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翻臉如翻書(1)
夜場裡面除了酒精之外,最多的就是美女。
當然,也許不見得真多。但是閃爍朦朧的燈光,迷離魅惑的舞姿,再加上讓人頭暈目眩的酒精和不辨真假的化妝,就算是頭母豬出現在你面前,你也會覺得是嫦娥了。
銷酒小姐緊靠著你的酥胸,隔壁桌上獨飲女郎濕潤的眼神,舞池裡恍若水蛇的細腰,擦身而過的那陣香味,別的男人懷中暗吐的香舌……
這一切的一切,都可以讓任何一個正常男人如饑似渴,血脈賁張。但是什麼樣的男人才最受這些同樣最追求刺激的美女歡迎呢?
在很多大城市,比如上海、香港,甚至我們省會的夜場裡面,彙集著高幹子弟、商業巨子、豪門望族、社會新貴、年青俊彥……
這些男人當然能夠吸引周遭女性的注意。
但是九鎮不同,九鎮只是一個相對貧窮的小地方,最高的高幹也只是一個科級幹部——鎮長而已。
在我們迪廳,過來消費而且還能算是出手大方的只有三種人:政府官員,商人,黑道大哥。
官員,一般都年紀較大,而且場面上的人,最講究的就是形象。
所以,那些官員們在家門口玩都還是有些自重身份的。可惜自重身份的人一般都難免無趣,而無趣的老男人通常也都很難泡到那些不諳世事的小女孩。
商人無論怎麼玩都離不開那點銅臭味,九鎮的暴發戶們更是一樣,在他們的眼中,讓女人躺下的最好辦法就是用錢砸。當然,這個辦法在絕大多數時候其實都很管用。但是對於那些情竇初開,還處在追求浪漫愛情年紀的小女孩來說,這也絕對不是一個好辦法。
在我們迪廳,最受女孩歡迎的是流子。
壞壞的樣子,野性的眼神,大把的金錢,前呼後擁的小弟,神秘的生活,滿身的傷疤,再加上小弟們齊聲高喊的那一聲「嫂子」。
這足以給予每一個和流子在一起的女人一種浪漫的幻覺:她們普遍都認為,這個男人雖然很壞,但是自己卻是他深愛的,珍惜的那個唯一。
於是,她們無可救藥地沉迷於自己的羅曼蒂克,直到夢醒,心碎。
我們的迪廳裡面也有著很多的美女。
這些美女之中最大的構成群體就是經由小二爺和地兒親自選拔的那批十七八歲、年輕貌美的服務員。
問題就是出在這個群體。
在我們的迪吧開業不久之後,很多經常過來玩的流子們就已經紛紛勾搭上了迪吧裡面的服務員,阿標、缺牙齒兩人就是其中兩個。
我們迪吧每天的正式營業時間是晚上八點半,但往往還在清掃場地的時候,就會有迫不及待的客人提前進門。
迪吧名義上的老闆是小二爺,連營業執照上寫的都是他的名字,地兒是經理,保安工作由胡瑋負責,他們三個是每天最早到場子里的,一般下午六點左右就去了。
啤酒機看場和放篙子的生意現在全部交給了賈義,每天晚上七點啤酒機室下班之後,他也都會直接去我們自己的迪吧裡面玩。
而我則什麼事都不管,一般晚上十點鐘左右,在家裡等外婆睡了之後,我才會去場子裡面晃悠一圈,看看情況。
險兒通常都會等著我一起去。
所以,事情發生的那晚,我和險兒都不在,不過,事後他們都仔仔細細地給我說了,我就按照自己所聽到的原樣敘述:
自從場子開業之後,一向脾氣很好的小二爺幾乎是變了一個人,對待員工非常嚴厲,該獎的絕不小氣,該罰的也毫不手軟。
那天下午六點多,店子里在做著營業前的準備。因為一個服務員沒有清掃乾淨自己負責的區域,小二爺正在大發脾氣,罵得那個女孩哭哭啼啼的時候,一個染著滿頭極為炫目的白色頭髮的小子走了進來。
這個小子也是一個跑社會的流子,才出道不久,拜了阿標當大哥。因為他非常喜歡玩當時一款叫做拳皇的電子遊戲,連頭髮都是學著裡面的一個角色造型染的,所以得了一個外號叫拳皇。
按道理,我們和阿標是同輩,拳皇見到小二爺了,應該恭恭敬敬地叫一聲「二哥」或者「二爺」,但是這個小子向來很屌,平時就算是看到我了,也是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
那天他一進來,大大咧咧地就把背對著他的小二爺肩膀猛力一拍:
「喂,小二爺,我老大要你把那個玻璃包廂給他留著,他今天晚上要請客,讓我先通知你一聲。」
當時拳皇的沒大沒小就讓小二爺心裡有點火氣,不過看在生意的份上忍住了,沒想到,當拳皇發現旁邊那位哭哭啼啼的服務員之後,居然像是見到鬼一般頓時就跳了起來:
「嫂子!你怎麼了?小二爺,你什麼意思唦。我大哥和你同門師兄弟,天天到你這裡來捧場,你連這點面子都不給?」
小二爺都快被氣暈了,不過除了對待員工之外,他平時待人都很溫和,那樣的情況下,他也只是瞪了拳皇一眼,忍住了沒有搭腔。
但在場的人並不是只有小二爺,小二爺不和拳皇計較,不代表其他人也能忍下這口氣。
正在吧台裡面幫忙收拾的胡瑋一聽到拳皇的話,馬上就走了出來,隔老遠指著拳皇就罵:
「拳皇,你只怕是吃了兩天飽飯,不曉得三大還是四大啊?小二爺三個字是你個小麻皮喊的嗎?二哥罵我們自己的服務員,關你個卵事,要你在這裡屁話多。阿標不曉得教你怎麼為人,要不要老子教育你一下啊?」
也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對著生了氣的胡瑋,拳皇絲毫也不害怕,反而一把拉住了正在掃地的那個女孩:
「嫂子,不掃了,還掃個什麼,你今天就安安心心待在這裡,老子看現在哪個敢罵你,胡瑋,有種你今天就試試?」
胡瑋被激得徹底發了飆,隨手抄起一把凳子跑過來就要打,被小二爺一把抱住了:
「胡瑋,自己的場子裡頭,你和一個小麻皮亂搞什麼?是不是等下要胡欽收拾你?」
就在他們兩個一個要拉一個要衝,糾纏在一起的時候。拳皇冷笑兩聲,也不理還在大罵的胡瑋,伸手抓著那個服務員就往門外走:
「嫂子,走,別在這裡搞了,走走走。」
在旁邊始終沒有說過話的地兒立馬跑了過去,將那個服務員狠狠一把扯到了自己身後,指著拳皇說:
「小麻皮,我告訴你,進門是客,你過來給我做生意,我歡迎。但你今天要是敢從我這裡帶人走,老子廢了你!」
拳皇也不示弱,轉身還想要拉人,推推攘攘地和地兒撕扯成一團。
這一下,就連小二爺也忍不住了,跑過去對著拳皇就是一腳,在他的帶領下,場子裡面的兄弟們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圍著拳皇打了起來。
怕把事情鬧大對店子影響不好,小二爺趕緊又把胡瑋他們一一拉開,然後好言好語給拳皇說:
「拳皇,你年紀不大,我也不怪你。按輩分,我是你師叔,踢你一腳也不丟你的臉,今天的事,我們就算了。你回去給你大哥說一聲,他要的包廂,我已經訂出去了,他要來的話,我幫他另外留一個包廂。」
當時,據說拳皇獃獃看了小二爺半晌之後,「呸」一口痰吐在地面,二話不說,氣洶洶地轉身就走了。
我想,當時拳皇一定不相信小二爺的話,他認為就是故意不給他和他大哥面子。
可事情巧就巧在,阿標要訂的那個玻璃包廂是真沒有了。
「新大洲」學校裡面一個經常過來我們場子玩的學生,為了給自己女朋友過生日,上午就專門打小二爺電話預訂了。
但這些事,我們不可能再三解釋,就算解釋,又怎麼能夠說得清呢?
晚上八點半,迪廳準時開張,很快就來了很多客人,那個訂玻璃包廂的學生一行也來了十來個人,除了包廂之外,他們還另外要了一張檯子。
快九點的時候,十幾個人走了進來,領頭的正是阿標和已經喝得一身酒氣的缺牙齒。
事後很多人包括胡瑋、賈義都給我說過,阿標和缺牙齒進來時候的那個樣子,一看就是來鬧事的,當時大家都覺得不對勁。
但是小二爺事後也單獨給我說了那晚的細節,他的看法和其他人不同。
他認為缺牙齒和阿標並不見得就是來鬧事的,最後鬧起來,純粹是因為喝多了。
在外人面前,對於這件事的起因,我採信了胡瑋他們的說法。
我說是因為阿標的小弟下午多管閑事,沒大沒小插手我們公司的內部事務,被小二爺和地兒教訓了一下,再加上要的包廂又沒有給他們。
所以,阿標覺得沒有面子才成心過來報復的,而缺牙齒則是因為和我們兄弟一直都不太舒服,也就搭火燒煤炭,一塊兒來討點便宜。
但是在心底,我相信小二爺的說法,我也認為阿標、缺牙齒他們一開始進來不是為了鬧事。
有兩個原因。
首先,在當時的九鎮,有實力敢光明正大來砸我們場子的只有兩個人,但是阿標和缺牙齒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都不在這兩個人的名單裡面。
其次,出來混的個個都是人精,別說打架,沒有利益的話,就連吵架都不想浪費口水。僅僅只是因為小弟的一點小事,就和另外一個大哥結仇,除非腦袋被門擠了,不然是絕不可能的。
尤其是阿標,這個人堪稱人精中的人精。三哥的所有手下裡面,最油滑的就是他了。當年,我把他親弟弟一隻手打骨折,他都沒對我說半句不滿的話,更何況只是個拳皇。要說他陰我,我相信,但要說他明刀明槍過來砸我的場子,我是打死也不會信。
缺牙齒也是一樣,本來他就一直不服我的氣,在他與武昇的那次衝突之後,和我們之間的關係更淡了。我也可以肯定,胡瑋砍他的一斧頭,他是一直記在心裡的。但是記在心裡,不代表他會做什麼,起碼時機不到,他什麼都不會做。
缺牙齒也許有些莽撞,也許有些猖狂,但他肯定不蠢,十幾歲出道到現在,江湖上混了這麼多年,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道上的生存規則,他沒理由做這麼損人不利己的蠢事。
當然,話說回來,我也能想通,白天阿標的小弟被踢了一腳,請客訂包廂又沒有訂到,再加上拳皇回去后很有可能對著他們一番添油加醋。都是有著一定江湖地位的人物,要是他們心底完全沒有一點不爽,那也是不可能的。
而且,一直以來,阿標和缺牙齒對我都表現出了明顯的嫉妒。
我胡欽出道一共算起來才三四年的時間,但是剛出道就有了三哥的照顧,廖光惠對我也青睞有加,還有幾個同生共死的兄弟和一幫忠心耿耿的小弟。後來甚至還得到了財神爺樊主任的欣賞,短短時間,居然就在自己名下有了一份不大不小的產業。
都是同門師兄弟,他們打拚了那麼多年,什麼也沒有,外人看起來風光,其實累死累活只得到點小錢,眼看著自己瞧不起的後輩們一步步地起來了,他們的心態能夠平衡嗎?
當然不能的。
何況,這兩個人都還有著另外的一面。
阿標為人小肚雞腸,斤斤計較,是個三年前吃過他一碗糠三年後他都不忘記要找你討還一擔米的角色。
至於缺牙齒,對於他,三哥曾經說過一句話:這個人不能發財!
我也借用一下:這個人不能喝酒!
如果說平時他還算是一個雖然囂張但也比較聰明的流子的話,那麼喝了酒之後,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喜歡作死的傻逼。
所以,雖然我相信他們不是成心鬧事,但當我看見鬧事的人是他們兩個之後,卻也並沒感到絲毫意外。
阿標幾人進來的時候,小二爺正在陪一夥熟客喝酒,並沒有注意。但是地兒一直坐在吧台,他第一時間就發現了,並且過去打了招呼,還親自給他們安排了一個包廂。
地兒說,當時兩個人都表現得很客氣禮貌,沒有任何不妥。不過,這都是一些翻臉像翻書的江湖人,誰也不知道他們心裡到底怎麼想,又什麼時候會發作。加上白天才發生的那個小插曲,地兒也還是留了一個心眼,始終在一旁暗自觀察。一開始,幾人除了喝酒和調戲服務員之外,都很正常,甚至地兒和小二爺過去敬酒的時候,大家還開開心心地摟在一起,喝了好幾杯。
然而,僅僅十多分鐘過去,已經漸漸放下心來、在吧台旁開始勾搭女顧客的地兒突然就聽見了包廂方向傳來的騷動聲。
等地兒去的時候,兩邊已經打了起來。
打架的就是提早訂下了玻璃包廂為女朋友過生日的那個「新大洲」學生和阿標、缺牙齒兩伙人。
缺牙齒他們坐的是皮沙發包廂,和玻璃包廂相鄰。
年輕人總是喜歡鬧的,在迪廳為女朋友過生日,一番痛飲之後就更是興高采烈,玩得越發瘋狂。其實這也很平常,誰到迪廳去都不是為了尋個清靜去的。
但是缺牙齒天生就是個唯我獨尊的性格,他到了興頭上是看不得別人也在興頭上的,所以,看著隔壁比他們玩得還要嗨的樣子,他心裡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在開打之前,喝得醉醺醺的他就跑到隔壁包廂去充了幾次大,裝了幾次逼,嘴裡不乾不淨地要別人安靜點,都被自己的同伴勸了回來。
那些學生也是年輕人,又不是九鎮的,誰知道你缺牙齒是誰啊,再說又不是沒有付錢,為什麼不玩?
所以,他們依然故我,直到那一塊蛋糕的橫空出世。
相信大家過生日的時候,都玩過一個遊戲:好好的生日蛋糕不吃,卻專門往身邊的人頭上臉上,乃至全身上下瞎扔亂抹,弄得一片狼藉。
當然,這樣做也有很多的好處,比如說可以光明正大地揩油。
但是,我個人是很討厭這個遊戲的,因為這個遊戲不僅浪費、骯髒、邋遢,還危險!
為什麼說危險?
因為,那天的那些學生就是因為這個遊戲才惹出的事。
當缺牙齒在隔壁裝了幾次逼,沒人理睬之後,大家也就各喝各的了,喝得正盡興時,一塊蛋糕卻不偏不倚地正好就飛過兩個包廂間的隔斷,扔在了缺牙齒的頭上。
缺牙齒這次沒有過去罵了,他在自己包間罵的,邊罵邊從桌上拎起了一瓶沒有開的啤酒,對著隔壁就甩了過去……
「啊!」
一聲巨大的痛呼,缺牙齒的啤酒瓶飛過包廂間的隔欄砸在了旁邊包廂的一個女生頭上。
旁邊頓時響起了一片喝罵聲,那夥同樣喝多了酒,血氣方剛的年輕人紛紛沖了過來。