不傻,我見過了廖光惠當面交代我任務時的樣子,而小二爺沒有。


  廖光惠雖然沒有很具體地給我說出葛總的一切,但是我能想出來。從他不願意自己直接插手,也從他說龐先生不會直接插手的話語中,我就能想出來葛總是個什麼樣的人。


  一個在場面上有著極硬靠山,甚至連龐先生都不方便直接出面打壓的人;一個在黑道上可以讓廖光惠有所顧忌,可以讓龍雲甘心賣命的人。


  龍哥雖然算不上省城的頭號大哥,但是在這座城市裡面,他也絕對有著說得起話,辦得了事的實力和地位。


  這樣的人,不是光有錢就能夠搞定的。


  所以,如果張總出了事,我唯一的辦法,就是動葛總。


  小二爺想了很久之後,問我為什麼?

  我告訴他,我看過古龍的很多書,在不同的書里有兩個人,一個叫律香川,一個叫天機老人。


  律香川是從基層打起來的小弟,在辦事的時候,非常謹慎,從來都不讓自己犯錯。因為他只要錯一次,就是死無葬身之地。


  龍哥就是律香川。


  這麼多年,由一個小流子混成一個大哥,這次事件幕後的利害與輕重,龍哥不可能不明白。他絕對不可能隨隨便便就蹚這趟渾水,一旦他真插手了,那就一定是做好了萬全準備。


  而這些準備當中,第一件做的事也許就是保護好自己和家人。


  因為他和律香川一樣,輸不起。


  而葛總不同,他是天機老人。


  百曉生的兵器譜上,天機老人排名第一,所向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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