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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刀鋒烈 故人成寇讎(1)

  先天晚上,和三哥打完電話之後,我再也沒能睡著,天快亮的時候稍微養了下神,第二天一大早卻就爬了起來。


  這是非常繁忙的一天,我和小二爺、地兒三個人一直都在不停地打著電話,為馬上將要發生的慘烈廝殺,做著所有應做的準備。


  手下所有能辦事的馬仔都得到了明天集合的通知,留在九鎮的幾個得力的小弟也在這一天幫我們準備好了小二爺交代他們的一切事物。


  地兒在鄰市道上的一個朋友,也早早地開車把我們需要的三支大傢伙送了過來。中午時分,我又再次給樊主任打了個電話,與他確定了在接完險兒之後,我們見面的地點。


  一天的時間就在這樣忙碌之中匆匆而過,昨晚發生的一切,我沒有給任何人說起,連小二爺和地兒兩人都是一無所知。甚至包括我自己,也好像在這樣緊張而忙碌的氣氛之中變得堅強冷酷;偶爾回想起昨晚與三哥的對話,也感覺仿若夢中,並未真實發生一樣。


  所有的傷感與情懷,在生死勝負面前都已是水過無痕,不值得一提!胡欽又變成了白天的胡欽,那個大家都希望見到的胡欽。


  這天晚上,除了原本就一直隨著我和小二爺、地兒三人躲在賓館的胡瑋、元伯、魯凱、周波、簡傑五人之外;康傑、小敏、姜明、張飛、爐子、小黑、洪波七人也先後從省城或者九鎮趕了過來。


  有意思的是,當時我在召齊這十三人的時候並沒有想得太多,只是覺得我們馬上將要在市區展開的行動,並不需要太多人手,但是每個人都必須要提得起刀,辦得了事。所以,和小二爺稍微商量了一下之後,就隨機叫上了我們所有手下裡面辦事最為利落的這幾個。


  卻萬萬沒有想到,正是這一無心之舉,導致我所擁有的這個團伙當中,除了九鎮六帥之外,在江湖上又打響了另一個字型大小。這個字型大小是屬於我們兄弟之外的其餘十二個人,後來別人又加上了當時還在醫院的賈義,一共十三人,江湖上的朋友把他們稱為——九鎮十三鷹。


  一切準備就緒,當天晚上,我們大喝了一頓之後,各自都早早入眠。


  結局來臨之前,我每晚都會被各種情緒折磨得輾轉反側;但是當惡戰再也不可避免之際,那天晚上,我卻相反地什麼都沒有想,如同嬰兒般睡得又香又甜。


  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我感覺精神百倍,多日里來的頹喪之氣一掃而空。吃完早飯,我們兄弟都聚集在一起,安靜地等待著樊主任的消息。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心情也隨之越來越焦急,壓抑到就連空氣都彷彿快要凝固的時候,電話終於響了起來,拿起手機一看,是樊主任的號碼。


  立馬,我的心就「噌」的一聲吊了起來,全身的血液急劇流動,拿著手機的手也開始微微顫抖,故作鎮定地與小二爺、地兒互看了一眼之後,狠狠吐出一口氣,將電話放在了耳邊。


  「喂!老子出來噠,哈哈哈!」電話中,傳來的居然是險兒興奮而輕狂的高聲叫喊。


  極度緊張過後的一陣虛脫襲來,我抬頭望了過去,面前所有兄弟的臉上都出現了如釋重負的表情。


  樊主任果然沒有辜負我,他平安地接出了險兒。


  在電話裡面,和險兒簡單交談了幾句之後,我就安排胡瑋和簡傑去事先約定的市公安局大門口接人,一個小時之後,明顯消瘦了一些的險兒出現在我們的面前。


  我和小二爺沒有猜錯,三哥果然下手了。


  他安排了兩輛車,一直等在離看守所大門不遠一個路口的拐彎處,當險兒走出大門的時候,幺雞和團寶幾個人立馬就趕了過來。


  不過,他們很快就停下了腳步,遠遠看著險兒離去,卻並沒有動手。


  不是他們不得力,不想動,更不是三哥臨時心軟改變了注意。


  這些人確實是沒有任何的辦法,實在動不了。


  因為,把險兒接走的居然是一輛掛著法院牌照的車。


  原來,樊主任安排過來接險兒的人,除了他本單位的兩個經警之外,居然還額外叫上了自己在縣法院執行庭的一個同學。


  險兒還沒有出來之前,樊主任的同學就先進到看守所裡面等著險兒了,陪著險兒一起辦完手續之後,又寸步不離地將險兒送上了車。


  其間,這個同學甚至還專門跑到了幺雞幾個人的面前,揭開了他們車上擋住車牌的紅紙,仔仔細細地抄下了車牌號碼之後,又再義正詞嚴地警告了他們幾句。


  然後,這才在目瞪口呆的幺雞一行人面前,帶著險兒揚塵而去。


  從頭到尾,樊主任本人都沒有出現,他氣定神閑地等在了縣法院辦公大樓里。


  樊主任的同學直接把車開到了法院,險兒一行上了樊主任的車之後,他同學又還專門送了很長一段路,都快到了市區之後,才轉頭回到縣城。


  待到險兒說完一切,我們也把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所有事情,以及計劃中今晚將要展開的報復行動都告訴了他。一反常態的是,他聽完的第一反應,不是仇恨,而是傷心,忍耐不住的他,不顧我們的勸阻,硬是給武昇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里,兩人大吵一通。


  再接下來,他又給醫院的賈義打了一個電話,只簡單說了一句:

  「賈義,這次算你屋裡險哥欠你的,記好,一個指頭無所謂,男的一樣還是男的!幺雞,我拿他一隻手來還你,要不要得?」


  一切完結,夜幕也開始降臨,本來,我是計劃讓險兒在下午好好休息一下的,可極度亢奮的他卻怎麼也睡不著。


  其實亢奮的人,又何止是險兒一個!

  我很深刻記的,那天在場的每一個兄弟都是一樣,夜色越近,眼中的躁動和瘋狂之色也就越濃。


  一直以來,搶生意、砍賈義、砸迪吧、茶樓伏擊,件件事我們都被三哥壓著打,沒有酣暢淋漓地透過一口氣。


  而今是打流,反正已經回不了頭,既然只餘一戰的話,那就讓我們兄弟齊心,並肩血戰到底吧,管他三哥還是義色,管他們惡鬼還是活佛。


  天塌了,我們就撐起一片新天;夜黑了,我們就殺出一個破曉。


  也該我們出下頭了。


  要死卵朝天!

  夜色越來越深,離事先早已預定的行動時間也越來越近,經過了下午的亢奮與躁動之後,所有人都開始沉靜下來。


  三哥龍蟠虎踞於九鎮多年,威名之赫赫,一時無兩,我們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可以說是在他龐大勢力籠罩下成長起來的。鞍前馬後跟了三哥這麼多年,大家都很明白三哥的可怕,更清楚這次我們以下犯上,孤注一擲地挑戰三哥,卻又萬一失敗之後,那種不堪設想的恐怖後果。


  無數個日日夜夜的點滴積累,對於三哥的尊敬也好,畏懼也罷,都已經化成了一座大山,壓在我們所有心頭,絕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


  理所當然,三哥這個稱呼背後,那種早就已經深入我們各自內心的威嚴和強大,隨著行動時間的越來越迫近,也就慢慢開始發芽。


  除了沒心沒肺的胡瑋和天生就一無所懼的險兒還是滿臉無所謂的神態之外,每個人的臉色都顯得異常凝重和嚴肅。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嘈雜輕狂的說笑、打鬧聲都已經消失,就連原本圍在桌子周圍打牌的小二爺幾個人也意興索然,乾脆不打了。


  大家都默默地坐在一起盯著電視機看,卻又沒有一個人知道正在播放的節目內容。賓館小小的房間內,唯有空曠單調的電視聲和一群目光獃滯,各懷心思的年輕人。


  氣氛詭異得讓人幾乎窒息。


  好不容易,熬到了7點多,終於到了吃飯時間,我帶著大家一起來到了賓館樓下餐廳早就訂好的一個大包廂裡面。


  剛開吃的時候,氣氛還是像之前在房間里一樣地奇怪而壓抑,每個人都是默默地吃著。偶爾間,彼此目光相交了,都想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往往話語出口之後才發現,說出的話不但沒有緩和氣氛,反而連自己都覺得有些尷尬無聊。


  在這樣的氣氛之下,敏銳之極的小二爺當然不可能毫無察覺。


  他不斷發言,試圖調整眾人情緒,但幾番嘗試之後,效果並不大,想繼續卻又無從下手,只能手足無措地不時看看我。


  那種目光,讓當時依舊年少,並沒有太多閱歷和經驗的我,也不得不體會到了一種度日如年的感覺。


  一直到我們大概開吃十來分鐘之後,在誰也沒有想到的情況下,沒心沒肺出了名的胡瑋卻突然說出了一句絕不應該說的話來。


  當時就坐在我身邊兩個位子遠的胡瑋,可能是看到兄弟們都是一臉要死不斷氣,心不在焉的樣子,覺得很無趣。於是,他給自己的杯子里倒上了滿滿一大杯啤酒之後,豪氣萬千地舉杯站了起來,大聲說道:

  「兄弟!兄弟!喂,都慢點吃,我說句話啊?老子記的大民小民砍衛立康的時候,就是早上在粉館里吃了一碗牛肉粉,下午就跑路噠。哈哈,我估計這兩個只怕是在我們省吃的最後一頓飯,後頭都沒有時間吃飯了。我們也是的啊,今天這頓我們兄弟就喝好!吃飽!等下就真不曉得下一頓什麼時候吃?在哪裡吃?還吃不吃得成啦?」


  事後多年,我在看台灣娛樂節目的時候,學會了一個名詞,專門是針對那些說話不著邊際,卻又自以為幽默的人。


  這個名詞叫做冷場王!


  胡瑋絕對是冷場王,而是冷場的王中之王!

  上面那句話就可以算是他無數次冷場生涯當中的代表之作。


  因為,當時胡瑋的話一說完了之後,席間所有人,包括原本吃得很開心的險兒在內,都默默拿著筷子,停下咀嚼,一動不動地看向了他。


  在我們全部人奇怪的眼神注視之下,原本還在嬉笑著鄙視大小民沒有吃飽飯的胡瑋,臉上的表情也由最開始的得意揚揚變成了詫異,然後是尷尬,最後則是滿臉愧疚地望望大家,又望望我,一言不發舉起杯子,半聲不吭地喝了起來。


  但是,再愧疚也於事無補了,本來大家還只是在心裡暗自擔憂著今天的事情會有個什麼樣的走向,不過礙於面子,礙於情誼,誰都不會也不願表露出來,表面上都還是裝得若無其事。


  現在,被他這麼一說,反正都揭穿了,也無所謂丟面子不丟面子,當場就有兩三個人唉聲嘆氣起來。


  這種情緒慢慢地呈現出了蔓延之勢,開始有人問我和小二爺,要不要弄死人,要不要開槍,三哥到底會不會報警之類的話了。雖然問的時候,每個人的語氣都盡量顯得平靜而且無畏,卻不難聽出,語氣之中都有著掩飾不了的擔憂之情。


  聽著手下兄弟們的對話,我的心越來越冷,但頭腦也越來越清明。


  我明白,到了這個時候,我必須要站出來,說點什麼或者做點什麼了。


  就像以前,每當我害怕、猶豫、彷徨的時候,三哥總是會對我說一些話,一些讓我感到安全可靠,讓我變得無畏的話。


  三哥說過,大哥就要做大哥應該做的事!

  而我胡欽,正是眼前這群內心充滿了害怕、猶豫、彷徨的年輕人的大哥。


  學著胡瑋的樣子,我也慢慢在自己跟前的杯子里倒上了滿滿一杯啤酒,然後再抬起頭來,極力剋制著自己心底的所有情緒,腦海里浮現出了三哥和廖光輝、老鼠等人的模樣。


  遵循著這些前輩大哥,榜樣標杆們給我的指引,我無師自通地用一種儘可能平和深沉的目光看著大家,從左到右,盯著席間每一個人的眼睛看了一遍。


  在我刻意為之的注視下,原本有些浮躁、喧鬧的包廂漸漸安靜了下來,兄弟們都意識到了我反常行為背後的含義。


  於是,每個人都停下了正在說的,正在做的,專心看向了我。


  等所有人的視線都凝結在我的身上之後,我收回了目光,低下頭拿起桌上的一盒芙蓉王,抽出一根,自顧自地點燃,貌似旁若無人悠悠閑閑地深吸了幾口,其實也趁機暗中穩定了一下自己同樣緊張的情緒。


  這才再次看向所有人,緩緩問道:

  「你們應該都還記得龍袍和海燕的那兩輛三菱帕傑羅吧?」(註:21世紀初,三菱帕傑羅幾乎是當時九鎮所屬地區的大流子和警察的最愛,可以說是身份的象徵,相當威風)


  足足有好幾秒鐘,都沒有一個人回答。


  他們的眼神告訴我,自己這句突如其來,無頭無尾的問話,讓在場每個人都覺得非常奇怪與意外,不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我依然不動聲色地望著面前眾人,在我一瞬不瞬的繼續注視之下,疑惑不定的人們終於扛不下去,開始有了各不相同的回應,或是情不自禁點頭示意,或者遲疑著挪開眼神,低聲稱是。


  待到每個人都回答之後,我滿意的笑了笑,繼續說道:


  「城南廖光惠,廖老大,全市的頭把座椅!都曉得,是吧?義色,十多年的大哥,也是我胡欽以前的大哥,也沒有哪個不曉得,是吧?」


  再次得到了所有人的回答之後,我突然一拍桌子,聲音也隨之猛地提高了一些,一改之前的平和淡然,語氣間頗為意氣飛揚的說道:

  「廖光惠怎麼當大哥的?兩來複槍放掉了全市前一任大哥李傑的兩條腿,八個人在大山街剁溫州仔!義色,怎麼當大哥的?啊?逼保長、拼何勇、砍胡少飛、廢黃皮!曉得了嗎?大哥是怎麼出來的?」


  說到這裡,我的話再次驟然停頓,咄咄逼人望著跟前所有人。包括小二爺、險兒在內,人們的目光紛紛不自覺地避開了與我的對視,每個人臉上都露出了專心致志,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的語氣再次變得柔和:


  「我告訴你們,廖光惠和義色當年辦事的時候,也跟我們今天一樣的,他們未必不是人啊?砍不死?打不爛啊?老子就不信噠!未必還有哪個天生就是當大哥的?你們開始問我,今天殺不殺人、開不開槍?你們是我過命的生死兄弟,我不想騙你們,我講句老實話,我真不曉得!」


  說到這裡,我又停了下來,把手上的煙蒂狠狠掐熄在面前的煙灰缸里,立馬再點燃一支,稍微平復了一下自己內心也在洶湧滂湃的情緒之後,我一下站了起來,上身前傾,目光深深望進了每個人的眼裡,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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