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錯誤的蘋果(2)

  橙橙絕對是箇中高手。


  她懂到什麼程度,懂到可以在短短時日之內,就讓小二爺這樣聰明的人,經常在我們面前有意無意地念及她的好,甚至旁敲側擊地提到想與她結婚。


  這當然可以解釋為小二爺第一次深陷愛河,沖昏了頭腦。


  但他畢竟是小二爺,那個出謀劃策,為九鎮六帥的今天立下了汗馬功勞,就連廖光惠、三哥都要讚賞不已的小二爺。


  無論怎麼樣,可以讓小二爺愛到忘記婊子無情,戲子無義這句古訓,甚至動了結婚心思的女人,一定不是個簡單的女人。


  我側面點過小二爺幾次,他不肯聽,畢竟是他個人私事,我也就沒再多言。


  可是沒想到,隨後發生的幾件事,卻讓我察覺到,這個女人的手段已經對於我們兄弟的關係,甚至對於我的地位都產生了某種威脅。


  某一天,小二爺和橙橙出門了,我和地兒兩個人在一起吃晚飯,本來聊得蠻開心,地兒突然無頭無腦地問了我一句:

  「胡欽,你看橙橙這個女伢兒怎麼樣啊?」


  「還可以吧,一個女伢兒,什麼怎麼樣?」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問你她的為人。」


  「應該還可以吧。我看她平時蠻懂味,看到人都客客氣氣的。」


  我說到這裡之後,地兒的臉色突然拉了下來,「哼哼」兩聲冷笑之後,說道:


  「那是對你!你平時不在場子里,有些事,你自己留點心去看咯。」


  我以為是橙橙可能在某些方面得罪了地兒,於是說道:

  「一個女伢兒,你和她認真搞什麼?自己兄弟的媳婦,隨她便唄,別太認真了。」


  誰知道,我這句話一出口之後,地兒猛地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居然一臉通紅,顯得非常氣憤地給我說:

  「老子就曉得你要這麼說,我不和你說,省得小二爺今後怪老子。我告訴你,你有時間自己去看,去問下賈義他們,看看這個女伢兒而今是個什麼樣子了。」


  我頓時就被地兒激烈的反應嚇到了,可是無論我再怎麼追問,地兒始終不肯再說一個字。


  事後,有些莫名其妙的我專門找到了賈義,想問問他怎麼回事。


  賈義卻像地兒一樣怎麼都不肯說,問急了,他就回道:

  「欽哥,你想問什麼?二哥的媳婦,我的嫂子,就算有什麼要不得的地方我們也只能受著。還可以,真的還可以。你要問,你就自己去問二哥、地哥,問我不作數。」


  這件事情,我當然不會去問小二爺,但是我放在了心裡。


  月底的某一天,我請迪廳所有工作人員一起吃了頓中飯之後,其他人先走了,我們兄弟和賈義幾人一起留下來打牌。


  在打牌過程,我終於看到了橙橙的另外一面。


  橙橙對小二爺很好,確實很好。


  在打牌的時候,她始終都緊緊依偎在小二爺的半邊身子上,輕言細語,小鳥依人。什麼西瓜啊,桂圓啊,檳榔啊,都是剝去了外殼,撕去了包裝之後,直接餵給小二爺。


  橙橙對我也很禮貌,可是對其他人就不同了。


  當時我們開了兩桌牌,我、小二爺、地兒、康傑、老陳、小敏、魯凱等人一桌,玩「扎金花」。


  賈義、簡傑、小黑、姜明一桌玩麻將。


  每次到我們的茶水快喝完了,檳榔快吃完了的時候,橙橙總是很隨便地叫另一桌的賈義他們去喊服務員加水、加檳榔、加煙等。


  我這個人玩牌比較入迷,開始都沒有發覺,直到有一次橙橙再次叫賈義去包廂外面喊服務員的時候,賈義說了一句話:


  「嫂子,稍微等下,我清一色,就要打完了。這把搞完,我去喊。」


  「現在去唦,你二哥茶喝完了。等下回來,簡傑他們又不是不給你開錢了,去咯!」


  地兒答話了:

  「橙橙,你自己也沒有玩牌,你去一下嘛,就在門口,又不遠,耽誤他們玩牌做什麼。」


  可能是橙橙沒有想到地兒會插話,一時之間覺得下不來台,望著地兒的樣子,想說沒說的,氣氛有些僵化了起來。


  向來就聰明的賈義馬上站起身:

  「等下等下,我去喊,地哥你安心玩牌。」


  地兒臉色頓時一變,我趕緊搶在他之前開口了:

  「去一趟,去一趟,賈義。來來來,康傑,你剛看牌沒有,到你說話了。」


  橙橙對著地兒一笑。


  地兒把頭低了下去,小二爺同一時間也對著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那一瞬間,在和小二爺的對視之中,我的餘光也在橙橙的笑容里看出了一絲東西。


  讓我有些討厭的東西。


  氣氛再次活躍起來。


  牌繼續玩了下去,又過了一段時間,不知道橙橙是故意還是怎麼,居然再次開口了:


  「賈義,幫我把沙發的包拿過來下,幫個忙啊。」


  這句話,我不但馬上就聽進去了,而且感覺還很有些刺耳。


  我抬起了頭來。


  賈義已經從座位上站起來了,簡傑、小黑、姜明三人獃獃坐在那裡,發現了我的注視,也有些不安地看向我這一邊。


  「賈義,坐著!」


  地兒猛地發出了一聲大喝。


  小二爺的頭也抬了起來。


  賈義站在座位邊,一下子走也不是,坐也不是,非常尷尬地回過頭來,看看地兒,又看看小二爺,最後看向了我。


  「地兒……」


  小二爺小聲喊了地兒一句。


  地兒不回答,也不看任何人。


  小二爺又看看我,我開口了,儘力把聲音放柔和地說道:


  「賈義,你去幫嫂子拿一下吧。橙橙,他們也在打牌啦,下回自己跑下嘛,好不好?」


  我的話出口之後,我看見小二爺、賈義等所有人的臉上都彷彿鬆了一口氣,只有地兒依然低著頭,一隻手飛快地玩弄著桌子上的ZIPPO打火機。


  「不礙事的,欽哥,我去拿,不礙事,地哥,你玩牌啊。」


  賈義馬上答道,轉身就要走。


  地兒猛地將手中火機一摔,一下抬起了頭來:


  「小二爺,險兒和武昇,今天但凡有一個在這裡,就要打死你!你信不信?」


  小二爺臉色變得灰白。


  「哎,地兒,我要賈義幫下忙,欽哥都沒有說話,你發這麼大的火幹什麼。」


  一個尖銳的女聲帶著怒火響了起來,橙橙開口了。


  我的臉色終於忍不住沉了下去。


  小二爺非常非常尷尬地站了起來:


  「賈義,你坐,你坐,你玩牌。我個人去拿。」


  「二哥,你坐,我來我來。」


  賈義邊回答邊飛快地走到沙發旁把橙橙的包拿了過來。


  「我玩個毛線!」


  地兒終於完全爆發了,猛地將手邊幾張撲克往桌子上一摔,一腳踢開椅子,走了出去。


  小二爺站在自己的位置上,表情飛快地變化著。


  所有人如同木頭一般傻在當場,包廂里一片死寂。


  一個委屈的女人哭聲響了起來。


  地兒撒開的一張撲克飛到了我的臉上,鋒利的邊緣劃過,雖然輕微,卻有些疼痛。


  「打牌!」


  我輕輕劃開地兒散亂的撲克,說道。


  「胡欽……」


  小二爺好像要說什麼。


  我打斷了他:

  「我講的,打牌!」


  那件事情之後,小二爺專門喊我和地兒一起吃了頓飯,我們進行了一次談話。


  小二爺給我們倒滿了酒。


  「胡欽,地兒。我們兄弟,也不說噠。我曉得你們對橙橙不舒服。看在我的面子上算了,好不好?」


  地兒不舉杯也不回答。


  我拉了地兒一下,地兒一擺身體,抬起頭大聲說道:

  「小二爺,我對她不舒服?我是個神經病啊,無緣無故對她不舒服?你自己想,她和你在一起之後,是個什麼樣子?啊?她的架子比廖老闆還大些啊。」


  「她……」


  沒等小二爺把話說完,地兒就打斷了他,繼續說道:


  「老子就是不服,一個女的,她未必比我們這些兄弟還重要些啊?這個女人做的是人事嗎?你說過她一次沒有?你而今像是她養大的一個兒。」


  「地兒,你怎麼回事啊?」


  地兒越說越過火的話,讓我聽著都有些不高興了。


  「我怎麼回事?好,胡欽,上次你問我。老子沒有說,這次我講給你聽。月初的時候,她們KTV的一個熟客來了,居然下樓來找到簡傑,說走不開,要簡傑去幫她到街上買蜂蜜給客人兌酒喝,本來自己場子就忙得要死,簡傑沒辦法,還是到處跑,去幫她買。她不曉得自己去?小二爺,你在不在?你放屁沒有?」


  「還有,縣工商的幾個雜種喝醉了,在場子里鬧事,賈義有事出去了不在場,結果讓那幫人推了你幾下,第二天,你堂客專門找到賈義,像罵兒子一樣罵他,你放屁沒有?別個也是人啊,和我們一起玩了這麼多年的兄弟,胡欽都沒罵,這個婆娘憑什麼罵?」


  地兒將面前大杯啤酒一口喝完,伸出手指著小二爺說道:


  「橙橙而今和你在一起,除了胡欽之外,她把哪個當人看的?老子問你,啊?就連胡欽,是不是你的堂客在小黑面前說賤話,說胡欽從來不管事,一天到晚只曉得玩,錢還用得最多。他是老子的結拜兄弟,老子願意讓他玩,讓他用,輪得到這個婆娘在這裡指手畫腳嗎?」


  地兒這句話一說出來,我的心猛地一沉,也許就是這一刻開始,我動了要辦橙橙的心。


  因為,她直接而愚蠢地威脅到了我。


  我看了看旁邊的小二爺,他的臉色非常之陰沉,一句話都不說。


  「小二爺,你個人心裡清白得很,這個女人在你面前說了些什麼賤話。你而今變了,我告訴你。你不是以前的小二爺噠。九七年,我們兄弟一起出來混,哪一個曾經為了這些小事擺弄是非的?而今老子還受這麼一個婆娘的氣。你還要我給你面子!小二爺,我今天把話擺在這裡,給你明著說。如果不是給你面子,如果你不是老子的兄弟,你看我是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小二爺把一直舉著杯子放了下去,在地兒如同機關槍一樣的說話中,終於開口了:

  「地兒,你莫講這些。而今橙橙至少是我的堂客,是你的嫂子,你開口閉口就是婆娘婆娘,你把她當人沒有?把我當人沒有?橙橙就是這麼個人,養成了這些壞習慣,至少她還是真心對我好啊。你為我想,要不要得呢?」


  小二爺說到這裡的時候,眼圈居然紅了起來:


  「我而今變了?我怎麼變了?我問你。你找女的,我說過你什麼沒有,我打過你的臉沒有?啊?而今,橙橙跟著我,除了胡欽,你們哪個給了我面子,給了她面子?個個都是陰陽怪氣,天天擺臉給老子看。老子說過什麼沒有?啊?我告訴你,老子兩頭不是人!是不是而今我朱海輝談個愛,就談不得!談了,老子就不是兄弟噠。老子是哪一點對不起你,對不起賈義,而今都他媽這麼對我!我捅你娘啊!」


  說到最後,小二爺居然流下了眼淚。


  我想開口說什麼,但是我一句話都沒有說。


  當時,在我的心底,只有對眼前這兩個人的厭惡和失望。


  我厭惡他們居然為了一個女人而鬧到現在這個樣子,我失望我們這麼些年出生入死的感情居然會被一個徹頭徹尾的婊子所影響。


  小二爺的情緒也極為少見地被完全激發了起來,他一口氣喝下了大半瓶啤酒之後,指著地兒說道:

  「一個女人,你還和她這麼認真,不是給我面子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那你是什麼樣子?你去啊,去打死她!你這麼狠,你去把她辦了!你是大哥,受不得氣,吃不得虧,老子就應該受氣的!」


  「啪」的一聲。


  地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站了起來,指著小二爺說道:


  「而今你還都有道理了,要得要得!你狠。你記著,下回你堂客再在場子里,再在老子或者賈義他們面前不曉得天高地厚,你就看下老子敢不敢打她!」


  「哐啷」一聲。


  一個酒瓶摔在了地上,七零八落。


  小二爺也站了起來:


  「你搞!不搞是我養的!」


  周圍吃夜宵的人都看了過來。


  「那要得,你們就在這裡打一架。打啊,也讓我看下!」


  兩個人都被我的這句話搞得不再開口了。


  「打啊,反正兄弟這個樣子也沒得意思噠,打!今天好生打一場,明天我們都散夥。打啊,還不打,是不是硬要逼我先動手?」


  兩個人幾乎同時坐了下來。


  那天的夜宵,草草結束。


  那之後的一段時間,地兒和小二爺不再說話。


  就連千里之外的險兒都專門給我打了電話來,地兒告訴了他一切。在電話里,他怎麼都想不通為什麼兄弟會為一個婊子鬧成這樣。


  我沒有辦法回答他,因為當時的我,也同樣想不通。


  不過,從此之後,橙橙不再到場子里來了,甚至都不太出現在我們這幫人的面前。


  雖然我心底已經如同地兒一般開始討厭橙橙,痛恨她給我們兄弟帶來不和。


  但我只是交代地兒千萬不要再鬧下去,而沒有去勸小二爺。


  因為我與地兒不同,我體會過那種愛的感覺,奮不顧身、不惜放棄一切的感覺。


  所以我理解小二爺。


  地兒沒錯,小二爺也沒錯,他只是在愛而已,縱然是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那也是愛。


  愛能勸得過來嗎?

  當然不能。


  所以,我不去管,什麼都不管。


  因為我知道有那麼一天小二爺必定會與橙橙分手的,那才是他醒過來的時候。


  橙橙畢竟是個婊子,人盡可夫、金錢至上的婊子。


  聰明如他,豈會永遠都看不透、想不穿。


  終於,事情的轉折來臨了。


  某天中午,我剛在家吃完午飯,小二爺就給我打了個電話,說想和我一起坐坐。


  在市內的某家茶樓,我趕到的時候,小二爺已經坐了半天,他的面前擺著一壺我最愛喝的大紅袍。


  「胡欽,我想給你說個事。」


  待我剛坐下去,小二爺就開門見山地說了。


  「啊,什麼事,還這麼正經。」


  「橙橙想和我一起搞個門面。」


  「要得,好事啊。」


  「我一想啊,萬一是搞這個事去了,我只怕也沒得時間顧兩頭。反正而今場子裡頭生意也上了軌道。我想是不是給地兒來管,險兒也不用多久就可以回來了,到時更不缺人手。股份什麼的,我都無所謂的。」


  小二爺的話就像是一柄重鎚砸在我的心尖,讓我整個人都疼得縮了起來。一時之間,百般滋味縈繞心頭,說不出道不明。


  嘴裡一陣發苦,突然之間我覺得好累,真的真的好累。


  「胡欽,我也不是別的意思,我們兄弟永遠是兄弟,一世的兄弟。只是我想和橙橙一起搞點別的事,過那麼一年兩年之後,安安靜靜好結婚。」


  我笑了起來,笑得自己都覺得凄慘。


  「胡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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